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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怕什麽, 他兒子在我手裏呢!”應子弦笑嘻嘻的,她直覺不喜歡看聞銘眉頭緊鎖的樣子,于是特意去哄他, “要不這樣, 你把你爸號碼給我,我給他打個電話。”

聞銘疑惑地看着她。

她清了清嗓子, 手指在耳邊比了個電話的姿勢︰“喂, 裏蛾幾在我手上!哈哈哈哈!”

聞銘也失笑,他眉眼溫柔,,輕輕撫過她的長發︰“我以為你不願意去。”

他沒忘記三年前分別的那個夜晚, 他提到婚姻時,她的抗拒和退縮。

“那個啊。”提到這個應子弦也很不好意思,三年過去了, 人事都改變了很多,她的思想和觀點也在發生變化。三年前的自己對婚姻是有極大的恐懼和抗拒的,她視婚姻為洪水猛獸,是埋葬女性獨立個性的墓地;三年後的她卻能更客觀、更理智、不那麽偏頗地去看待婚姻這件事。如果說愛情是童話, 婚姻固然是讓愛情無法自在的重量, 拖着它往下墜, 但也是這個重量, 讓愛情不那麽輕飄,而能落到實地。

而如果對象是聞銘的話, 她就更不怕了。

聞國山挂了電話以後, 氣得要死。警衛員拿着速效救心丸緊張地在一旁候着,聞國山緩過來以後,看了他一眼︰“不至于。我還死不了。”

警衛員不敢說話。

聞國山嘆了一口氣, 他和聞銘的父子關系就是一場長期持續的博弈。小時他弱小無能力,很多時候無法反抗;後來他羽翼漸豐,從雛鷹長成了翺翔于天際的雄鷹,再不害怕懸崖峭壁和河灘險峰,于是從鷹巢裏飛出去,再也不回來。如今他只是讓他帶女朋友回來給他看看,他都不肯同意。

聞國山有時也會反思,自己是否做錯了什麽,在家庭中是否扮演了一個嚴苛的封建大家長的角色,可是既無人聽他訴說,也無人給他臺階下,他只能被架在高高在上的那個位置,下不來。

電話響了,警衛員去接電話。兩分鐘後,他喜形于色地跑過來︰“司令,聞銘說這周末帶女朋友回來吃飯!”

聞國山精神立刻矍铄起來,一下一下拍着椅子扶手︰“好,好。叫小鄭周末弄幾個好菜、弄幾個硬菜!”

周末,應子弦比以往提前半小時起床,刷牙洗臉洗頭化妝挑衣服,聞銘花了10分鐘打理好自己的時候,應子弦還卡在挑衣服這一步。

她把衣服裙子鋪滿了一床,一件件拿起來試︰“這件太露。”“這條裙子會不會太短。”“這條太有攻擊性,長輩應該喜歡溫婉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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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轉身問聞銘︰“我是不是該穿褲子?你爸應該喜歡那種英姿飒爽的女孩子吧?女兵這種?”

聞銘完全心不在焉,被應子弦的雪膚晃花了眼,直覺再讓她這樣折騰下去,他可能先要暴露禽獸本性了。于是随手拿了一條裙子︰“穿這件。”

那是一條墨綠色的連衣裙,墨綠色很挑人,但是應子弦皮膚雪白,長相美豔精致,能壓得住這條裙子。裙子的設計也很簡約,成熟但不老氣,應子弦穿上後,還是很滿意的,抛了一個媚眼給聞銘︰“你眼光不錯哈。”

聞銘笑了笑,在他心裏,應子弦無論是怎樣的穿着打扮,都是最美的。

他安慰應子弦︰“別緊張。他兒子都在你手上,你怕什麽。”

應子弦噗嗤一笑︰“我這算什麽?挾天子以令諸侯?”

這樣一打趣,應子弦緊張的心情果然得到了緩解。兩人吃好早飯,拿好準備好的禮物,出發去聞國山那。

車子駛進軍區大院,門口的警衛認識聞銘的車,很快放行。應子弦最後理了理裙子,昂首挺胸,拿出最好的儀态,挽着聞銘下了車。

開門的是家裏的鄭阿姨,一張圓乎乎的臉上都是喜慶熱情的笑意︰“聞銘回來了啊,這是小應吧?可真漂亮。快進來,司令一直盼着你們呢。”

聞銘家中是典型的中式裝修,一水的紅木家具,客廳與玄關之間用一架紅木屏風隔開,屏風上繪着山石蒼松,很符合聞國山的身份。

轉過屏風,應子弦看到了沙發上坐着的那位老人。他精神矍铄,自有一種上位者的氣勢和威嚴,看上去不好親近。此刻正用如同鷹隼般的銳利目光打量她。

應子弦并不膽怯,迎上他的目光,微微一笑︰“聞叔叔好。”

“好,坐。”聞國山有點詫異,很多女娃子看到他的眼神,下意識的會躲閃,這個女娃子膽子倒大。

聞銘和應子弦在沙發上坐下,應子弦看了看聞銘,她拘束是正常的,怎麽這位爺也這麽生分,不像是回到家中,倒像是來做客一般。

坐下後,這父子倆半天都沒人說話,氣氛尴尬得一逼,應子弦感覺自己就像那個“我快要窒息了”的表情包,恨不得掐住自己喉嚨。她保持微笑,偷偷捅了捅聞銘,示意他開口找話題。

聞銘默了一會兒︰“您老身體還好吧?”

聞國山︰“還行,沒被你氣死。”

話題到此完美終止。

應子弦的笑容逐漸崩裂,受不了了!

她清清嗓子,看她挽尊小能手出場!

她笑吟吟道︰“聞叔叔,我上次看軍事頻道,上面介紹了一種新式機槍,說它比傳統機槍有更多優點,我沒太聽明白,你能給我講講嗎?”

聞國山一聽,頓時來了精神,他最喜歡和別人讨論軍事話題,只是家中子佷輩大都從軍,對這些話題了解得比較多,沒人肯聽他吹;外行人要麽絲毫不感興趣,要麽一竅不通,無法溝通。像應子弦這樣的對軍事有興趣又一知半解的萌新,簡直是他最好的說話對象!

接下來到開飯的這段時間,聞國山開始滔滔不絕地對應子弦進行科普。應子弦盡職盡責地充當一個觀衆,時不時給予共情、支持和肯定,還不着痕跡地把話題轉向聞國山年輕時參戰的經歷。

人越老越喜歡回憶往事,聞國山很喜歡講自己年輕時南征北戰的經歷,似乎能從這些回憶中感受到年輕時的活力和健康,而暫時從已垂垂老去的事實中逃遁出去。

只是大部分時候,不大有人願意聽他講古。而應子弦願意,還不時提問,驚嘆,啧啧稱奇,簡直是最佳聽衆。

應子弦倒也不全然是為了迎合聞國山。事實上聽老革命講這些往事,比看史料來得更為詳實和真實,很多細節是史料不會記載的。

戰争往往是最宏大的敘事,而宏大敘事下個體的命運、選擇、悲歡離合總是容易被忽略,可正是這些個體,才決定了敘事的走向。

鄭阿姨把飯菜都端上桌,道︰“司令,聞銘,小應,來來來,快吃飯。聞銘,我做了你最愛吃的菜;小應是南方人吧?阿姨也學了幾道南方菜,你嘗嘗地不地道。”

講真,應子弦覺得鄭阿姨都比聞國山熱情多了。

聞國山講得還意猶未盡,他端起搪瓷杯喝了一口茶,道︰“小應好,小應是個好孩子。”

聞銘沒說什麽。他沒敢告訴他爸,在剛才的談話中,應子弦起碼用了三四種心理咨詢的話術在他身上。

吃飯的時候,聞國山終于想起了聞銘這個兒子,問了幾句任務的事,具體的任務報告他已看過,但還是有些問題想當面問。父子倆同往常一樣,說不到幾句就吵起來。

聞國山“啪”地把筷子拍在桌上,吹胡子瞪眼︰“你不要以為你任務成功了自己就了不起了!你看看你這飄的,啊,還沒怎麽呢就上天了!你要真有本事,就給我回部隊去做貢獻!懦夫!”

飯桌上一下子沒了聲音,聞銘是已經習慣了,應子弦則是第一次見識到他倆的相處。

她放下筷子,怯怯地問︰“聞叔叔,你生氣了?那我還能不能吃飯了?”

聞國山是沖聞銘發火慣了的,一時間忘了飯桌上還有個女娃子,一回頭就看到應子弦可憐兮兮地看着他,連菜都不敢夾了。

老頭子一下子沒了言語,他是軍人世家,家族中的子佷後輩大都從軍,即便不在一線,也都是文職,習慣了冷硬的做派,這回第一次看到這個女娃子軟軟的、嬌嬌的,好像大聲點她就能被吓哭,頓時産生了一種仗着輩分欺負小輩的感覺。

他僵着一張臉︰“沒罵你,你只管吃!小鄭,給小應夾個雞腿!”

“哦。”應子弦十分乖巧,“那你是在罵聞銘嗎?聞銘他很厲害的!我命都是他救的!我見過的男孩子裏面他是最厲害的,叔叔你不要罵他。”

聞國山是典型的自己的孩子只能自己罵的性子,聽到別人誇聞銘,他又得意了︰“那是。”

聞銘曾經是他最得意的兒子,身體素質軍事才能樣樣過硬,他一度以為這将是他的接班人,誰知道他這麽不争氣,竟然從軍隊退役……想到這裏,聞國山胸口一股濁氣,狠狠瞪一眼聞銘,又想開罵。結果餘光一瞥,看到應子弦正小心翼翼看着他,那樣子像是随時準備逃跑,于是只能咽下了責罵,粗聲粗氣道︰“吃飯!吃菜!”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只要他有點發火的跡象,應子弦便随時準備變身為一只可憐的鹌鹑,于是聞國山居然一頓飯時間都沒罵聞銘,連鄭阿姨都覺得這簡直是神跡。

吃過飯,又喝了會兒茶,聞銘帶着應子弦離開。聞國山難得地送到了大門口,雖然那表情說不上是和藹可親,但對于他來說,幾乎已經是極為難得了︰“下回還來,小應,我讓你鄭阿姨再多學幾道你的家鄉菜。”

“謝謝叔叔。”應子弦笑得可乖巧,“下回我還要來,聽你講那場戰役。”

“好,好。”看在應子弦的面子上,聞國山難得地對聞銘也和顏悅色起來。

一直到坐上車,聞銘才終于笑了︰“小可憐,我怎麽從來不知道你這麽膽小呢!”

那個裝乖賣萌的應子弦根本不是他認識的應子弦!

應子弦狡黠一笑︰“說什麽呢。長輩面前我一直很乖啊。倒是你,高壓環境下成長的小可憐,一定有很多童年創傷吧?來,姐姐抱抱。”

她肆無忌憚地撩着聞銘,撲上去把他抱住撫慰他,感覺像在安慰一只大型犬類。于是當天晚上,犬變成狼,她很快就體會到了後果。

***

十月。聞銘求婚成功,婚期很快提上日程。

風水輪流轉,當初應子弦去見聞國山時有多緊張,聞銘去見周華和應哲明時就有多緊張,還更緊張十倍。

應子弦無情地嘲笑了他。

好在周華和應哲明本就對聞銘印象不錯,丈人丈母娘這關很容易就過了。

而應子弦經歷了裝修新房、買家具、準備嫁妝、試婚紗、找伴娘、寫請柬、定花束、定喜糖回禮、按婚慶公司的要求演練流程……等等等等一系列繁瑣的事情後,不禁萌生了逃婚的念頭。

“太煩了!”結婚前一夜,她躺在床上,在微信上和大妞吐槽。本來她準備來個最後的單身趴,被周華和化妝師聯手打壓了下去。

化妝師恐吓她︰“不是我危言聳聽哦!熬夜、酒精對皮膚的傷害比你想象得要大得多!你參加完這個趴,小心明天粉都上不去哦!撲簌簌往下掉!我說真的,我以前就接過這麽一個新娘子的,哎呦喂那是什麽急救精華往臉上使都不管用!所以我建議你還是好好睡覺吧。”

周華的威脅則簡單粗暴得多︰“你敢去腿給你打斷。”

應子弦無奈,只得龜縮在家。

她早早就上了床,給自己敷了面膜,刷了會兒朋友圈和微博,想睡覺又睡不着。畢竟明天就要嫁作人婦了,忐忑、期待、害怕、歡喜,種種情緒交雜,令人翻來覆去,無法入睡。

第N次試圖入睡失敗的應子弦摸出手機,給聞銘發微信。她已經回到了自己家,要從這裏出嫁。當地的習俗是未婚夫妻在結婚前不能見面,聞銘就在應子弦家附近找了家酒店住下,明天,他會帶着浩浩蕩蕩的車隊來接她。

“你在幹嗎?我睡不着,你呢?”

她預備聞銘要是回答她在開單身趴,她就沖過去給他腿打斷。

聞銘的回複很快就來了︰“在你家樓下。”

應子弦一下子蹦起來,沖到窗邊拉開窗簾往下看,果然見路邊樹下停着他的車,他長身玉立,倚在車邊,擡頭朝她看來,晃了晃手中的手機向她示意。

一切一如三年前那個夜晚,她縱身跳向他的那個夜晚。

應子弦握緊了手機,飛速打字︰“你怎麽來了?你什麽時候來的?等很久了?”

打完,她期待地往樓下看。她愛的男人低頭在回複,夜色中只看到手機屏幕藍盈盈的一小塊亮光。

提示音來了︰“想見你。”

“明天就見了啊,明天都要嫁你了。”

“等不及明天,現在就想見你。”

應子弦沒再回複,兩人隔着一條街相望。慢慢的,聞銘走了過來,走到她窗下,向她張開手臂︰“來。”

應子弦笑起來,有了跳窗的經驗,這一次駕輕就熟。她如同一只輕盈的蝴蝶,撞進聞銘懷裏。聞銘抱着她,低聲問︰“想去哪?”

“去哪都随你。”

哪怕天涯海角。

作者有話要說︰??本文到此為止就正文完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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