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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應子弦的感冒很快好了,藻溪鎮的救援和志願服務也到了尾聲。應子弦還惦記着自己那個個案,這一天就和陶夢澤一起出發,又去了藻溪鎮。
車上,陶夢澤對應子弦簡單講了一下情況︰“我們幹預的那個媽媽還可以,幹預過程中她一直在表達自己的情緒和感受。就是單老師那邊的個案好像不是很順利,那個爸爸不肯接受現實。”
“辛苦你了。”應子弦由衷地對陶夢澤道。陶夢澤短短幾句話,其實蘊含了許多非專業人士無法理解的巨大的信息量。在居喪幹預中,當事人會有強烈的情感爆發,憤怒、痛苦、敵意,這些情緒,往往會指向幹預者。而生老病死是人力無法改變的,幹預者在面對這些情緒時,會有一種無能為力之感,甚至還會被卷入其中。因此幹預者在支持、幫助別人的同時,自己的內心也要極其強大。
居喪幹預成功的第一步,是當事人能夠面對、接受、承認失去的事實。可是單教授幹預的那個父親,卻一直不肯面對現實。
“現在他們要辦葬禮,那個爸爸又不肯,唉,反正各種複雜,你去了就知道了。”陶夢澤給了應子弦一個一言難盡的眼神。
到了藻溪鎮,車卻沒在原來的招待所停下來,而是往藻溪鎮的大禮堂開過去。說是大禮堂,其實是鎮委出資修的一個大場地,鎮裏但凡有紅白喜事,都可以在這裏招待賓客。應子弦遠遠地就看到大禮堂門口放了許多花圈,花圈上的挽聯在風中飄動。及至到下了車,喪事的氣氛就更濃了,家屬披麻戴孝守在靈前,隔段時間便有唢吶喇叭等吹響哀樂,前來祭拜的人則在臨時搭的大棚底下坐着,喝着茶水閑聊。
當地的風俗,人過世以後要停靈三天,等親朋好友都祭拜完,吃完“豆腐飯”以後,再去火葬場火葬,然後送上山。應子弦和陶夢澤走入靈堂,接過家屬遞來的香,對着帷幕後靈床上的遺體拜了三拜,然後低聲對家屬寬慰了幾句,從靈堂出來。
一直以來和他們接洽志願事務的工作人員走過來,帶領他們去另一個房間︰“那倆口子在那邊吵架,吵了三天了,今天請你們來,也是想央你們幫個忙,看看能不能調解調解。”
應子弦無奈,這工作做的,除了居喪幹預,還得負責當老娘舅調解員。
“為什麽吵架?”
“為了孩子的葬禮。他那娃才兩歲,太小了,按咱這地兒的風俗,早夭的娃兒是不給辦葬禮的。當娘的不同意,可勁兒地折騰鬧,當爹的卻堅持不辦,這不就吵起來了。唉,他倆吵的事多着呢,也不差這一件,依我看這兩口子的婚姻啊,懸。”
應子弦聽了個大概,旁邊的單教授本來一言不發,這時候卻忽然問應子弦︰“你覺得要不要辦?”
顯然這句話不是征求應子弦的意見,而更像是一種考教。
應子弦想了想︰“我會建議他們辦。一方面,可以讓那個父親面對失去的現實;另一方面,葬禮其實也是一個告別儀式,一個好的告別,也可以幫助當事人減輕痛苦。”
單教授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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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倆本來吵得不可開交,看到工作人員和單教授他們,倒是閉了嘴,各自跟着單教授和應子弦,做最後一次的幹預。
不知單教授用了什麽辦法,做父親的從房間走出來時,同意給孩子也辦一場葬禮。
那位母親再次嚎啕大哭,這些日子以來她以為她的淚水已經流幹,可是并沒有,在這個時刻,她又一次哭了。她的哭不是影視劇裏女主角那梨花帶雨的優雅的美麗的哭法,她的哭涕泗橫流、嚎啕悲怆,一點都不好看,可這卻是生活的真實面目。而這不會是最後一次,在以後無數普通平凡的日子裏,她會在忽然想起的某一天,會在忽然看到孩子遺物的某一刻,再一次淚雨滂沱。
當地的工作人員和志願者給了這家最大程度的幫助,連葬禮也是衆人合力辦的。因此一聽說男人同意了給孩子也辦個葬禮,衆人又忙碌起來。
孩子小小的遺體被裝在一個小小的棺材裏,安靜得像個小天使,他還太小,沒有一張正式的正面照,遺像是周歲時拍的藝術照,照片裏的孩子穿着可愛的衣服,咧開沒有牙的小嘴,笑得燦爛。遺像前除了香,還擺着一個奧特曼,是他最喜歡的玩具,這一切布置都令人感覺特別心酸。
孩子的母親在棺材前哭得死去活來,周圍親朋好友拉的拉抱的抱,把她拖到椅子上,安慰她。應子弦看她情緒慢慢平複下來,過去建議道︰“去給孩子燒些紙吧。”
靈前有個盆,周圍堆着一疊疊的紙錢,應子弦扶着女人過去,把一疊疊的紙錢一張張分開,遞給她,看她一張張往火裏扔,同時邊哭邊說着什麽。
出了禮堂,離開這令人壓抑的葬禮,陶夢澤先是長長松了一口氣,而後問道︰“學姐,你剛才幹嘛忽然要那個母親燒紙?”
應子弦沒有立即回答,反而問︰“眼動脫敏的原理是什麽?”
陶夢澤拼命回憶教科書上的內容,磕磕巴巴道︰“眼球運動可以觸發一種什麽機制,然後這個觸發的反應可以減輕當事人的PTSD反應。”
“差不多。”應子弦道,“除了眼球運動,聽音調、打拍子等也可以觸發類似的反應。你再看燒紙錢,這種一張一張把紙錢分開,再投入火裏的舉動,也是一種機械的、規律的舉動,某種程度上,其實和眼動脫敏差不多。所以我讓她燒紙錢。”
陶夢澤恍然大悟︰“這樣也行,太牛逼了吧!那那個男的呢?好像幹預在他身上效果不大啊。”
應子弦沒有說話。
心理咨詢師不是神,危機幹預也不是萬能的。也許這個世界上,總會存在一些傷口,無法愈合不能治療,只能一直潰爛。那個男人,也許以後會活得像個鬼。
***
從藻溪鎮回來以後,應子弦和聞銘的戀愛步入了正軌。應子弦忙于學業和畢設,聞銘忙于自己的事,兩人不常見面,更不可能像普通的情侶那樣,男生陪着女生吃食堂、逛校園、自習、幫女孩子搶圖書館的位置,不過應子弦個性獨立,倒也不覺得有失落或者別的什麽。周末的約會足以讓她快樂,她沉浸在這段戀情中,容光煥發神采飛揚,絲毫沒注意到舒柏韬已經很久沒有找過她了。
沒過幾天便是七夕,這是應子弦和聞銘第一次正經約會,因此應子弦如臨大敵,清早起來就在挑衣服。大妞從被子裏探出頭來,迷迷糊糊地看着應子弦試了這件試那件,打了個哈欠︰“姐妹,關于穿衣,我有一個誠懇的建議。”
“說。”應子弦頭也不回,拿着一條連衣裙往自己身上比。
“啥都不穿。保證給他一個難忘的七夕,驚不驚喜、刺不刺激?哈哈哈哈!”
應子弦︰“……”
最後應子弦很有心機地撸了一個素顏妝,挑了一條看似簡約但不簡單的裙子,總之就是一副明明每個細節都精心打扮了但最後效果又像是什麽都沒做的天然樣子,出門了。
大妞把頭縮進被子,感嘆一聲︰“女人真特麽可怕。”
聞銘在車邊等她,自應子弦出現起,他便不由自主地站直了身子,雙腳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識,自動朝她走去,像一只看到了火光的蛾,那種願意傾盡自己所有一切的愛意連聞銘自己都感覺到吃驚,可是他心甘情願。
應子弦坐上聞銘的車,有心想問一問去哪兒,又覺得聞銘會安排好,便乖乖地看着窗外的風景。
車駛過最大的商業區沒有停,又經過一個比較繁華的商業圈沒有停,眼看車子開的方向和那些情侶約會的商業廣場越來越遠,最後在一家健身俱樂部門口停下。
應子弦擡頭看這家健身俱樂部的門面,開始懷疑人生。怎麽現在的情侶約會已經脫離了吃大餐看電影的低級趣味,要一起健身了嗎?這麽自律這麽向上的嗎?單身狗當了這麽多年她跟不上現在的節奏啊!
應子弦一邊瘋狂吐槽一邊跟着聞銘往裏走。這家俱樂部裝修得十分粗糙,沒有精致的吊頂地面各色射燈,也沒有亮晶晶的鏡子供人凹個健身造型擺拍,一切都十分簡單實用,地面是大塊的黑色大理石,牆面簡單地擁水泥抹了一遍膩子,灰撲撲的牆面仔細看去,甚至還有坑窪。總之,這家健身房的一切都顯得粗糙而随意,可是看得久了,應子弦卻感受到這裏雖然不精致,可是卻透着一股原始的磅礡的力量感。這種硬核力量感來自于人體肌肉與堅硬冰冷的金屬器械的碰撞交彙,應子弦曾去過的那些設計精致的健身房與之比起來,頓時充滿了一種假随意真做作的塑料感。
她一邊打量,一邊不知不覺地跟着聞銘走進了一間辦公室,待反應過來,更加迷惑。怎麽不是來健身的嗎?怎麽聞銘可以帶着她随便出入人家辦公室?
聞銘十分自然地在辦公桌前坐下,熟稔地打開中間抽屜,拿了一疊文件證明給應子弦看︰“這家健身房是我的,這裏都是文件資料。”
不是,為什麽要給我看這些?應子弦震驚了。
聞銘卻絲毫沒察覺,又把一個文件袋遞給她︰“這裏面有我的戶口簿、身份證、房産證。我未婚未育,除了這家健身房,巴別塔那裏我也有入股。”聞銘猶豫了一會兒,“那裏我就不帶你去了。救援隊不是我的主業,我的收入主要是這家健身房和巴別塔。收入不多,湊活吧。”
應子弦發出了靈魂的三連問︰我是誰?我在哪?我要幹什麽?這真不能怪她,腦洞再大,也特麽想不到聞銘的這種騷操作啊!直男耿直起來就問你怕不怕!
作者有話要說︰??求留言求評論求各位小可愛留下爪印~~~~我覺得我像是在玩單機淚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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