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流水

Action.4

作為藝人，伯牙的工作時間相當飽滿，放假時間沒有任何規律可循，他好幾回去奶茶店轉悠，結果都沒碰上鐘子期值班，只能遺憾的買回一杯加料正常的普通款紅茶。

上一回奶茶店老板把飲料交給他的時候，還附帶了語重心長的提示：“我們家規模不大，但也是有網店的，或者你掃我二維碼也行。”

伯牙今天該搬家了——拜自己那張臉和Nicole王的工作能力所賜，他總算從可以穿人字拖大褲衩出門的一百零八線藝·查無此·人，進步到了節假日出門該戴墨鏡或者鴨舌帽的十八線上下。

數次撲空之後，他已經漸漸失去了找鐘子期履行約定的熱忱，伯牙今天原本沒打算去奶茶店，結果走着走着就溜達到了附近，透過玻璃牆，正巧看見了捧着手機在傻樂的年輕侍應生。

——摸魚果然是上班的重要組成部分。

“……”

伯牙按了下太陽穴，眼神好最大的缺陷，就是隔着四五米遠，他都能看清楚對方手機屏幕上播放的，正好是自己參演的那部網劇的剪輯。

“XX電視號：上帝是公平的，他給了伯牙帥絕絕人寰的臉，也給了這位年輕人木讷到讓人懷疑是塑料假人修煉成精的演技。”

網友的留言裏支持和反對各占一半，前者是對演技的中肯評價，後者則是對伯牙外形的客觀認識。

“每天都在打工攢學費：三十二分十一秒，主角在唱歌的時候，我聽見了流水的聲音，那是江河的壯闊。”

“原來是你，難怪會從一開始就支持我。”

剛按下回複，鐘子期就被從身後傳來的聲音吓了一跳。

伯牙稍微揭開了鴨舌帽，笑得露出了白牙，他的眼睛彎起，迷人而漂亮，英俊的臉上閃動着愉悅的光芒——在發現網絡上的小粉絲和現實裏的娃娃臉侍應生重合在一起的瞬間，他莫名有種願望被實現的踏實與滿足。

鐘子期的眼睛微微睜大，半晌後才難以置信道：“客人你就是伯牙伯先生？”看了看視頻，又看了看對方的臉，語氣滿滿都是疑惑，“可真的不是很像啊。”

伯牙：“……”

會發生現在的尴尬狀況，造型師和後期工作人員，至少得各自承擔一半的鍋。

Action.5

跟所有稍微有點名氣的藝人一樣，伯牙的大號都由經濟公司掌管，他只能用私人賬號，與小侍應生聊天。

他們剛開始只談音樂，最後連日常生活也會互相分享。

鐘子期是一個熱愛生活的人，哪怕是辛苦而普通的日子，在他的口中，都有別樣的趣味。

伯牙很高興能和對方成為好友，但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對方直到現在，還時不時會用“客人”來稱呼自己。

——不過就算是遺憾，那也是有趣的遺憾。

“客人，什麽客人？”

作為經紀人，Nicole王在任何時候掌握着包括房卡鑰匙指紋鎖在內所有能去向伯牙所在地的通關方式，至于敏銳的眼神，可能是●●公司的員工标配。

伯牙沒有隐瞞：“我經常在他工作的店裏買紅茶。”

在聽到回答的一瞬間，Nicole王的臉上露出了“他媽的這貨連謊話都編不好幹脆退圈算了”的絕望：“恕我提醒，你壓根就不愛喝紅茶。”

伯牙微微一驚。

Nicole王說得是實話，在正常情況下，他幾乎不會主動去碰紅茶一類的飲料，那麽結論來了——

低頭看了眼處于打開狀态的聊天框，伯牙給對方回了一句話：

“原來你真的是一個在飲料制作上特別有天賦的人！”

鐘子期的回複也很快：

“……雖然不清楚前因後果，但直覺告訴我，客人你可能理解錯了某些東西:)。”

Nicole王并沒有随便跑到藝人房裏打擾對方休息的習慣，出現在這裏自然有自己的目的——随着人氣的上升，他需要代表公司，和伯牙簽訂一份新的經濟合同，按照過往積累的經驗，适當的感情牌可以使接下來的交流變得更加容易。

清了清嗓子，Nicole努力讓自己的目光變得和善：“我記得你說過，更喜歡音樂方面的工作。”

伯牙再一次怔住，不是因為經紀人露出了與人設不符疑似被穿越的笑臉，而是他發現，自己已經很久沒有想過相關的問題了。

——那不是放棄，而是因為願望被滿足後的釋然。

伯牙忽然擡起眼，向經紀人認真道：“你知道我為什麽想要讓所有人都聽見我的琴聲嗎？”

Nicole王：“……”

伯牙對他提了一個富有哲學性的問題，這很難解答，但幸運的是，對方并沒有給他回答的機會。

“并不是為了金錢，地位，或者榮譽，而是情感的表達。”伯牙認真道，“交流是人類的天性，從語言還未形成的時代開始，我們就不斷嘗試溝通，所以才有了文字，有了音樂。”

被藝人用期待目光盯了班坦的Nicole王沉默片刻，認命地打開筆記本：“算了，我們還是直接談錢吧。”

Action.6

飛機上，伯牙正心不在焉地擺弄着自己暫時關閉的手機。

成功跻身當紅小生梯隊的代價，就是他已經好久沒跟鐘子期見面，連線上溝通都只能見縫插針的找機會交流。

從半個月前開始，鐘子期的回複間隔開始變長，他感冒了，又去了醫院吊水，一直到現在都沒能痊愈。

他找機會返回D市，Nicole王大概是看出什麽，想要阻止，卻最終選擇妥協。

伯牙給了經紀人一個真心的微笑：“謝謝你。”

Nicole王似乎有短暫的僵硬，然後又高昂起頭，恢複了平常近乎尖銳的工作态度，翹着蘭花指回答他：“你浪費的是你自己的機會，與我無關。”

窗外的白雲不斷向後方退去。

飛機正在降落。

伯牙心裏滿懷着一種陌生的期待，在一生當中，他從未有過類似的感情，困惑迷惘卻又躍躍欲試，令人滿足又令人充滿渴望。

他不明白，但就算暫時不明白也沒關系，伯牙愉快地想着，馬上就要和鐘子期見面了，對方了解自己更甚于世間的任何人，他們倆在一塊，肯定很迅速找出當前心情的原因。

“嗡——”

手機正在重啓，與亮起的屏幕所一同到來的，是二十七個未接電話，以及來自小助理的短信：

“伯先生，遺憾地通知您，鐘子期先生不是感冒，是重症肺炎，在進手術前，他讓我轉告您，只要繼續下去，一切都會好的。”

“……”

伯牙的腦海瞬間一片空白。

白雲緩緩飄動，天空奇怪的依舊晴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