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錯付的帝姬(三)

蔡太後一嘆, “如今不比你父皇在世的時候,雖然你和秦商和離了,但是皇上念在秦家一直衷心耿耿, 且不管是秦商還是秦孟, 對于打仗都是行家,實在沒有棄之不用的道理。你該早些說的,這樣我就會勸阻你皇兄, 如今只好徐徐圖之了。”

蔡太後肯信任她,班葵稍微松了口氣。她不好在宮中長住, 先行回了帝姬府。

而太後當晚和皇帝促夜長談, 次日,皇上就尋了個由頭, 将即将出發去西北的秦孟父子留在了京城。

自古帝王多疑,何況班葵将懷疑說得有理有據。

秦孟他們當然不知道皇上已經開始懷疑秦家了, 雖然奇怪皇上為何突然變卦,但是還是沒往深處想。

皇帝命人去查了秦家,果然和班葵所說一樣,秦家暗中和幾個有兵權的武将,結為了兒女親家。

将秦家的面目在皇上和太後面前揭開, 班葵已經将自己能做的做了大半了。

她和離了, 現在算是未嫁之身。但是皇宮她不好再回去了, 就算能回去, 班葵也不想回去,皇宮哪有自己當家作主的帝姬府住着舒服呢。

一般女子要是和離了, 只怕得屈居于後院一隅,除非能尋到另一門好親事,否則是沒臉出門見人的。但是安陽帝姬是誰?不說班葵絲毫不會在意自己和離的身份, 就是別人,也絕對不敢嘲笑她。

即使是背地裏嘲笑。

這日陽光正好,她聽了一會兒梅九行的琴,就有些昏昏欲睡。

梅九行見狀,停下彈奏,試探着問道:“帝姬,不如出府走走?”

梅九行十分擅長古琴,班葵也很喜歡聽他彈琴。梅九行幾乎每天都會為她演奏幾曲,但是出言相邀,這還是頭一回。

“宿主,快答應他!”巴拿拿興奮地叫起來。

“為什麽?”班葵有些驚訝巴拿拿的激動。

“你都已經和秦渣渣和離了,人生還長,難道你不想給自己找個伴侶嗎?梅九行好帥啊,氣質又好,主要是,他這樣溫軟,能任你揉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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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葵冷冷一哼,“我現在可是帝姬,誰敢不任我揉捏?你忘了你可是無情系統,慫恿我戀愛是怎麽回事?當心你們主管扣你積分!”

巴拿拿要是有頭,它肯定會吓得一縮。聽到可能會被扣積分,它不敢說話了。

“再者說,這梅九行故意接近我,明顯是有所圖謀,我看他隐忍了這麽久,今天是時候露出馬腳了。”

“宿主,你要當心哦!”巴拿拿适時體貼的提醒,“你要是嗝屁了,我可就跟着完蛋了。”

班葵心裏升騰起來的一點點感動瞬間煙消雲散。

梅九行看到班葵臉色沉下來,還以為是她不願同行,雖失望,還是道:“若是帝姬還有別的事要忙,不去也是可以的。”

班葵從椅子上站起身,“走啊,我沒有什麽好忙的。”

梅九行連忙收了琴,跟在她身後。

“我聽說雁湖風光正好,不如我們去那裏,帝姬看如何?”梅九行提議。

天天悶在帝姬府裏,班葵也有些煩了,反正是出去走走,不限于去哪裏。她點頭表示同意。

兩人乘車出行。

京中最不缺的就是無所事事的富貴閑人。

這幾日晴光潋滟,雁湖游人如織。

一路上班葵不說話,梅九行抱着琴坐在她對面,也不曾言語,到了雁湖,自有仆人去租賃游舫,兩人就在車上候着。

“帝姬。”梅九行突然開口。

班葵将臉轉過去。

“帝姬可曾聽過,十六年前林家一案?”

“來了。”

“來了。”

巴拿拿和班葵同時道。

班葵揣着明白裝糊塗,“什麽林家一案,我竟是不曾聽說過。”

梅九行看了班葵一眼,才道:“十六年前,林铮林大将軍叛國投敵,被判斬九族。”

“哦!我曾經有過耳聞。”班葵要是說自己不知道,就有點奇怪了,林大将軍一案牽連甚廣,當年先皇震怒,血流成河。梅九行一定不是閑聊聊起,班葵支着下巴,問道:“怎麽,梅先生和這林大将軍有淵源?”

梅九行看了她一眼,沉默片刻才帶了一絲絲微笑道:“當年林大将軍精忠衛國,可惜最後卻慘遭奸人陷害叛國。試問,當年林大将軍一家老小都留在京都,他孤家寡人,怎麽可能為了錢財叛國通敵?”

“可是當年确實三十萬将士留在關外,再也無法回到家鄉。”班葵沒錯過他眼裏的一絲痛色。心道果然,這梅九行和林大将軍有牽連,那麽他和秦商也是認識的嗎?難不成這梅九行也是改名換姓,其實是林家當年逃出去的子弟?

于是,她半笑着道:“怎麽,難不成你是當年林家逃出去的子弟?”

梅九行否認得很快,“非也。我只是覺得當年的事情着實蹊跷。我曾經查過,林大将軍當年有個副将…”

他話還沒說完,外面傳來争吵聲。

“這游舫是我們姑娘看上的,當然要讓給我們!”

‘可是姑娘,這游舫人家已經給了定金了,不如你換一艘吧,我給你個優惠,少收二錢銀子,您看這樣可以嗎?’

“呵,你看我們姑娘像是缺錢的人嗎?我告訴你,這游舫你租也得租,不租也得租!”

“你這丫頭好沒道理,這游舫我已經下了定金,你何苦來搶?”這聲音班葵認出來,是她剛派去租游舫的下人。

那一道聲音十分刁蠻。

“你給了定金,我雙倍給你也就是了,快快離去,免得惹了貴人不高興,當心你一家老小的小命!”

這人十分不講理,帝姬府的下人也不是軟包子。

“喲,您好大的口氣。你說你們姑娘不像缺錢的人,嘿!巧了!我們主子也不是缺錢的人,這游舫是我們先定下的,萬不可能讓給你!你還是打哪來回哪去。”他本來也想放幾句狠話,但是話沖到嘴邊又咽下去了,他可不能給帝姬招一個仗勢欺人的名聲。

即使他已經這般克制了,那邊還是咄咄逼人不肯退步。

“天下竟有你這樣的狗奴才!”那牙尖嘴利的小丫頭冷不丁地上前就給了帝姬府下人一個耳光,“今兒,姐姐就教教你,什麽叫做貴人的規矩!”

清脆的耳光聲響起,連車中的班葵都聽到了,可見那丫鬟用力之重。

那出租游舫的店家見那丫鬟竟然敢出手打人,又看她衣着不俗,頓時不敢吭聲,逃往一旁縮着了。貴人打架,可別殃及他們這種平頭百姓。

那丫頭打完人,洋洋得意,“這一巴掌只是輕的,還不快滾!”

那帝姬府的下人還從來沒有在外面吃過這樣的虧,一時之間愣住了。

正這時,一個着鵝黃繡月季長裙的女子從一旁的馬車上下來,呵斥道:“怎麽還沒将游舫租下來?要我等多久?”

那丫鬟遭了訓斥,指着帝姬府的下人道:“都是他,最好的游舫被他選走了,奴婢方才就讓他讓出來,但是他偏偏不肯,奴婢辦事不利,奴婢該死!”

那女子掃了帝姬府下人一眼,這種人都沒資格和她對話,她冷冷地朝婢女道:“還不快點,太陽都要落山了!”

那侍女見帝姬府下人不說話了,還以為是他被震懾住了,冷哼一聲,“早點識相,也免得吃苦,剛才還有定金賠償,現在什麽也沒有了。”

班葵從那女子出言的時候,就從聲音分辨出她的身份來了。她起身下馬車。

那帝姬府的下人正打算來回禀帝姬,就見帝姬下了馬車,一溜煙地跑過來,“主子,奴才替您看好了一艘游舫,連定金都已經下了,但是這兩人橫空出來,非要将游舫奪走!”

他也有點小心機,故意将被打的半邊臉露給班葵看。

五根手指印,根根分明。

從班葵下馬車那刻,對方就愣住了。

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班葵,還打了她的下人。

看到班葵臉色不好看,秦淑寧一時間有些慌神。

頓了頓,她還是盈盈下拜,“原來是帝姬,參見帝姬。”

那打人的婢女也是認識班葵的,畢竟班葵在秦家生活了一月有餘。她萬沒想到她打的竟然是帝姬府的下人,一時間吓得臉都白了,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瑟瑟發抖,連求饒都不敢。

秦淑寧見自己的婢女這樣沒出息,頓時皺起了眉頭。

班葵不說話,她蹲了一會兒站起起來,正要說話,沒想到班葵冷冷開口,“我叫你起來了嗎?”

秦淑寧一怔,随即不服氣道:“帝姬想仗勢欺人嗎?”

班葵仿佛聽到了笑話,“你不是在仗勢欺人嗎?怎麽,你行,我就不可以?我再說一遍,我叫你起來了嗎?”

她聲音裏的冷意仿佛要刺穿骨髓,冷得人心一顫。秦淑寧還沒有反應過來,她就已經拜了下去。等她回過神來,自己竟然屈于安陽帝姬的權勢,氣惱得臉都紅了,可偏生不敢直起身子來。

班葵轉而對她府上的下人道:“剛才你被打了?”

那下人忙不疊地點頭,還将臉微微偏了偏,好讓帝姬看清楚。

“誰打了你,你就上去打回去。”

那打人的丫頭頓時白了臉,連忙磕頭,“奴婢之罪,帝姬饒了奴婢吧!”

她那卑顏奴膝的樣子看得秦淑寧心裏來氣,轉念一想,自己親爹可是秦大将軍,即使現在班葵的性子好像沒有以前好了,諒她也不敢真的對她怎麽樣。有了這個念頭,她站直身子,嗆聲道:“帝姬好大的架子,她不過是一個下人,帝姬和她計較什麽?”

班葵聽了毫不生氣,甚至還笑了笑。

‘你說得對,她不過是一個下人。’她轉頭對她府上下人道:“既然她主子覺得不該和她的奴婢計較,主代奴過,你就上去将你這一巴掌還給她的主子吧!”

“安陽帝姬,你敢!”秦淑寧當即就變了臉色,班葵竟敢如此羞辱她!讓一個下人來打她?

那下人稍微一猶豫,班葵冷了臉色,“怎麽,你不敢?”

帝姬府的下人狠了狠心,幾步沖上去,迎頭就一巴掌掴在秦淑寧臉上。他手上沒留情,打都打了,還留什麽情?秦淑寧沒想到這下人竟然真的狗膽包天敢打她,一時間有些懵了,直到臉上的痛意将她驚醒過來。

她一手捂住臉,不可置信地瞪着班葵,她氣昏了頭,“班葵,你竟然敢打我?”秦淑寧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被人打,還是個在她眼裏和草芥沒什麽區別的下人!

班葵又吩咐:“秦淑寧以下犯上,對帝姬不敬,再打,讓她清醒清醒!”

那下人毫不猶豫,又是一巴掌掄了過去。這次兩邊臉都印上了手指印。秦淑寧捂着臉,憤怒地尖叫一聲,她徹底失去了理智,朝班葵沖了過來,張牙舞爪地,要和班葵拼命。

但打人那個下人十分機靈,他一個跨步,攔在班葵面前。

梅九行也不知何時出現,擋在班葵身前。

畢竟現在秦淑寧氣瘋了頭,怕她萬一真的傷到班葵。

秦淑寧帶來的下人們在短暫地呆愣後,也回過神來,她們姑娘這是找死啊,竟然敢上去撲打帝姬!

反應過來後,她們連忙一把将秦淑寧抱住,“姑娘,你冷靜冷靜,那是帝姬啊!”

“什麽狗屁帝姬,”秦淑寧頭發都散亂了,看着真像瘋了一樣,“她以後還不是會被我踩在腳下!你也就現在猖狂,等我大哥登基做了皇帝,看我怎麽收拾你!”

她掙紮了幾下,發現抱着她的下人不再阻攔她了,她順利地朝班葵沖過來,但沒到班葵跟前就被攔下了。

帝姬府的下人将她攔住,大着膽子又是一耳光,但是這一耳光似乎将她抽醒了。

秦淑寧方才魔怔一般說的話還句句在耳,她看向班葵,班葵正像看個死人一樣看着她。她艱難地轉頭,秦府的下人們吓得身抖如糠,一個個的沒了人色。

她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

“梅先生,”班葵道,“我不能同你游湖了,我要進宮一趟。”

梅九行倒是很淡定,他點點頭,“帝姬自去忙,不用管我。”

秦淑寧這會兒倒回過神來了,她想撲過來求饒,但是被攔住。

“帝姬,帝姬!嫂子!我方才魔怔了,說的都是氣話,你不能當真!”她撲通一下跪倒在地,“帝姬,你饒了我,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但班葵連頭也沒回,自上了馬車去。

“帝姬!帝姬!”秦淑寧看着班葵的馬車離去,渾身仿佛抽去力氣一般,跌坐在地。

她就是再不知天高地厚,也知道自己闖下了大禍。

“姑娘還楞着做什麽,還不快回府,告訴老爺夫人!”有稍微經過事的下人忍着害怕,上來提醒。

秦淑寧如夢方醒,連忙起身,“對對,快回府!”

班葵徑直入了宮,求見皇上。

皇上正在上書房批閱奏折,聽宮人傳報班葵求見,登時放下折子,“宣。”

班葵一走進房,文英宗從禦案上擡起頭,笑道:“怎麽要見朕?”

班葵見兄長,自是不必下跪,皇上還命宮人給班葵賜座。

班葵沒有坐下,她立着将今天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

文英宗漸漸地變了臉色,到最後,已是面沉如水,他猛地一拍禦案。

“這秦家真是好大的狗膽,連個無知婦人都知道秦家要謀逆,若不是皇妹提醒,朕還被蒙在鼓中,早已放虎歸山!朕頃刻就命人将秦家一門捉拿!”

“皇兄息怒,如今秦家謀劃多年,可能早就具備了謀逆的條件,若是驟然将秦家拿下,只怕會造成他們臨死反撲,還是徐徐圖之,先利用此事,将秦家兵權收回來。”而後再将秦賊捉拿,到時候要如何處置,都沒有顧慮了。

文英宗稍微冷靜下來,就知道班葵說的是事實。

“還是安陽考慮周到。”

文英宗有些驚訝于班葵的突然開竅,兩人沒說一會兒話,外面有宮侍進來,說秦孟求見。

文英宗冷笑一聲,“果然來了。”

能不來嗎?秦孟女兒說出那樣大逆不道的話,這話傳到文英宗耳裏,就是将秦家滿門抄斬也是應當。

秦淑寧方才臉色難看地回到家,急急忙忙找到秦商将事情說了一遍,秦商知道大事不妙,連忙去找秦孟商議。

秦孟一聽完就心裏道了句糟,他剛得了皇帝信任,将兵權交到他手裏。沒想到自己女兒竟然會拉後腿,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來。

他沒時間理會秦淑寧是怎麽知道秦家在準備謀反的,當機立斷,這事絕不能等皇帝來問罪,他要主動去認罪,才有回旋的可能。

“安陽,你先進內室避一下。”

班葵依言入了內室,不多時,秦孟就一臉忏悔地進來了。

一進門,還未面聖,就撲通跪倒,砰砰地磕起響頭來。

“微臣有罪!”

文英宗哦了一聲,“秦愛卿這是做什麽,又何罪之有?”

秦孟心中一喜,看來安陽帝姬來沒來得及告狀。

他主動認罪,将今天的事輕描淡寫地說了一遍,将秦淑寧說的謀逆的話說成是沖撞帝姬,最後道:“小女最近因為傷身婚事,情緒不佳,這才沖撞了帝姬,微臣回家一定重重罰她。”

“沖撞了帝姬?”文英宗冷笑,“她可不止這點本事!還揚言秦家以後會登大寶,要将朕和帝姬都踩在腳下呢!”

秦孟冷汗都出來了,他沒想到皇上竟然會這麽快知道消息,本來占據主動,現在也成了被動。他不敢否認,只能道:“都是小女一時氣昏了頭,說的胡話,請皇上開恩,她只是一時昏了頭,我秦家一門忠良,萬沒有謀逆之心!”

文英宗搖搖頭,仿佛對秦孟失望透頂,“朕念在你秦家三代忠良,這才将西北大營交與你,可現在看來,你連女兒都教不好,朕又如何能将西北門戶交與你?念在你秦家滿門忠烈的份上,這事朕不予追究,所謂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我看愛卿還是先回家将令愛教導好。西北大營的事,就先放放吧!”

秦孟腦子轟隆一聲響,他沒想到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兵權,就這樣要交出去了。

不交出去也可以,他只要向皇帝證明他治家以嚴教女有方。他女兒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論理當死,他只要能親手将女兒送上斷頭臺,就能将兵權保住。但是秦淑寧是他最疼愛的女兒,兵權沒了,還可以從別的地方謀劃,女兒沒了,可就真的沒了。

皇帝這是給他兩條路選擇,要麽釋兵權,要麽死女兒。

作者有話要說:  一更哦,中午的樣子會有二更~感謝支持~感謝在2020-04-08 01:09:00~2020-04-08 23:16:2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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