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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警車開到學校的時候, 整個學校都嘩然了。本來這事就隐隐約約在學生之間傳,現在更是謠言四起,說什麽的都有。
舒柏韬的寝室之前就被學校封了, 警察們開門進去的時候, 裏面還基本維持着原樣。地上有一小灘血跡,被人踩過, 地板上都是橫七豎八的雜亂腳印, 此刻都已經幹涸凝結,空氣裏是淡淡的血腥味。因為舒柏韬的室友被安排到了別的寝室,所以他們三個人的書桌櫃子都清空了,只有舒柏韬的還原封未動。
警察們仔細搜索了一番, 拿走了遺書、他的手機,還有垃圾桶裏丢棄的抗抑郁藥和他抽屜裏的病歷,然後又去找他的室友了解情況。
警車來了又走, 學校裏卻已經掀起了軒然大波。
舒母在醫院裏陪護舒柏韬,舒父則去派出所了解情況。民警把舒柏韬的遺書交給了舒父,上面只簡單交代了銀行卡密碼等重要信息,沒有透露出他輕生的原因。他的手機則用技術手段破解了密碼, 然後查找他的各個社交媒體上的發表內容、聊天記錄等等。這一查, 就發現了他輕生前最後一個撥出去的電話是給應子弦的, 而在社交媒體裏, 應子弦也被他備注成了特別提醒,他似乎一直沒有删和應子弦的聊天記錄, 那記錄甚至保留到了兩年前。
但這并不能說明什麽問題, 頂多只能表示應子弦在舒柏韬心裏的地位非同尋常。不過調查還是要調查的,可是最後調查結果也只說明是舒柏韬暗戀人家,應子弦只在兩年前做過他的咨詢師一段時間, 其後就很少和他有交集,況且人家也有了男朋友。
在調查了舒柏韬所有的人際關系後,警察一致認為舒柏韬輕生的原因和他不按醫囑服藥,導致抑郁症狀越來越嚴重有關。他們把結論告訴給舒父,舒父又回去轉述給了舒母。
只是轉述這件事,和說話的人的立場有很大關系,民警和舒父說的時候,是基于客觀立場,只是把事實說了出來;而舒父說的時候,則着重于兒子的最後一通電話是打給應子弦的。這話聽在舒母耳中,則更是變了味,她壓根就沒怎麽聽到別的信息,一門心思注意舒柏韬和應子弦的關系去了。
天下做母親的,都是偏袒自己兒子的。舒母想起自己兒子從前陽光俊朗的形象,再對比如今半死不活的樣子,心如刀絞,又痛又恨,那股怨氣總要找個出口,便不管不顧直沖着應子弦而去。
正在這時,舒柏韬的室友們來看他了。他們那一晚上本來準備住在市區的,去酒店開房間時發現沒帶身份證,便又趕回學校了,因此撞見了舒柏韬自殺。現在想起來,幾個男生還心有餘悸,要不是他們機緣巧合回來了,舒柏韬可真就丢了命了!
男生們心裏也內疚。他們不是不知道舒柏韬有抑郁症,平常也盡量多關照他,可畢竟心粗,有些征兆也沒及時發現,也沒能拉他一把。
所以幾個人商量了一番,買了點水果禮品,來醫院看舒柏韬。
舒父舒母感謝他們,把他們讓到病房,懇求他們陪舒柏韬說說話,開導開導他,老兩口則避了出去。
過了半小時,病房門打開了,幾個男生陸續走出來了,舒母推了舒父一把,叫他進房去照顧舒柏韬,自己則追上了室友,叫住了他們。
“同學,你們有心了,還來看我家小柏,阿姨謝謝你們!就是有件事兒,阿姨想問問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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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面色憔悴,鬓邊幾縷白發在風中飄蕭,滿臉懇求,男生們哪有不應的,紛紛讓舒母說來,只要他們知道必定會告訴她。
“我家小柏,是不是喜歡一個叫應子弦的女孩子?也是你們學校的吧?你們老實告訴阿姨,他做出這事兒,是不是因為應子弦?”
男生們沒料到她問的是這個,面面相觑,不知該怎麽說,半晌才有一個男生勉強道︰“阿姨,應子弦是我們學校的,但她和舒柏韬沒什麽關系的,兩個人都不是同一個學院同一個年級,就是普通朋友吧。”
舒母沒有聽到她想聽的話,心裏一點也不信,追着幾個男生問,男生們則失措又茫然,抵擋了一陣,紛紛落荒而逃。
他們跑得快,舒母一個老年人哪裏追得上他們,很快被甩下了。幾個人跑出醫院大門,竟像逃出生天一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耳邊還回蕩着舒母那可憐的懇求聲。
其中一個男生——就是那個最開始篤定應子弦被包養的——忽然站住腳,咬咬牙,轉身大踏步進了醫院,連其他人在後面頻頻呼喚他也不管。
而舒母看到有一個男生去而複返,簡直喜出望外。
其實這個男生也沒有說什麽,只是簡單地說了下舒柏韬對應子弦的愛戀,又說應子弦最近交了一個有錢男朋友,而自從那個男人幾次來學校接她被舒柏韬撞見以後,他的狀态就開始不對勁了。
可憐天下父母心,這個男生暗暗地想,他還自以為自己做了件好事,卻不知道他不負責任的話對舒母産生了多大影響。
***
應子弦走出派出所,心上像壓了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得她有點喘不過氣。上午她本來沒課,卻忽然接到了派出所的電話,說要找她了解情況,請她去做個筆錄。她當時還以為是騙子,差點兒挂了電話。等到了派出所,聽民警一說,才知道舒柏韬輕生前最後一個電話是打給她的。現在想來,就應該是她和聞銘去吃烤肉那個晚上的那個未接來電了,可是她沒有接到。
民警問了她一些問題,記錄在案,完了以後拿給她讓她浏覽一遍,如果沒問題就簽上字。應子弦簽了字,就被告知可以走了,民警看她失魂落魄的,還以為她是害怕自己被牽扯進去,便好心安慰她這不過是例行詢問,她沒有嫌疑,不用擔心。
應子弦胡亂點頭謝過警察,慢慢地走出派出所門口。
夏末餘威仍在,蟬在樹上聲嘶力竭地叫,擾得人心煩意亂,撲面而來的是滾滾熱浪,腳底下的柏油馬路燙得可以将人灼傷,可是在烈日當空之下,應子弦卻手心冰涼。
舒柏韬給她打過電話,那是他最後對這世界發出的求救。她就是學這行的,她清楚知道一個人自殺前的征兆,也清楚地知道這最後的求救有多重要。這通電話如果處理得好,完全是可以把人從死亡線上拉回來的。可是她沒有接到,她錯過了他最後發出的吶喊和求救。
越是專業,越是無法原諒自己。應子弦總是控制不住地去想,如果她當時接了……如果她能早點發現舒柏韬的不對勁……如果她能更關注一點他……
她是怎麽回的學校都不知道,大妞看她臉色不好,關切地問了幾句,應子弦動了動唇,卻什麽也沒說,只說是天氣太熱的緣故。
下午,單教授召集了心理系的學生,緊急開了一個會。內容是要根據學校安排,配合學校工作,制定好心理危機幹預的方案。比如要關注舒柏韬室友的心理狀況、給舒柏韬的同班同學做團體輔導等,另外還有澄清謠言說明事實真相等。
衆人紛紛奮筆疾書記錄重點,連應子弦也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仔細聆聽。突然,教室門被從外面大力推開,狠狠撞在牆上,發出一聲巨響。衆人本是全神貫注在記錄,這一下被吓得不輕,應子弦被驚得手一抖一劃,一道圓珠筆痕在紙面上貫穿而過,甚至劃破了紙張。
她看向門口,那裏站着一個中年婦女,面孔死死板着,一雙眼微微下垂,從下往上看人,那目光兇狠,一個個把教室裏的人打量過去,被她盯上的人,後背不禁起了一層白毛汗。
教室裏安靜得落針可聞,所有人都傻乎乎地看着她,一時沒人反應過來。
那婦女開口了︰“誰是應子弦?”
衆人下意識地都轉頭看向應子弦,應子弦站起來,道︰“我是。請問您是哪位?找我有什麽事嗎?”
随着應子弦表明身份,那婦女倏地轉頭死死盯着她,那瞳孔讓應子弦聯想到了盯上獵物的蜥蜴,豎瞳、泛黃、冰冷。
她大步朝應子弦走來。應子弦本能地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往後退了兩步。可婦女速度極快,轉瞬間就來到她面前,婦女隔着兩人中間的桌子一伸手就把應子弦扯過來,上手就打,一邊嘴裏罵着︰“我兒子被你害死了!你個害人精!害我兒子!騷|貨!”
應子弦今天紮了個丸子頭,那婦女手勁很大,一把就把她的頭發扯散了,接着又把她一頭散下來的長發挽在手裏繞了兩圈,方便她扯着打。
應子弦頭發被人抓住,毫無還手之力,只覺得婦女那兩只手掌像鐵砂掌似的,扇在哪兒哪兒就痛,又聽她嘴裏的髒話一串一串地罵︰“我叫你吊着我兒子!我叫你骨頭輕!吊着我兒子還去釣有錢男人!小小年紀被人包養!兩只腿合不攏的騷|貨!我兒子被你害得躺在醫院你可高興了?!你滿意了?!”激烈的罵聲湧入她耳朵,她卻什麽也沒聽懂,只覺得耳邊嗡嗡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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