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束手就擒
隋意終于把雙手從方源的口袋裏拿了出來,他用變得溫暖的手指揉了揉方源的鼻尖。
方源努力地盯着看,快變成了豆子眼。
隋意看得笑了,忽然間話題一轉:“我中考的成績會跟你差很遠,你能到我讀的學校旁邊讀書嗎?”
方源不曉得隋意的腦回路是怎麽銜接的,只好搖頭回答:“我有必須要考的學校了,那裏是我跟他曾經約好要去的地方,我想到那兒去找他,雖然我确定我是找不到的。與其說我在找他,還不如說我在找我和他之間的終點。”
“他……去哪裏了?”
“我也不知道。”方源擡頭遙望明朗的星空,夜依舊那樣深,用靜谧的方式诠釋着何謂“永恒”。永恒很遠,他到達不了,他的旅程只會比任何人都短。
方源的眼中映照着隋意的眉眼,明明是那麽高挑清秀的男孩子,眼眸如同晨間的露珠般澄澈,卻渾身籠罩着哀傷的氣息。
方源始終記得,當自己第一眼見到他時,他是那麽驚豔奪目。
可是現在的他卻悲傷得不像從前。
時間改變了他,時間也折磨着他。
顧盼的笑臉忽然浮現在了方源的腦海裏。
連藍寶石也比不過的耀眼目光,如同雪花一般純淨的笑顏。就好像只要呆在他身邊,就永遠沒有陰霾。
可是方源現在看着隋意,卻好像看到了幻象。
他仿佛透過隋意的臉,看到顧盼正在難過。
方源搞不懂,為什麽隋意跟顧盼長相差別那麽大,卻令他産生了一些恍惚的熟悉感。
他專注地看了隋意很久,總想找出讓他産生相似聯想的地方,最終沒能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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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要找共同點的話,這兩人眼中倒影出來的自己,是相同的。
可是,其意義終究是不同的。
“隋意,可能今天晚上我們之間讨論的內容有點雜,所以我想總結一下,我對你的喜歡,與我對另一個人是不一樣的。從今以後我會把對你的所有感情都藏起來,不會再擾亂你的生活,希望你的心裏不要因為我曾經莽撞寫情書的事情,留下不愉快的陰影。”
“不會的,你沒有給我留下過陰影。”
“我要回去了……”方源想了想措詞,“不早了,路上注意安全。你們那個小區晚上黑燈瞎火的。”
雖然我嘴上說不在意你,可是如果你出什麽事情,我也會難過。
方源轉身,走向了自己家的方向。
他何嘗不想與隋意在一起多呆片刻。
可是他不能太自私了,所以他選擇了這樣的道別方式。
*****
初三第一學期結束之後,學校放寒假。
程曉打電話約方源去裕江邊上新開的旱冰場溜冰,還號稱已經約了一大幫子朋友。
“我不會。”方源現在對于去裕江邊這種事情仍舊敏感。
“你不學怎麽能會呢?來吧來吧,我教你,包教包會。”
架不住程曉的軟磨硬泡和各種威逼,方源實在是盛情難卻,就勉強答應了。
他在家裏給鐘明恒打了電話,無人接聽,想是回了老家。
無奈之下,他只好只身赴約。
方源找到了程曉及他的朋友們,正打算走過去打招呼,卻沒想到那些人裏面有隋意。
算了低調點吧……方源這麽想着,便沖程曉遠遠地擺了擺手,到交費處交錢領溜冰鞋。
程曉沒有忘記曾經向方源做過的承諾,他教了方源最基本的步法,确認方源的步子對了,才離開。
溜冰場是計時的,方源看時間還有很多,便挨到了溜冰場的牆邊,借助扶手慢慢溜,他準備随便混幾圈就閃人。
他慢騰騰地沿着溜冰場轉了一圈半,附近響起程曉的大嗓門:“你怎麽老看着他,你們認識?”
方源擡頭張望,程曉說話的對象是隋意,話中的“他”指的則是方源。
隋意遲疑了兩秒鐘,點點頭。
隋意在那一瞬間的停頓,讓方源的心中猶如電閃雷鳴,隆隆有聲。
他恨不得自己具有高超的溜冰技術,趕在內心的狂風暴雨來臨之前,趕緊逃開去,隐入人群之中。
可是他不能。
方源在着急之際,腳一滑,差點摔了,他險險地抓住扶手,暗罵自己不争氣。
“方源,你還沒搞清楚啊?剛才不是好好的嗎?”程曉關心道。
“啊……沒關系,我就是……”
方源又羞又窘之下,卡殼了。總不能說自己不專心吧,那樣豈不是有所影射嗎。
“可能我太笨了吧。”方源斟酌之後,如此申辯道。
“哦~~我想起來了,隋意,你在一班呆過,是嗎?既然這樣就正好,你溜得不錯,教一下他。”
不是吧……方源這時候已經恨不得自己能倒着溜了。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方源在心中默念,希望隋意能趕緊找個理由拒絕。
多尴尬啊,對吧?那一晚雖然他倆有過對話,但是并不表明他們就能有進一步的接觸了。
從那晚開始,他們之間正式劃清了界線,各自安守一隅,方源信守了諾言,避開了所有隋意會出現的地方,絕不侵犯隋意的內心領地。
可是這一回,方源沒能躲過,他希望隋意能自行避開,不要讓彼此難做人。
隋意的目光停留在方源身上。
方源識趣地低下頭,往前繼續邁腿,想要裝路人。
程曉又喊了他兩聲,方源只得惱怒地擡頭瞪着程曉,沒好氣地道:“幹什麽?!”
“方源,讓隋意帶你嗎?”
方源逮着了主動拒絕的機會,迅速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我真的學會步法了,只是慢一點,不礙事的,讓他跟你們玩去吧。”
“我沒關系的。”
聽到隋意簡簡單單的回答,方源臉頰發燙,心髒跳得飛快。
他他艱難地扒着欄杆,決定強迫自己不再關注那邊的兩人,自行回避這場對話。
不去理,不去聽,大概就能解脫了,既然兩人注定沒有結果,為什麽要給彼此添麻煩?
當隋意的掌心向上,伸到方源面前時,方源的心髒又突然快要停跳了。
他不敢奢望的事情,如同天賜的禮物,驀然擺在眼前。
他記得這人的手,也記得這只手給過他的幾次溫暖。
他因為李芳香的幹涉而被迫離開隋意那一桌的時候,隋意曾用這只手按在他的手背上。
在昏昏沉沉的雨天裏,隋意柔軟的手也曾經留給他朦朦胧胧的關懷。
他也依然記得,這手曾經在他的口袋裏與他十指交握。
如今,隋意的手,帶着他曾經懷念過卻無法占有的溫暖,真真切切地出現在面前,似乎在告訴他,以前的種種,并不是夢。
他從來沒有如此近距離的看着隋意的手心,每一根指節微微彎曲的弧度是那麽美好,手心中間就像托着一團耀眼的火焰,讓在冷風中躊躇的他不由自主地想靠近。
他從未忘記過,生命中第一次見到隋意的那天晚上,他做過的夢。
夢裏的星空,星空下的兩人。
此情此景,如此相似。
他在平時神游天外的時候,幻想過很多次,卻從不抱奢望。
他不知道自己的理智還能維持多久。
“我……不用,真的不用費心了。”方源的一只手還抓着欄杆,他把另一只手藏到身後,企圖做最後的頑抗,“天冷,我很快就回去了。”他又找了個異常拙劣的理由。
隋意步伐靈活地繞到方源背後,把方源那只藏着的手牽起來。
今天雖然比那天晚上更冷,但隋意的手溫卻比上次高。
方源的手被握緊的剎那,屬于隋意的體溫沿着方源的手臂一直傳到了胸口。
在那個時刻,方源覺得自己很丢人。
因為他能感覺得到,自己的手在顫抖,隋意一定同樣察覺到了。
隋意什麽也沒說,只是朝着遠離欄杆的方向邁開了步子。
方源緊緊抿着嘴,另一只手死拽着欄杆不肯放。
他有一種強烈的預感,仿佛他只要放開手,自己整個人就會脫離一直以來的掌控。
前方的隋意側過臉,看着不肯就範的方源,似乎打算跟他就此展開拉鋸戰。
溜冰場上的人群熙來攘往,令方源眼花缭亂。
前方就是廣闊的自由,而當他走進自由,卻也等于失去方向。
他怕了。
如果他跟着隋意,進入這紛繁複雜的漩渦之後,隋意就是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他怕自己會控制不住對隋意的感情,做出失态之舉。
說到底,他不願意把自己腳下的路,交給注定不能與他一同走下去的隋意。
隋意既然已經心有所屬,那麽他這樣一個有所企圖的男生呆在隋意旁邊,哪怕只多一瞬,對雙方都不好。
隋意腳下步法微調,加大了拽方源的力度。
“你放過我吧,我不喜歡你了,行不?”方源懊惱之下,說出了本不該在大庭廣衆之下說出的賭氣話。
還好,人聲喧嘩,各忙各事,沒有人聽得到。
“這是兩碼事。”隋意答道。
“對你來說是兩碼事。”
方源在隋意的目光逼迫下,心中掙紮良久。
他的手上忽然脫力,放棄了抵抗。
他不想再讓隋意為難,畢竟他跟隋意沒有深仇大恨,他要是到了這個地步還是強硬拒絕的話,隋意估計心裏會有個梗。
他再一次對隋意舉白旗了。
這一次白旗,卻比抵抗還要耗費他的勇氣。
他恐懼地地凝視着自己的內心,他即将跟着隋意,走進未知的前路之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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