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暴走
神樹一死,本來由神樹控制着的各種力量四散。一夜之間,天下術師,有人力量陡增,有人暴走,全國上下,動蕩不已。
單跡本來飛在了半空,背後的雙翼卻突然不受控制地收縮,他反應不及,整個人往地上砸去。沈瑜趕忙扇出一片火雲,接住了他。
沈瑜是智将,施術能力頂多可以自保,但此次扇出的炎風卻無比巨大。
“這是怎麽回事?”
赫芸臉上還有未幹的淚痕,但她不敢怠慢,站起身來,用樹枝在地上畫起了術式。一邊應道:“為了制約術師的力量,神樹從每個人身上抽走了一部分力量,通過這部分力量建立與術師的聯系,對術師的行為加以限定。現在神樹死亡,力量便回到了原主身上。我之前就說過,言教主的力量過于強大了,現在再增加,就暴走了。”
單跡感覺自己的意識被什麽給吞了,燥熱無比,特別是雙眼,燙得快要滴血了。
他自己看不到,但沈瑜卻看到了。那雙赤金色的眼瞳此時已紅得可怖。他身體周圍布滿了火焰,火球胡亂地向四周噴了出去。他就像一頭沒有自己意識的野獸,四處尋找着自己的目标。
“現在怎麽辦?”沈瑜盡可能地用炎風限制他的行動,但基本都是徒勞無功。
赫芸繼續畫着術式:“你別讓他影響到我,我畫完這個術式就可以了。”
沈瑜苦笑:“強人所難,強人所難。”
“我幫你。”一個紫衣少女出現在單跡身邊,硬生生地接住他的攻擊。
“紫玉?”沈瑜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看到她如此高興,“你怎麽在這裏?”
紫玉的身體靈巧地活動着:“我一直都在啊,剛剛感受到主人力量的異動就跳出來了呗。好了,廢話少說,你讓開點。”
“別殺了他!”
“殺?”紫玉擡手看了看剛剛被單跡的火焰擊中的部分,傷口發出了焦灼的味道,“你以為他還是六年前的小屁孩?現在應該祈禱他不殺我。”
單跡已完全化身成為了魔鬼。暗紅色的魔紋攀上他的臉頰,兩只眼睛呈現出了不同的顏色。一只為純金色,另一只為黑紅色。就連半神體的紫玉看了,也不由得發怵。
“這臭小子……”
她想起單跡遇水後不能施法,便用盡全力掀起巨大的水浪。這水浪和試煉中的完全不同,升起來有幾人高。單跡看見了,也不躲,任憑水浪打往身上。水浪一過去,他便踩着火雲,瞬間來到紫玉面前,趁她還沒緩過勁來,一手插入她的肚子。
火焰沿着手臂一路深入紫玉的內髒,紫玉吐出一口鮮血。
“風水輪流轉啊,你這是報仇嗎。”到底是半神體,不會因為這種小傷死掉。她握着單跡的手臂一用力,把手臂從她肚子裏抽了出來。“沈呆子,這是怎麽回事?”
沈瑜道:“神樹死後,這條規則就沒了。也就是說,教主現在是毫無弱點的完美體了。”
“毫無弱點?”正在畫術式的赫芸靈機一動,“你們去個人把銀長冰帶過來吧。”
“你瘋了?”紫玉抹了抹嘴角的血跡,“這樣主人醒過來會殺了我們的。”
赫芸也不擡頭:“你不把他帶過來,我們就全得死。帶過來,我們還有得一睹。”
紫玉問:“賭什麽?”
沈瑜收起折扇,代赫芸回答:“賭教主對長冰的感情——無論是哪種——有多深厚。我去吧。紫玉麻煩你再支持一會兒。”
“不用了,我就在這兒。”銀長冰清冽的聲音響起,衆人皆是一震。
他步子很慢,很費力地向單跡走去。看到單跡那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模樣,他非但沒有害怕,反而很心疼,步子也加快了不少。
赫芸輕輕一笑:“那就拜托你了。我這邊也快完工了。”
單跡只覺得自己泡在了一片火海裏,睜不開眼。耳邊的聲音很嘈雜,有人們的争吵聲,又有用古老的語言吟唱的咒歌,還有女人們的求救、孩子們的哭泣。他覺得自己可能一輩子都醒過來了。忽然,一股混雜着洗滌劑香、草藥香和胎兒香的味道襲來,他猛地張開眼。
周圍火紅一片,什麽也看不見,但意識慢慢地醒了過來。
他聽到那熟悉的聲音道:“凝神。”
銀長冰站在離單跡較遠的地方,靜靜地指引着他。憑着一雙清瞳,他很清楚地看到單跡身上有一部分力量在上蹿下跳。
“嘗試着控制你的力量。”
什麽力量?單跡一懵。話說這到底是哪?
“桀桀桀。”單跡面前忽然出現了一張臉。那張臉既醜陋又猙獰,但單跡還是很不幸地看出了那就是自己,便一下子明白了銀長冰的話,原來自己還是暴走了。
“根據我的猜測,你現在是要來質問我的內心,鼓動我殺了外面的人對不對?”單跡無奈地嘆了口氣,“既然是我的另一面,你應該知道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所以這麽老套的劇情我是不會上當的。別想讓我殺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
那張臉停下來端詳了他一會兒,又大笑起來:“你真有意思。難怪他會選你。”
“他?誰?”
“不過呢,我不是你的另一面。我是真正的言越頤。神樹把力量還給你之後你負擔太重,就成了我這張臉展現的模樣。”
“你是言越頤?”單跡驚愕。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超展開?
那張臉笑道:“随便你信不信。總之,你現在所在的世界和《藍赤瞳》中描述的世界是不同的。為了不惹某人生氣,我也不能說太多,只告訴你一點,你所在的時間軸與我們的時間軸錯開了。”
單跡:“啊?”
他的視野緩緩拓寬,才看到了言越頤的身體。兩人均在火海裏,不過言越頤處在高位,估計是臉朝下地浮在了海面上。
“嘛,你也不用弄清楚啦。做好你的事就好了。”言越頤的口氣比單跡要輕佻得多,“就算你不會被我迷惑,不過該做的還是要做。現在你的身體歸我,作為交換,我幫你控制好力量。”
言越頤的身體被火流向上托起,單跡伸手要拉住他。
“我去試試殺了那個銀長冰,你有本事就來阻止我吧。你要是成功了,這份力量也歸你了。”
什麽叫“那個”銀長冰?然而單跡只是略疑惑了一番,就把這個問題抛到了腦後。言越頤脫離了火海,現在身體的控制權歸他。
按照單跡的人生哲學,自己冒名頂替那麽久,讓他占用自己的身體一會兒也無妨。但前提是那個纨绔不用這具身體去殺銀長冰。
于理,銀長冰一死,這場游戲單跡就輸了,再也回不去了。
于情,單跡就更有必要保護銀長冰了。怎麽能讓喜歡的人死在眼前?
更何況,沈瑜、紫玉、赫芸都在外面,一個是得力的智将,一個是忠誠的手下,一個是可靠的盟友,保護他們是自己的義務和職責。
然而這片火海是言越頤的領土,單跡的牢籠。單跡掙紮了幾下,發現自己一厘米都沒有上浮。
言越頤的意識一回到身體裏,四處奔流的力量便安定了下來。盡管雙瞳仍舊異色,暗紅色的魔紋卻褪了去。
銀長冰上下打量着他,冒出了冷汗。直覺告訴他,這有些不對勁,于是便下意識地拉着沈瑜往後退了幾步。
這個世界裏,不存在換魂的設定。銀長冰的知識裏從未有過類似的概念,所以無論眼前這人的邪氣有多重,他都只能認為,這就是他認識的言越頤。
赫芸用來畫術式的樹枝“啪”地一聲斷了,她索性扔下剩下半截:“還是晚了一步嗎。”
言越頤露出玩世不恭的邪笑:“小小赫家,就想阻擋本尊?”
銀長冰心中一恸,問:“言越頤,你不記得我們了嗎?”
言越頤掃視一周:“怎麽會不記得?你們……都是我要殺死的人啊。”
言罷,他閃身到銀長冰面前。
“你不是很喜歡我嗎?現在呢?”
他這麽一挑釁,銀長冰反倒冷靜了下來,用屈起的手指挑起他的下巴,道:“我既然喜歡你,就是喜歡你的全部。所以,即使你沒有了原來的靈魂,我也會因為你占據着這副身體而深愛着你。”
這孩子,僅憑直覺就認識到了我們是兩個不同的靈魂啊。言越頤玩味地笑笑:“不愧是你啊,和他一模一樣。”
銀長冰一愣:“什麽?”
言越頤沒有接話,而是轉了轉手腕。身邊的火焰彙聚到他手上凝成長刀。
“既然如此,就把你的血肉獻給我吧。”
人終有一死,用幾十年的壽命換來死在心上人懷裏,有何妨?只是有些遺憾,我還沒有把你完全把你變成我的啊,哥哥。銀長冰閉起眼,等待那一刻的到來。
然而,他沒等到刀刃穿破心髒,卻等到了濃郁的血腥味。那本應刺入他身體裏的火刀硬生生地變了道,沒入言越頤自己的身體裏,正好穿破了心髒。言越頤吐出一大口鮮血,咒罵道:“好陰的招。”
說完,雙眼一阖地栽了下去。
“哪裏哪裏,是你,咳咳,太蠢啦。”單跡跪在地上,一邊咯血,一邊吐槽着言越頤,“想用銀長冰殺死你的方法殺死他,沒門兒。”
他們兩人心口上都插了把刀。千鈞一發之際,單跡變出了一把刀刺向了自己,本體果然受他牽動,做出了一樣的動作。
“意識裏所受的傷,并不會致命,只要我相信我會活下去。”單跡捏散了胸前的火焰,“你就不同了。”
“你贏了。”言越頤認輸認得很爽快。
單跡看着他的異色瞳變回黑色,道:“你為什麽會和我長得一樣?”
言越頤的身體漸漸變淡:“不是說‘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嗎,我們的臉其實是你想象出來的。”
“你要走了?”
不管怎麽說,畢竟是當了他那麽久,單跡對他還是有特別的感情的。現在看到他快消失了,還是有點不舍。
“啊。現在是你的時代嘛。”許許多多的火蝴蝶包圍了言越頤,他勉力給單跡留出了臉,“看在你頂替我頂替得如此好的份上,給你一個忠告吧,如果你真的喜歡銀長冰,就和他在一起吧。一顆心能接受的傷害能有多少?不要等錯過了才後悔。”
露出的最後一部分也被火蝴蝶圍住了,言越頤的聲音悶悶地傳出:“錯過,便是因錯而過了。”
單跡站起身來,目送着火蝴蝶如同那櫻花瓣一樣散了去。
一個穿着白襯衫的赤腳男孩落到枯死了的樹枝上,遠遠地俯視着一切。那目光清冷高傲而不屑,宛若真神降臨。
庭院裏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
一只火蝴蝶翩然飛至他的指尖。
男孩低下頭,吻了吻那火蝴蝶,笑道:“錯過,因錯而過嗎。真會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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