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錯付的帝姬(五) (1)

梅九行低下頭, 跟着兩人進去。

賢妃屏退了所有宮人後,才卸下假笑的面具,死死地看着梅九行, “你…你真叫周幸?”

梅九行鼻尖一酸, 差點落下淚來。

“姐姐,是我。”

他來得實在是太過于突然,賢妃不知該是驚是喜, 她表情複雜,“你怎麽能證明你叫周幸?”

“當年我和姐姐在舞陽關外走散…我還記得姐姐當時扮作了男子, 将頭發紮成了辮子…”

這些她從未對任何人說過。梅九行說了幾句, 她眼淚就掉下來了。

她顫抖着唇,想叫弟弟的名字, 卻生生忍住了。

“不,你認錯了人, 我是李婉,沒有弟弟叫周幸。”她狠狠地抹去眼淚,偏開頭不去看梅九行。

“姐姐!”梅九行有些急了,‘你是不是有顧慮才不願意認我?’

李婉聲音轉冷,“本宮說了, 本宮姓李, 沒有姓周的弟弟!”她說這些話的時候, 手捏成了拳, 似乎在死死地克制自己。

梅九行突然就懂了。他不再強求李婉認他。

可是他有些話,不得不對李婉說。

班葵自顧自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仿佛沒聽到他們說話一般,只是喝茶發呆。

“我知道姐姐,現在在為秦家賣命。”梅九行冷不丁地提起, 賢妃終于臉色大變。

“姐姐,你可知道秦家狼子野心…”梅九行話還沒說完,賢妃突然揚手就給了他一個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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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是何人?竟然敢到我宮裏來大放厥詞,我是襄平侯府的姑娘,我姓李!”她氣憤地說完,轉頭看向班葵質問,“帝姬今日帶這樣一個人來強心認我,到底是何居心?”

班葵突然被她遷怒,先是一呆,随即怒道:“原來賢妃并不認識此人,我竟是被他騙了。真不知道他是何居心,我這就命人将他捉拿了。”

李婉看她當真要叫人,連忙阻止。

“帝姬,算了,我看他也是尋親心切,倒也情有可原。他今天卻是認錯了人,帝姬将他帶出宮去吧。”

班葵不依不饒,“這怎麽能行,這人欺騙于我,不知是何居心,說不定是相對賢妃不利,他杜才不就說了賢妃在替秦家賣命嗎?這等大逆不道的話也敢胡言亂語,賢妃娘娘放心,我一定将此人徹查到底,給賢妃一個交代!”

她作勢要出去叫人,賢妃慌了神,連忙攔住她。

“不,帝姬!”

班葵停下腳步,狐疑地看着她。

“賢妃這是何意?難不成賢妃突然想起自己有這樣一個弟弟?”

李婉深深地看了帝姬一眼,她內心明顯在掙紮。

班葵這下不着急了,她緩緩地踱步回去坐下。

“讓我來猜猜賢妃這會兒在想什麽。你一定在想,到底是要弟弟,還是秦家吧。不,你兩邊都想保,所以你不認周幸。”

賢妃不言聲。

“又或者是。你可以私下與弟弟相認,但是不能當着我的面,因為你下意識地将我當成了對立面的人。”

“其實我對你們姐弟要不要相認沒有興趣,但是…”她加重了語氣,“你對皇上做的手腳,我不會輕饒!”

賢妃終于臉色大變,她似乎是想到了什麽,轉頭看着梅九行。

“他不是周幸是不是,帝姬從哪裏找來這麽一個人,就為了陷害我?”她開始懷疑梅九行的身份。

“姐姐,是我找的帝姬幫忙!”梅九行忙解釋道。

賢妃顯然已經恢複了冷靜,她思來想去,沒有那麽巧合的事,這麽多年,她早就已經接受了弟弟已經不在人世的猜想。冷不丁冒出來,她從一開始的驚喜,已經轉為了冷靜地分析他是周幸的可能性。

“姐姐,你十二歲生辰的時候,我雕了一只木馬送給你,還因此劃破了手!你還記得嗎?”

梅九行見李婉開始懷疑,開始說兄妹之間印象深刻的事情。

賢妃再次愣住了。是的,她十二歲生辰的時候,周幸才六歲,他雕了一只不像木馬的木馬送給她,還劃破了手指。

周幸将那處傷疤露出來給賢妃看。

賢妃瞳孔猛地一縮。

弟弟,真的是她弟弟!

“周幸…”她喃喃地叫了一聲。

“姐姐,你不用擔心,帝姬是個好人,她不會将這件事說出去的。”

梅九行話音還沒落下,班葵連忙否認,“你別亂說啊,我可不是什麽好人,也沒保證過不會将這件事說出去。”

賢妃在看到那道疤的時候,終于壓制不住情緒,一貫的冷靜也頓時煙消雲散,她伸手抱住梅九行,無聲地落淚。

“幸兒…”

班葵不太願意見到這種場面,她難得識相地避開。原本她是想一直在一旁,就怕梅九行萬一和賢妃商量什麽別的對皇帝不好的事。

但是如今她能确定姐弟倆确實是第一次見面,就沒必要杵在那礙着人家姐弟情深了。

姐弟倆說了很久的話,就到班葵都在腦海裏和巴拿拿聊了很久的天。

賢妃眼睛紅腫着出來叫班葵。

班葵進屋後,剛坐下,賢妃就撲通一下跪下了。

賢妃居于四妃之位,已經可以和帝姬平起平坐了,她冷不丁跪下,班葵連忙避讓,“賢妃這是何意?”

李婉,不,應該說是周蓁,“我以前竟叫秦家那些狗賊哄騙了,他們跟我說當年是因為先帝一己之私,覺餓得林大将軍功高蓋主,這才設計林将軍叛國投敵,并将林将軍一系一網打盡。我…我們周家當年滿門抄斬,心裏怨怼,這才…”

班葵臉色一肅,“我現在只想知道,你對皇上做了什麽。”

她當時還懷疑是德妃動的手腳,這下看來,當時德妃表現怪異可能是另有其因了。

“皇上每每來我宮中,我都點了神仙香…”

“神仙香?”班葵疑惑,她不知道這是什麽香,但是梅九行顯然知道。

“姐姐,你竟然…”梅九行面色心痛。

“這是什麽香?”班葵問道。

“這是一種,能漸漸讓人失去理智的香,對身體有很大的傷害,聞多了會讓人精神萎靡,身體短時間內虧空。但是從脈上又感知不到,悄無聲息地就能讓人喪命。”梅九行解釋道。

班葵想起上回太後說皇上最近感覺精神不濟,連忙問道:“這香,你用了多久了?”

賢妃不敢隐瞞,“剛用兩月有餘,皇上一共來了四次。”

梅九行顯然松了口氣,“還好,後面不再聞了,再吃些調理的藥,就無大礙了。”

梅九行跪下,“帝姬,我姐姐也是受了蒙騙…”

他話沒說完,但班葵懂他的意思。

“你們跟我去見皇上,我只能保證,我在皇上發怒的時候,求求情。”

姐弟兩人對視一眼,賢妃一嘆。

“其實我在宮裏這些年也發現了皇上是個明君,他勤政愛國。秦家早就讓我動手了,我一直猶豫不決,直到兩個月前,當時帝姬嫁到了秦家。我猜秦家得此助力,一定會起事了,這才下了決心。皇上知道秦家的狼子野心嗎?”

班葵點頭。

三人一起去見了皇上,賢妃将自己為秦家做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還包括姐弟兩的身份。

文英宗震怒。

他當即就将兩朝閣老,內閣大臣叫入宮裏,一起再聽了一遍賢妃是怎麽幫秦家辦事的。

班葵自然沒有資格去聽政事,賢妃和梅九行都被暫時關押了起來。

她相信賢妃最後頂多是被廢,性命肯定是無憂的。

這天是中午,陽光很燦爛。

羽林軍将秦家圍得密不透風,一只蚊子都飛不出去。

秦孟一聽下人連滾帶爬地進來傳信說秦府被圍了起來之後,心裏就直往下沉。

他做了什麽心裏清楚,其實他也早有有了預感,從皇上不動聲色地将河西刺史找了個由頭貶黜時。

他也想過負隅頑抗,但是秦府府兵就幾百人,外面羽林軍數以千計,負隅頑抗不過是以卵擊石。

秦淑寧被禁足,外面的事她一點也不知道,直到羽林軍沖進來,十分冷漠地将她扣起來。

“你們是誰?竟然敢這樣大膽!這裏是秦府,你們不要命了?”

秦淑寧還以為是皇上追究她說錯話,這才派人來拿她。她臉上頓時慘白無血色。她說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話,是要被砍頭的啊!

但是等她被羽林軍押着出來,發現不僅僅是她,秦府上下,包括秦老太君都被綁了起來。

秦孟他們的密謀一直是瞞着老太君的,秦老太君尤不知是發生了什麽事,但是她在京城生活了這些年,總認得羽林軍的服飾。她本想叫罵,看到那些羽林軍冷硬的臉,也将罵聲吞下去了。

這一定是皇帝的旨意,不然沒有人敢将秦将軍一門都鎖起來。

“人可拿齊了?”負責此事的羽林校尉王金問下屬。

“回校尉,還差兩人,一個是秦商,還有一個是秦孟之子秦哲。”

王金冷冷地看了一臉大義凜然的秦孟,冷笑道:“秦将軍有先見之明啊,知道自己做了什麽禍及九族的事情,先将兒子送出去了。不過沒關系,只是費點事,我回頭就讓你們一家團聚。”

事到如今,秦孟打定了注意不能認罪。秦家三代忠良,說秦家謀反,誰會相信?到時候內閣大臣肯定會力保秦家,皇上就算是顧忌着朝臣,也不會對秦家趕盡殺絕。

“老夫不知今日被拿是所謂何事,王校尉可別拿錯了人!”

王金笑道:“這普天之下,也只有秦将軍敢意圖謀反了,別人是不敢的,拿的不是你,能是誰?”

王金懶得同這種死人廢話,一揚手,“帶走!”

熊氏等女眷本來就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麽事,但是能讓秦家從上到下都被抓的事,想想也只有那一件,而今聽了王金的話,不少人眼皮一翻,就要暈過去。

謀逆啊!這還能活嗎?

哭啼聲頓時四起,王金皺眉,但是這些人要聽從皇上發落。

秦家人全府上下,連奴才都被捉拿,下了大獄的事情不胫而走,幾乎在半天之內,就傳遍了京都。

秦孟在獄中一直要求面聖,但是沒有人理會他。他曾經設想過的,大臣會替他鳴不平的場景也沒有出現,整個朝廷靜悄悄的,似乎大家都默認了秦孟謀反。

秦商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是在五天後。

他彼時正在秦孟掌管的東風營裏。在距離京都四天路程的河北道境內。

聽到秦家滿門下了大獄的消息,秦商就知道,一定是事情敗露了。

皇上若是沒有證據,一定不會貿然将秦家捉拿。

他和秦孟手下的幾個心腹商議過後,達成了意見統一,如今之計,唯有驅兵北上,逼着皇上将秦家人放出來,後面之事,再做打算。

他立即修書,傳給前面密謀好的同謀。但是沒想到,當初說得好好的人,現在一個個都如鹌鹑般不肯說話了。

秦孟都已經被抓了,秦商他們匆匆起事,曾經說過的是等皇帝病逝了再圖大計,這個節點上,有誰會願意去送死?

東風營有五萬将士,都是跟着秦家先祖打江山的老人,對秦家忠心耿耿。

秦商驅兵北上,不過三日就到達了京都外五十裏地。

秦家竟然真的敢舉兵謀反,讓朝綱震怒。

這下那些本來有心為秦家說話的人連忙住口,慶幸還好自己沒說話,不然皇上到時候說不定會遷怒。

京師外五十裏地駐紮了京畿軍,但也不過一萬人馬,加上三千羽林軍,萬不可擋東風營五萬人馬。

文英宗沒想到秦家在秦孟被抓之後還敢舉兵,準備不足,這才陷入了被動。

秦商命人送了信進宮。

他在心中表明,秦家還是忠良之後,皇上不該以謀逆的罪名捉拿秦家,只要皇上肯将人放出來,東風營立馬回河北道。

“這秦商真是罪該萬死!”文英宗不由得慶幸,還好讓安陽和他和離了,不然如今他要是拿安陽做人質,他才是真的會陷入被動。

“朕就不信,他秦家一門都在朕手裏,秦商真的敢攻城!”

秦商是不敢攻城,但是也不能排除他狗急跳牆。

朝臣已經吵做了一團,部分人主張将秦家人送出去,反正秦家謀逆,天下人得而誅之。大部分人不同意将秦家人送出去,現在秦商就是因為顧忌秦家人在皇帝手上,若是将秦家人送出去,無異于送虎歸山。秦商再無顧慮,到時候才是真的可以為所欲為。

皇上當然不會将秦家人送出去,但是秦商威脅着皇城,若是他再聯合別的藩王,皇城就真的威矣。

班葵得知消息後匆匆趕來。

“那些主張将秦家人送出來的人腦子是進了屎嗎?皇兄可千萬不能聽他們的。”

文英宗聽到班葵竟然如此粗魯地說話,先是一愣,也沒時間糾正她,“朕當然不會将秦家人送出去,但是現在秦商兵臨城下,人心惶惶…”

班葵輕松一笑,“皇兄信我一回,這件事交給我去處理。”

文英宗一怔,“安陽,這事你怎麽處理?”

“皇兄之需交給我便是。我保證能将秦商的人頭給你提來。”

班葵笑得自信又從容,這個樣子是文英宗從來沒有見過的。他一怔之後,沉吟片刻,“安陽想怎麽做?”

“将秦家人交給我,我去處理。”

文英宗猶豫片刻,“我給你五百羽林軍,護衛你的安全。”

班葵笑道:“皇兄放心,我不出城。”

“皇帝哥哥好好啊,這樣信任你。”巴拿拿感動不已,“但是宿主你真的有把握嗎?早知道用積分兌換武學秘籍了,你可別逞強,要好好的活着。”

班葵假裝不知道它是在為它自己的小命擔心,“放心,我死不了。”

文英宗果然将秦家人都盡數交給了班葵。

班葵除了拿住秦家人之外,還讓人去查了秦孟手下的底細。将那些人的家眷一塊鎖了,都帶上了城牆。

她靜靜地站在城牆上。

不多時,遠杜出現了黑點,黑點越來越大,漸漸看得清人樣。

她早兩個時辰,就派人去告知了秦商,他們的親人在她手裏的事。

所以,秦商一定會來,就算他不來,他身邊的那些将領也一定會來。

他們一定不會單槍匹馬的來,所以這麽多人馬,是班葵早就預料到的。這也是她想要的。

秦商大約帶了兩萬兵馬,他也擔心班葵是設了陷阱,所以做好了準備才來。

兩萬人馬,黑壓壓而有十分整齊地列在護城河外。秦商和為首的幾個反叛将領站在最前面。

秦商看着城牆上因風而衣袂獵獵的班葵。她臉上冷酷,又帶着難難掩的堅毅。她看着完全不同了,和以前的順從的樣子大相庭徑。

她的改變讓人有些奇怪。但是此刻顯然不适合深想。

“班葵,你想做什麽?”秦商中氣十足,聲音遠遠地從城下傳上來,被風吹得有些模糊。

班葵手一揮,羽林軍們将秦家人和其他将領的家人全部推到城牆上。黑壓壓站了好幾排。

底下的将領都看到了自己的家人。他們被綁了起來,嘴裏全部塞了東西。

“班葵,你這種小人行徑,算什麽帝姬?”當下就有人喝罵。

文英宗在一旁暗自看着,其實他也覺得班葵這樣有些不太道德,至少他和滿朝大臣,沒一個想到要用他們的家人去威脅叛軍。

不過文英宗并沒有覺得班葵做得不對,他們只是做不出來,但是不能說班葵不對。畢竟是對付叛臣賊子,對他們仁慈,可能連自己的命都得搭進去。

文英宗并沒有打斷班葵,他靜靜地看着。

只見班葵微微一笑,不知從哪裏拿出一個牽牛花狀的東西,她将那個東西湊到嘴巴邊。嘴一動,一道十分洪亮的聲音傳出來,比秦商那道聲音大得多,一裏開外都能聽得清楚。

“我是小人,你們是什麽?亂臣賊子!”班葵張嘴就罵,偏生她手裏的東西似乎有什麽邪法一般,将她的聲音擴大無數倍,不知秦商他們,就連他們身後的兩萬人馬都聽得一清二楚。

“我代表皇上,再給你們一次機會,你們是受了秦狗賊的欺騙,所以只要你們現在放下武器投降,我可以保證,你們人頭無恙。但是,如果你們一意孤行,執迷不悟,你們的人頭暫時能保住,但是你們的家人,我就先送他們上路,随即就送你們一家團圓。”

班葵手裏的是擴音喇叭,是她花了她上一個游戲贏來的積分換來的。她要确保她的聲音能被每一個人聽到。

“你們不要以為我在說笑,”班葵頓了頓,随手指了一個衣着光鮮貴重的婦人,“這個人是誰的家屬?我數一二三,你要是不出來投降,我就命人将這個婦人殺掉!”

那婦人吓白了臉,瑟瑟發抖,她雙手被羽林軍剪于身後,她顫抖着嘴唇,在秦商身邊看到了自己的丈夫,她哭着喊:“老爺,你怎麽能反叛?你要害死全家老小嗎?”

她還在苦苦地勸,班葵已經數起了拍子。

“一!”

見班葵開始數數,那婦人更是吓得搖搖欲墜,驚慌失措地朝城門下大喊:“夫君,你快救我!”

“二!”

班葵的聲音想催命符一般,将那婦人吓得哭了出來。

城下她夫君臉色陰晴不定,他勒缰的手青筋突起,雙眼死死地瞪着班葵。

秦商盯着這個副将,準備着,若是他真的要站出來投降,他就先一□□死他,免得軍心大亂。

那副将還是沒有站出來,而班葵的‘三’也落了音。

她手再次一揮,一個羽林軍上前,一刀将那婦人腦袋斬下。鮮血噴湧而出,将她生下的地磚染紅。

她的兒女嘴都被堵了起來,眼看着他們的母親身首異處,頓時劇烈地掙紮了起來,眼睛暴突,卻又不能言聲。

那副将本來還抱着僥幸,班葵在外面的名聲就是十分良善,他本來抱着僥幸,班葵只是做做樣子吓唬他們,沒想到班葵竟然真的将他妻子殺了。

他親眼看着他妻子去死。

班葵心裏劃過不忍,但是很快被她掐滅。

如果她現在心軟,死的就不僅僅是這一個人或者這一群人,是大周無數的百姓,若是她今天不能阻止,事情像原主那世那樣發展,這個朝代會經歷戰亂,會從繁華走向衰落,會被蠻夷外族侵占,會國破家亡。

而且,這就是那些叛軍造反的代價,他們從反叛那一刻起,就應該知道這種下場。

“班葵!”那副将紅了雙眼,像是一頭發怒的野獸,“你對手無寸鐵的人下此毒手,你真是毒婦啊!”

班葵毫不在意他怎麽罵她,她舉起手裏的喇叭。

“你們若是抱着僥幸,安陽帝姬只是吓唬吓唬你們,不會真的動手,那我也試給你們看了。你們若是還是不相信,我也可以繼續試給你們看。”喇叭有些大,她舉得有點累,她招手叫過一個羽林軍幫她舉着。

“将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你們在戰場那樣拼着命,是為了什麽?難道不是為了給家人一個榮耀,掙來侯爵之位光宗耀祖嗎?但是你們現在在做什麽?你們是叛軍,我大周常備大軍三十萬,你們就五萬人以卵擊石,你們死了是小,但是你們因反叛留下的罵名,會讓你們家族幾代人蒙羞!”班葵頓了頓,“退一萬步說,民間有句俗話,婆娘孩子熱炕頭,你們辛苦打仗除了保家衛國,還是為了家人。但是你們如今成了叛軍,你們的家人會因為你們而被處死,最後就算你們僥幸逃出性命去,從此孤家寡人,活着還有什麽意思?”

班葵這一些話顯然有些效果,城下叛軍行伍中的士兵們左右四顧,顯然被她說動了。

“班葵,你這樣草菅人命就不怕遭天譴嗎?我們不是反叛,我們只是想救出家人!”秦商喝道。

班葵看了他一眼,“你想救出家人?那麽你家人為何被抓?因為你們秦家意圖謀反!”

秦商當然不願承認,他們不能承認他們是在謀逆,否則就會失去人心。

班葵吩咐了一聲:“将秦淑寧帶上來。”

秦淑寧很快被羽林軍從秦家人裏拉了出來。

她将剛才班葵眼都不眨就吩咐人砍死了那個婦人的一幕看在眼裏,這會兒班葵點名拉她出來,她已經知道班葵想要做什麽了,頓時吓得鼻涕眼淚橫流,偏又不能發出聲音。她身體吓得癱軟,偏偏一個羽林軍提着她的後衣領,讓她站在城牆的空縫處,好讓底下人看清楚。

秦商看清秦淑寧的臉,瞳孔猛地一縮,他大喝:“班葵!你想做什麽?你要是敢動她一根毫毛,我一定會讓你死無全屍!”

可惜他的狠話沒有半點震懾的作用。

班葵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秦商,我可以給你一次機會,你現在就走到城門外受降,我可以饒秦淑寧不死,我還是數三聲。一!”

城下的秦商臉色陰沉,他死死地盯着班葵,握缰的手緊得能看到白骨。

“二!”班葵試他吃人的眼神于無物,照常喊着二。

秦淑寧冷汗和眼淚一道留下,她希翼地看着秦商。可是他依舊一動不動。

班葵啧啧兩聲,“看來京城裏的傳言都是假的,秦商對你沒有意思嘛。”她看着吓得痛哭的秦淑寧一笑。

秦淑寧拼命地搖頭,這和她夢裏一點都不一樣,秦家造反失敗,她現在相當于上了斷頭臺。她一直當成竹馬的秦商就站在城牆下,看着她走上斷頭臺無動于衷。

秦商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煎熬。

他要是走出這一步,不僅他會死,他身後的這兩萬人馬,十裏外的三萬人馬都會死。秦淑寧一樣會死,只是茍活得長一些。

孰重孰輕,他心裏十分清楚。秦商一直是個冷靜自恃的人。

“三!”

“慢着!”秦商怎麽樣都不能眼睜睜地看着秦淑寧去死,他出聲喝止。

班葵的手已經揚起,秦商連忙道:“班葵,你有本事就沖着我來,你殺害一個手無寸鐵地弱女子算什麽本事…”

他話還沒說完,班葵的手已經如斬般落下。

秦淑寧瘋狂地搖頭,她嘴裏的異物在她擺頭的時候終于被甩了出去,但是她只來得及說了一句“不!”,就身首異處。

秦商就這樣看着秦淑寧瞪着眼睛的腦袋從她肩膀下落下去。他雙眼頓時變得血紅。

“班葵,我要你不得好死!”他迅捷地從馬肚一側的箭袋裏摸出一只箭,搭弓拉弦,手一松,箭矢就流星般飛向城牆上的班葵。他從小在軍營中長大,練就了一身百步穿楊的箭術。這一箭,不偏不倚,若是無意外将正中班葵的心髒。

“安陽!”在在旁塔樓裏暗中觀察的文英宗**叫了出來。

“宿主當心!”巴拿拿的聲音剛落,箭矢已經到了班葵的面門不過三尺。

班葵下意識要躲開,正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不知從何處鑽出一支箭來,這支箭有着金制的箭頭,比秦商的箭速度更快,它不偏不倚,剛好撞上秦商的箭,幾簇火光起,秦商的箭被生生折去了箭頭,只餘箭身呼嘯而至,打在班葵身上。

盡管只是箭身,也讓班葵猛地覺得一疼。

而那只金色的箭矢在撞斷秦商的箭後,趨勢不減,生生插.入城牆上的磚縫裏,箭尾還在顫動。

見班葵安然無恙,文英宗着實長舒了一口氣。這才反應過來,“那金色的箭是何人所射?這箭術真是百年難見!”

底下的秦商也愣住了,他一直自負箭術了得,卻不知有人遠在他之上。

只是此刻顧及不了那麽多,他還有血仇未報。

班葵沒有被這突然的意外吓到,她掃了一眼地上的人頭,秦淑寧的眼睛睜得很大,她到死也不相信自己竟然就這樣死了。沒圓她的皇後夢,甚至連好好的活着都沒辦法。

“秦商!”那擡喇叭的羽林軍連忙将喇叭拿過來,聲音立刻就如水波一般四面八杜地傳出去。“你以為秦家收養你十六年,就是你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了。我且告訴你,當年林铮林将軍,就是被秦孟這個老狗陷害叛國通敵,這才被先皇誅了九族。這件事,誠然有先皇察情不明的責任,但是,若不是秦孟這老狗蓄意陷害,林大将軍又怎麽會落入陷阱,大周三十萬士兵怎麽會埋骨他鄉?”

看着秦商巨變的臉色,班葵繼續道:“你不相信是吧?你肯定在想,我一定是在騙你,當年若是秦孟陷害林将軍,他又怎麽會留下你,還收養你,将你培養成大周最年輕的将軍是嗎?因為,秦孟以為你是他的親生兒子,所以當年才留下你不殺,你知道,秦孟後院的杜姨娘其實是你親娘嗎?”

秦商先是驚駭,随即回過神來,“班葵,你不要妄想哄騙我。”

班葵示意将杜姨娘帶上來,她命人将杜姨娘嘴裏的異物取出來。

“杜氏,當年是什麽情形,我想沒有人比你更清楚了。你想讓你兒子繼續認賊作父,在這條不歸路上走到盡頭,大可以不告訴他,但是你若是想救你兒子的命,我勸你還是将實情說與他聽。”

杜氏看着城下望着她的秦商,頓時淚眼婆娑,這些年她忍辱負重,明明自己的兒子就在身邊,卻不能相認。她被折磨了這麽多年,眼看着兒子成了叛賊,叛賊能有什麽好下場?

再者說,當年她是和秦孟兩情相悅,可這麽多年過去了,秦孟身邊如花美眷層出不窮,她早已年老色衰,秦孟早就不來她這了。說對秦孟沒有怨恨是假的,這麽多年,怨恨一日深過一日。

她若是此刻不将真相說出來,就要将它帶進棺材裏了。而她的兒子,将永遠不知道,自己的母親是誰。

“孩子!”杜氏未語先哭,這一刻她等了這麽多年,“我是你娘!當年你爹确實是被秦孟害死的!”

秦商滿臉不相信,“你和班葵早就商量好了吧,別以為我會相信!”

“當年秦孟本來要殺掉你,我為了保護你,只好說你是他親生的孩兒。你肚臍上有一顆黑痣,是你從娘胎裏帶出來的。我是你娘,你不叫秦商,你叫秦皓,孩子,你要永遠記得,你爹是被秦孟害死的!”

秦商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驚得難以冷靜,他臉色忽青忽白,顯然內心在經歷掙紮。他怎麽也不敢相信,秦孟竟然是當年害死他爹的人。

“林大将軍一聲忠君為國,不想竟然生下你這種叛軍背國的兒子,若是他泉下有知,不知該怎麽失望。”班葵只是略提了一句,就沖着那兩萬将士道:“你們是秦家軍不錯,但你們做了太多年秦家軍,而忘了一個事實,你們首先是大周的士兵,皇帝的士兵,這才是秦家軍!你們,或者是你們的父兄,在戰場上拼死殺敵,馬革裹屍保家衛國,這才贏得了秦家軍的忠烈名聲,你們背負的所有贊揚都是你們自己、或者是你們的同袍、你們的先輩、一刀一槍,從戰場上實打實拼出來的。你們的家人曾經為你們而驕傲,可是你們現在做了什麽?你們跟着叛徒,離開自己堅守的土地,要攻打你們的先輩誓死保衛的京都。你們要攻打的不是皇帝,不是皇上,你們是攻打自己曾經堅守的信念!是攻打家人對你們的驕傲!”

班葵慷慨激昂,“你們仔細想一想,這樣的反賊,值不值得你們用生命去追随,值不值得你們抛下父母親人,白白丢掉自己寶貴的生命!大周的士兵就是死,也要實在保家衛國的戰場上,即使死,也是一種榮光,你們的家人将受到厚待,你們名垂千古!可是現在,你們的死毫無價值,你們的家人也為你們蒙羞,你們扪心想一想,是不是值得!”

喇叭将班葵略帶着冷意的聲音傳出去很遠。

風靜靜地鼓起她的衣袍。天地為之一靜。

第一個人放下了手裏的武器。

武器落地的聲音不響,卻驚醒了一大片人。

随着放下武器的士兵越來越多,秦商急了,大喝:“誰敢放下武器,以軍法論處!”

班葵在牆上道:““誰敢阻止你們成為親人的英雄,那就是敵人,我允許你們撿起地上的武器,對準他的胸膛!”

她話音剛落,原本要放下武器的士兵,迅速移動,将秦商等人團團圍了起來。

一場叛亂幾乎已經落下了帷幕。

文英宗背手,輕輕一嘆,“可惜安陽是女郎啊。”

他走下塔樓。班葵已經吩咐羽林軍将那些将領的家屬押下去。剩下的事就不需要班葵來操心了。

她看到文英宗帶着微笑朝她走來,歡喜地叫了一聲皇兄。

文英宗笑看了她一眼,指了指羽林軍手裏的喇叭,“這是何物,竟然能将聲音擴大。”

班葵撇撇嘴,“我幹了這麽件了不起的事,皇兄竟然也不誇誇我。”

反叛平定,文英宗心情大好。

“當然要誇,你做得很好。”

班葵笑容卻僵住了。

巴拿拿小聲道:“怎麽了,宿主,你很少被人誇獎嗎?”

班葵冷哼一聲,“胡說,我這麽優秀的人,怎麽可能?”

巴拿拿自顧自地,“以後我會常誇你的。”

“不需要!”班葵雖是這麽說,嘴角卻止不住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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