61
慕重紫豁然起身, 神色微變, “蓮家的人?”
白刑鳶點點頭,道:“來不及了,他們已經朝這邊走來了,之前以防萬一留了另一條小道,我們從那裏出去。”
慕重紫應了一聲,扶着坐起身的江紅殷背在了背上,也沒來得及收拾,連忙往洞穴深處走去。
白刑鳶走到一處石壁前, 施了幾個法訣打入石壁之中, 光華一閃, 地上多了一個被隐藏起來的小洞。
白刑鳶當先跳了下去, 慕重紫緊随其後, 下去之後不忘施了個法訣,再次把洞口封住了。
三人一起在漆黑的隧洞中穿梭,速度很快, 不一會就穿過了整座山洞,後面隐約有轟隆的聲音響起,似是有人在暴力破壞。
江紅殷捏着慕重紫衣服的手指不自覺握緊,紅色的眼珠裏有濃郁的殺機流露。
慕重紫察覺到了什麽,手在他小屁股上輕輕一拍,道:“別擔心,我會帶你逃出去。”
江紅殷輕輕“嗯”了一聲,沒說話, 身體卻不自覺繃緊了,像一只随時準備面臨危險,蓄勢待發的幼獸。
慕重紫有點心疼,卻也沒說什麽,背着他一路往前走去。
白刑鳶抽空回頭看了他們一眼,沉默一會,忽的開口,“他們的目的是我,我可以去将他們引開。”
慕重紫搖了搖頭,不太贊同,“你怎麽引開?這裏只有一條道,後退就會被抓回去,先出去再說。”
白刑鳶沒再說話,只一路飛快的前進着。
直到前方隐隐看到銀月的光輝,三人皆是舒了口氣,連忙加快了腳步,當一腳踏出山洞之時,外面新鮮的空氣撲鼻而入,同時入眼的還有幾道陌生的身影。
他們穿着一身藕色法衣,衣角袖口都繡着一朵蓮花印記,各個臉色冰冷,氣勢沉凝,眼神極具壓力的看着他們。
白刑鳶猛的僵住了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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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重紫臉色微變,從他們的衣服印記瞬間猜到了來人身份,他下意識抱緊了背上之人勾在他腰間的小腿,帶着一股保護的姿态。
江紅殷攏在慕重紫脖頸間的手猛然收緊,一瞬間差點把他勒到窒息,待反應過來後連忙放松,動作幅度一時過大,險些一頭倒栽下去。
兩撥人瞬間陷入了沉默的對峙之中。
半響之後,對面領頭的男子首先開口,淡淡道:“鳶兒,你該回去了。”
白刑鳶抿了抿嘴,道:“我說過,我要去白雲山。”
男子名蓮音濯,乃蓮家家主,也是白刑鳶的舅舅。
他見白刑鳶始終不肯配合,不由一皺眉,表情慢慢沉下來,“我也說過,你在寒毒穩定之前不能離開蓮家,只有蓮家的神蓮池才能穩住你的寒毒,你出去是在找死!”
白刑鳶道:“神蓮池一月一入,我剛剛才出來,現在去白雲山再回來,最遲不過半月時間,還是來得及的。”
蓮音濯深深吸口氣,“你不能去白雲山,至少在你寒毒穩定之前,你和你父母不能見面。”
白刑鳶執拗的搖頭,“我要去,我要問他們為何不來見我,我等了他們五年,好不容易才從雪玉天清蓮裏出來,我不怨他們把我當做過毒的工具,我只要他們來見我。”
他頓了頓,再出口時聲音有些哽咽,“我只要……父親和母親……我只要他們……”
蓮音濯冰冷的臉色微微一緩,輕輕嘆息一聲,一步一步走了過來,最終停在他面前,伸出手似是要摸他,卻被白刑鳶一後退避開了。
蓮音濯手在半空頓了頓,又慢慢收了回來,無奈道:“乖,聽話,等你寒毒穩定了,舅舅就帶你去見你父母,你現在情緒激動一點,寒毒就有爆發的危險,到時不止你自己,就連你父母也有危險,待在蓮家是你最好的選擇。”
白刑鳶緊緊抿着唇,臉上的表情多了一點冰冷的嘲諷,卻緊緊抿着唇,并沒說什麽。
慕重紫也有點慶幸,幸好半路遇到了受傷的紅紅拖延了段時間,不然他半路其實還打算搞點事情,在不确定小師弟離開蓮家确實沒事的情況下,他也不敢貿然把他帶到白雲山去,真害了人就不好了。
好在現在還來得及。
蓮音濯對一個冰塊無從下手,只好把視線轉到他身邊的其他兩小孩身上。
同是五歲左右,一個金丹期的道修,一個築基巅峰的魔修。
天賦很高啊。
他打量江紅殷的眼神微有些冷,卻對慕重紫頗有興趣,“小友小小年紀,修為卻不淺,不知如何稱呼?”
慕重紫見他态度不算咄咄逼人,緊繃的心弦微微放下一點,心裏卻還是微有警惕,道:“我叫慕重紫。”
蓮音濯驚訝的挑挑眉,“慕重紫?我妹妹那位徒弟?”他眼神多了一點耐人尋味的意味,“你是白雲山那位聞名遐迩天賦卓絕的大師兄?”
白刑鳶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嚯地轉頭看他,眼神灼熱的都可以把他燙出個洞,連帶着脖子上緊緊箍着的雙手也有點用力。
慕重紫一時沒想到這人會把他的身份全部抖出來,頓時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僵着臉道:“……是我。”
蓮音濯“唔”了一聲,點點頭,又看了眼白刑鳶,“是你師母讓你帶你小師弟回去的?”
白刑鳶眼睛更亮了,那眼神明晃晃在表達着一個意思——父親母親還是在意我的,他讓師兄來帶我回去了!
慕重紫快被愧疚折磨瘋了,本是來要看看小師弟的情況,結果遇到一堆事,他也不知道怎麽得就發展成眼下這情況了,現在蓮音濯把他的身份抖出來,小師弟先是狂喜,但免不了又會被事實打擊到,倒不如一開始就不知道他的身份。
眼前這人,城府很深,還有點殘忍,對小師弟未免太過不留情面。
他深深吸口氣,頂着那讓人頭皮發麻的視線,緩緩開口道:“師母沒說,我聽到他們提起小師弟的事,但又顧忌來了會害了他,是以自己做主來看看他。”
他看向白刑鳶黯淡下去的眼神,道:“他們很想來看你,我看到師母都痛苦的哭了,只是因為怕見到你會導致你寒毒爆發,所以一直在壓抑,他們也很想你。”
再想也沒來看我一眼。
哪怕是暗地裏。
白刑鳶側過頭去,情緒連續一起一落的激動讓他額心冰花印記一閃一滅,身周寒氣愈加濃郁,寒毒似乎有要暴走的趨勢。
蓮音濯連忙掏出一顆丹藥遞到他嘴邊,無奈道:“看吧,你暫時還離不開蓮家,等你體內的毒徹底穩定了,我一定送你去見你父母。”
白刑鳶沉默着張嘴吞下了那顆丹藥,寒氣漸漸消弭下去,卻再也沒說話了。
蓮音濯嘴角勾起一個滿意的笑,輕輕在他頭上摸了摸。
慕重紫看得眼睛微眯,心裏不自覺升起一股寒氣。
這人對小師弟,或許有親情,但絕大多數是一股冰冷的控制欲,他不是在對待一個親人,而是在對待一個天賦卓絕的未來強者,企圖以棒棗的方式将這尚未成長起來的天才徹底掌控在手裏。
小師弟之前沒說錯,他說他活得像個傀儡,這豈止是傀儡?怕是比傀儡還要不如。
這麽對待他的,是他的親舅舅。
難怪他小小年紀,卻冰冷的像個冰塊。
這時蓮音濯視線一轉,看向慕重紫背上的江紅殷,眼神慢慢變得冷淡下來。
江紅殷渾身緊繃,擡起頭不甘示弱的瞪着他,臉色有點蒼白,額角隐約有汗珠開始落下,像是一頭蓄勢待發随時準備出擊的幼獸。
慕重紫下意識背着身上的人後退幾步,道:“蓮前輩見諒,這孩子剛剛才從死亡關口被我救回來,還望您放過他。”
蓮音濯挑挑眉,“他是個魔修,身上的魔族血脈還很濃郁,應該是江家那些殺人不眨眼的魔族,你确定你要保他?”
慕重紫點點頭,“至少現在,他良知尚存,那麽我就必須保他。”
蓮音濯冷然一笑,“他天賦很好,這樣下去,江家會再出一個化神魔修,到時不知又會死多少人,你現在保了他,以後若他手上沾上仙門血腥,你又該如何面對他們的親眷?”
慕重紫下意識回頭看了眼背上背着的人。
江紅殷臉色慘白到透明,圓乎乎的臉頰還帶着點嬰兒肥,嘴唇緊緊的抿着,嘴角隐約還有點顫抖,手指死死抓住他的衣領,就像抓住墜入深淵之前最後一根稻草。
若是現在這根稻草斷了,他整個人的人生也會失去所有的光明,徹底灰暗一片。
慕重紫看了一會兒,慢慢轉過頭來,緩緩地,堅定地搖了搖頭,“我要保他,至少現在,我不會讓他死在我面前,至于以後,若他真變成那樣殺人不眨眼的人,我會親手殺了他,然後……”
他一字一頓,擲地有聲:“以死謝罪。”
背上的人狠狠一震,手指倏然一用力,抓破了他的衣服。
慕重紫不言不動,只仰頭盯着蓮音濯,對他壓迫式的目光不避不閃。
蓮音濯盯着他看了一會,忽的一仰頭笑了起來,“哈哈哈,好,有擔當!既然如此,我今日姑且放過他,若再讓我見到,必不留情!”
他一揮手,道:“你們走吧,蓮家的人今日不會動他。”
慕重紫輕輕一颔首,道了聲謝,又看向白刑鳶,道:“小師弟,你等我,待我回白雲山問明師尊師母寒毒緣由,會再來找你。”
白刑鳶臉微微側着,并不看他,白色的發絲遮擋了他的臉頰,看不清神色,卻能感覺到他整個身體的緊繃。
慕重紫嘆息一聲,搖了搖頭,背着背上的人正準備離去。
卻就在這時,一聲猖狂大笑忽的在林間響了起來,“想走?今日,你們一個人也走不了!”
話落,一股龐大到恐怖的魔息鋪天蓋地壓了下來,慕重紫一口鮮血猛然吐出,瞬間被這股威壓壓趴在了地上,就連修為最高的蓮音濯也身形一晃,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天空一道黑袍身影裹挾着漆黑的魔息緩緩降落,衣袍被狂風席卷不斷飛舞,整個人都顯得嚣張肆意,殺氣盡顯。
他徐徐落到高處一顆樹上,饒有興趣的笑道:“蓮家的家主,白雲山的大弟子,白雲山山主的兒子,啧啧,這麽多重要人物,若是我一網打盡,必會給仙門致命一擊吧。”
蓮音濯緩緩擡頭目視着他,一字一頓,咬牙切齒,“江、寒、月!”
江寒月饒有興趣的笑了,“對,是我,我來取你狗命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輕輕勾了勾,語氣輕柔道:“來,我親愛的兒子,替我殺了他們。”
兒子?
江家之主江寒月的兒子?
慕重紫電光火石間腦中驀然閃過什麽,還沒來得及回過神來,忽而感覺到背上一動。
那雙死死摟着他的手緩緩松了開來。
那人一點一點站起身來,理了理衣服,恭敬的喊:“父親。”
慕重紫就這麽看着那小小的紅色靴子一步一步走過來,最後停在了他面前。
他握了握手指,心一點一點,慢慢墜入了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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