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背水
“騙人的吧?”看到單跡咳出了一口血,跪在地上,身上還插着好幾根樹枝,銀長冰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四個字。赤瞳一直被傳得神乎其神,加上單跡那總是“老子就是天下第一”的模樣,銀長冰簡直忘記了,這家夥也不過十二歲,而他們面對的,是千百歲的半神體。
“如何?”山主看到單跡重傷,倒一下子冷靜了下來,丹鳳眼一勾,在他身前蹲了下來。
“哈哈,該怎麽說呢,”單跡只覺得五髒六腑都要裂開了,頭上滲出了一層又一層的汗珠,“真是不錯的體驗。”
山主嗤笑一聲:“說是白珩後人,力量卻不及他萬分之一。”
真是大意了,單跡心想,竟忘了整座山的樹木都在這女人的控制之下。這下怎麽辦?死在這裏?口中的腥味越來越重,他死憋着不吐出來,一邊催生內火,從身體裏開始燃盡樹枝。
“現在認輸還來得及,”山主用手撫過單跡的臉,“你完全可以把那孩子留下,帶着你的成果下山,去取你的王座。”
單跡忍得難受,艱難地說:“白珩白珩,你多愛他?”
都說死豬不怕開水燙,單跡是死到臨頭了,說出的話依舊滿是挑釁意味。
這女人卻也不介意,邊摸他的臉邊道:“這麽看,你還真像白珩。”言罷,她上前吻住單跡的嘴唇。
青春期的少年總會幻想愛情,即使單跡是個中二,這也不可避免。他也曾想象,某一個被夕陽的光暈染紅的午後,兩個人并排坐在靜谧的圖書館內,一起看着一本小說。館內只有他們兩人,世界仿佛也只有他們兩人。女孩子穿着白色的連衣裙,長發披肩,臉邊的長發別在了耳後,身上發出了淡淡地花香。看到有趣處,兩人相視一笑,然後越靠越近,直至四唇相貼,直至地上的人影重疊。
但這會兒,單跡只覺得自己全身冰涼。山主貼住單跡嘴唇的同時,一點點地吸出他忍在喉管處的血。這血帶着單跡的氣力流入山主體內,單跡一下子癱在了地上。
好吧,我就要死了。神奇的是,內心竟然一點也不恐懼,只是有着強烈的不甘。沒想到連教主的位置都沒坐上自己就出局了,小說裏的那麽多都還未經歷過啊。
山主吸完血,用袖子擦掉了嘴角的猩紅,道:“你可知白珩是我什麽人?你猜的不錯,我愛他,并且還将神印的一半交給他,想要延長他的生命,和他一起終老。”山主的頭上泛起紫光,然後眉心處慢慢顯現出了月牙的形狀,“我為他放棄了永恒地生命,他呢?他用我賦予他的神力創建了雲影教,成家立業,我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死去,看着他子孫萬代綿延不絕。所以啊,我親手終結了他,在他毫無防備的時候,殺了他。”說到最後,那聲音已是尖銳得叫人聽不清。
“好一個悲情的故事。”銀長冰不知何時解開了單跡的術法,站到了山主身後。
“唉你,笨,”單跡掙紮着起來,“你……”
銀長冰淡然地繞過山主,走到他身後,扶住他:“你什麽你,也不看自己成了什麽鬼樣。”
而山主忌憚他有一雙清瞳,一時摸不準他的身量和打算,竟也沒有出手。
單跡皺着眉,想要說什麽,卻見銀長冰眼疾手快地掏出一張符咒,遞給單跡。
山主看到符咒,倏地出手。一時間,樹枝和水浪一同襲來,銀長冰拿出長刀擋下幾擊,單跡連忙用手指沾了點未幹的鮮血在符咒上畫下一筆。
這符咒乃是低階傳送符,兩人也沒能逃出多遠。剛落地,一個毛絨絨的東西就落到了銀長冰身上。看來因為連帶反應,那兔子也被送過來了。
但這下銀長冰可沒心情摸它了,先前淡定的模樣崩塌,他手忙腳亂地去看單跡的傷勢。
單跡又咳出一口血,擺擺手。感覺這三個月來自己一直在失血,看來要好好吃些補血的食物了。他斜仰着,将手掌放至腹部的傷口處,手心亮起火光,火舌開始舔舐他的傷口。
這滋味着實不好受,單跡顫抖了起來。銀長冰倒吸了一口氣,摟住單跡的肩膀。那手臂雖不粗壯,但卻有力,單跡至少得到了心理上的安慰。
“要放棄嗎?”銀長冰用對待生病了的孩子一樣的口吻附在他耳邊輕聲說,“活命要緊。”
銀長冰會說出這話,讓單跡萬分詫異。他盯了銀長冰好一會,才道:“怎麽能在這裏放棄。”
銀長冰笑笑,似乎早就料到了他的回答:“那我有個建議,你要不要聽?”
單跡猶豫了會兒。他依舊不想銀長冰直面山主,但自己真是到了山窮水盡時,完全沒有頭緒如何對付那些枝條。所以,他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如你所說,我的‘清瞳’可以破解術法,”銀長冰對他的反應不大滿意,但也只是停頓了片刻便繼續說,“但我的修為不到家,要很長的觀察時間。那山主操縱樹枝,也是通過某種‘聯系’進行的。你把樹枝交給我,放心去對付山主。我先用這刀擋個一時三刻,待我找到聯系點了,就直接封印她操縱樹枝的能力。”
銀長冰見單跡處理完了傷口,便将他扶起坐正,道:“抱歉,如果我更強一點……”
“說什麽傻話!該說這話的是我好吧?”單跡拍了拍的頭,奪過銀長冰的刀,再次往裏面注入火。
銀長冰伸手欲阻止:“別浪費你的體力了!”
單跡一手擋住他,我行我素地給長刀喂火。看到長刀變成了黑紅色,他才松手,氣若游絲地道:“那火膜我實在沒力再給你弄一個了。”
說起這事銀長冰就來氣,不過他忍了忍,沒發作,站了起來。
單跡按着他的肩膀也跟着站了起來,也不管銀長冰看見與否,露出一個真誠的笑容:“帶你來真的太好了。”
銀長冰以為自己聽岔了:“什麽?”
單跡卻收斂了笑容,作了個“噓”的姿勢:“她來了。”
“挺不錯的嘛,跑得倒快。”山主一搖一擺地走過來,身後跟着藤藤蔓蔓,看起來就像一位女王身後一群貓貓狗狗,“不過也到此為止了。”
山主将兩臂張開,整座山都随着她的呼吸震動起來。單跡攬過銀長冰的腰,腳底生出兩片火雲,把兩人托到上空。
“看來她之前是和我們鬧着玩呢。”單跡心裏直發怵,“你能控制好這個嗎?”
銀長冰也被吓了一跳,臉色泛白。他将長刀□□火雲裏,吸收了一部分:“你去吧。”
單跡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背後伸出雙翼,徑直飛向山主。銀長冰就站在比他更高的地方,一方面關注山主身上的術法痕跡,一方面時刻準備着支援單跡。
山主看到了目标,毫不遲疑地揮手指向單跡。那些枝條仿佛有了靈智,随着她手臂的擺動一個接一個地刺向單跡。單跡時而收起翅膀,時而張開,靈活地在空中躲避着,躲不過去的時候銀長冰就會适時地出現為他接下一擊。
他身上的傷其實尚未愈合,之前只是做了緊急處理,讓它不再流血罷了。這樣飛來飛去,有好幾次他都覺得傷口要裂開了,不過到底是皮糙肉厚,竟就這麽堅持了下來。
大敵當前,單跡只覺得腦子裏一片空白,于是索性放棄了那些術式和咒歌,虛握了一下拳頭,爾後像要撒些什麽東西似的,對準山主張開五指。無數火星頃刻間向山主砸去,山主掀起水浪遮擋,嘴角咧開,笑得無比猙獰:“白珩,過了那麽多年你還在找我麻煩。”
“哎,怎麽能說是我在找你麻煩呢,”單跡落到一塊山石上,那火翅化作了一支支羽箭,乖乖地在單跡背後等待,“只要你肯放了我們,我也不會向你出手啊。再說我又打不過你,現在不是你找我麻煩嗎?告狀別告到人家家祖上。”
說完,也沒跟她客氣,一擺手,萬箭齊發,指向山主。
山主人影一閃,瞬間移到單跡身後,手上的涓涓細流形成了一支長矛,割過單跡的肩膀。單跡腳底一滑,遛出一丈遠,但肩膀的皮還是被磨破了,肩處的衣料也濕了。
一直被壓着打,單跡也有些怒了,遂将全身的力量運至手掌,形成一團金色的火焰。那火焰躍動着,翻滾着,不多時,凝成了一把劍。
單跡念着銀長冰說的山主弱點在眉心,提劍上前,目标山主的眉心,卻和那水質的長矛架上了。他忽然出一陰招,對準山主的小腿掃去。山主松開拿矛的手,連着幾個後空翻。為了方便行動,她的裙子側面被特地裁開,在空中翻轉時,裙擺輕揚,顯出了若有若無的春|光。
不過單跡沒什麽心情欣賞,他迅速逼至山主面前,趁着她調整姿勢沒有站穩,一劍劈了下去,劃斷了她額邊一撮頭發,順帶在那水嫩的皮膚上留下了一個傷口。見過這女人的陰狠後,他不敢戀戰,連忙退出三丈。
山主用手指拂過傷口,拭去上面的血跡,又把手指放到舌邊舔了舔,臉上竟慢慢浮現出了細小的皺紋。
“竟然敢……”那紫色的眼瞳像着了火,數不清的樹枝從地下、從四周伸了出來。銀長冰忙降落到單跡旁邊,幫他擋住身後的樹枝。
奈何樹枝數量實在太多,兩人齊心協力也砍不完。銀長冰的眼睛一刻不停地轉動着,把四方之景盡收眼底。
“再等等,”他正忙着,還不忘安撫一下單跡,“我快看清楚了。”
單跡的手麻木地揮舞着,好像又回到了車禍那時。頭很沉,而且有脹痛之感,他心裏知道,這多半是術法師乏力的症狀,意味着他快無法擠出火焰了。體內的火焰在修複着內髒,這去了他不少體力;同時,發出的那麽多招可以說是沒什麽實質性的作用,一種“無論如何也打不贏她”的懈怠的情緒油然而生,宛若野草般不受控制地在這個殘破的身軀裏生長。
身心俱疲。
但是,身旁那人都沒停,自己怎麽能停?
終于——單跡甚至覺得已到了天荒地老之時——銀長冰扔下刀,用兩根手指對準山主畫了一線,一個“破”字從口中流出,如同福音,傳至這座山的每一個角落。
所有樹枝一齊停下了攻勢。山主一時沒回過神,胸口就被火劍洞穿。
一股鮮血順着她的嘴角流下。由于受到重創,她的臉上顯現出了更多皺紋,看上去就像老了十幾歲。就在單跡得意的瞬間,她心一橫,捏碎了插在胸口的火劍。
這次不用銀長冰提醒,單跡也知道大事不好。下一刻,山主那帶着修長指甲的手便化作了利爪,□□了單跡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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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