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迷蹤

銀長冰一睜開眼,便看到床邊站着幾個人。

“怎麽都到齊了?”他眨了眨眼睛,“這麽大禮。”

他嘗試坐起來,但卻發現四肢無力,竟比神經受損那時還要動彈不得。

單跡抿了抿唇,爬上床坐到他身後,把他支起來。美人溫軟如玉,單跡心中一動,把頭靠在他肩膀上。兩人靠得極近,甚至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這姿勢暧昧無比,若是平時,紫玉和沈瑜定要吐槽一番,現在卻只是若有若無地嘆了口氣。

“美人。”單跡調笑道,試圖緩和一下氣氛。

銀長冰不吃這套,他太敏銳了,單跡的悲傷逃不出他的眼睛。他預感時間不多,便開門見山地說:“哥哥,告訴我出了什麽事?”

單跡動了動唇,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

赫芸代勞:“昨天你替言教主擋下的那一箭上沾有會把你靈魂和肉體分開的藥。”

銀長冰想了想,緩緩道:“有人想把哥哥變成眷屬?”

赫芸點頭:“而且不知道古昧那鬼頭做了什麽手腳,你已經被改變得差不多了。好消息是你不用忍受你先前所受的那種痛苦四十九遍;壞消息是最遲三天後,你就得和你自己的身體說再見了。”

銀長冰聞言,竟然笑了出來:“太好了。”

赫芸奇道:“好什麽?”

單跡知道他要講什麽,抱着他的手緊了緊。銀長冰回頭,明明是回答赫芸,卻是看着單跡道:“不然,要經歷這些的就是哥哥了啊。”

冰藍色不再,那無際的黑色深邃不見底,輕柔地将單跡包裹在其中。單跡的眼中泛起水意,哭笑不得地道:“你怎麽這麽傻?”

紫玉走上前,摸摸銀長冰的頭發:“你和我們這些先天有眷屬體質不同,靈魂一旦離開,就再也回不到原先的身體裏了。本來,慢慢來的話,身體經過重塑,靈魂不必脫離身體也可以成為眷屬體質,但那些賤人太急了,你……”

她說不下去了,退到一旁平複心緒。

“唉,我還沒死呢,幹嘛呢你們。”與衆人相比,銀長冰顯得很自在,“赫當家,靈魂和肉體被分開之後呢?”

赫芸道:“你只有兩種選擇,死去,或者成為某人的眷屬。”

銀長冰眼睛一亮,正想說什麽,單跡卻驀地打斷:“兩種我都不允許。”

“我……”銀長冰的瞳孔倏地放大了一倍,整個身體竟就這麽從單跡的懷裏消失了去。

“不會吧……”紫玉捂住嘴。

單跡縮了縮手指,雙手極憤怒地握成拳。“傳送術?真是好大的膽子,敢偷我的人。”

沈瑜怕他再暴走,張開折扇保持警惕狀。

單跡搖搖頭,示意他不用驚慌,一邊下了床。“我要趕去南域一趟,紫玉你和我一起。沈瑜趕快寫信和老師商量一下。”

他的語氣平靜地可怕,但是沈瑜卻知道,那平靜之下隐藏着暴風雨般的怒火,一旦找回了銀長冰,他定會毫不猶豫地把敵人蹂躏致死。

單跡從沈瑜手中接過紫色木棍,一手攬過紫玉的腰。這腰雖然軟,但總感覺有些咯手,遠沒有平時摟着的那身體舒服。

這麽一想,單跡幾乎維持不住平靜,遂深呼吸一口,帶着紫玉消失在一片火光之中。

銀長冰自從離開了單跡的懷抱,就一直覺得自己在不斷地下降。這會兒好不容易着了地,卻是硬生生地撞上了冰涼的地板。放着老婆的懷抱不要,非跑來這鬼地方受罪,雖然知道這是藥的問題,但他還是忍不住埋怨起自己的身體來。

藥效一過,他的手腳就能動了,清瞳也恢複了,所以看周圍看得很清楚。這是一個巨大的牢籠,鐵門還特意貼滿了符咒。

一個精神抖擻的中年男人站在鐵門前,和藹地笑道:“你終于來了,銀長冰。”

銀長冰皮笑肉不笑:“我想你就是古昧吧。而且,你等的不是我,是言越頤吧。”

古昧完全沒有被揭穿的惱怒:“你們兩個我都會得到,不過,第一個被送來的是你,倒是給我添了點麻煩。”

見銀長冰臉上出現疑惑的神色,他得意了起來:“我知道你們關系匪淺,不論抓了哪一個,另一個都會送上門來。不過這地方不是那麽好找到的,沒有你的清瞳,他可能一輩子都找不到這裏。不過你放心,把你變為我的眷屬後,我會帶着你去找他的。”

銀長冰坐起身來:“我沒有一點武力值,你要我做眷屬有何用?”

古昧哈哈大笑:“沒有見識到眷屬的真正實力的人才會說出的幼稚之言。你就等個兩三天吧,到時你就知道了。”

“我們這是在哪?”銀長冰走到鐵門前,伸出手去,那符咒忽然爆出金光,把他的手彈了回去。

古昧背過身去,越走越遠:“這是秘密。反正你就算把這些符咒上的術法全都破解了,你也無法逃出去。”

即使逃出牢籠,也逃不出這裏。那麽這裏多半是在海面上。還是在南域嗎?

銀長冰坐到牆角,抱成一團。他絕不願意變成這些人的眷屬,與單跡刀劍相向。可是現在自己身上什麽也沒有,怎麽逃得出去?

他透過狹小的鐵窗口,看向外面的世界。

人心貪婪,原來不過是想留在那人身邊;後來,是想得到那人的心;現在,卻想和那人時時刻刻膩在一起。

一個錦囊從袖口跌了出來。

傳送術的功能再強大,也是有距離限制的。單跡叫上紫玉,就是為了兩人輪班,早日到達南域;如果在南域找不到銀長冰,還可以快點回去,另想辦法。

雖然早就料到古昧不會老老實實待着等自己殺過去,但真到了南域,發現那裏幹幹淨淨,空無一人時,單跡的內心是崩潰的,差點兒當場暴走。

單跡捂住臉,遮住痛苦的表情,全身迸發出巨大的能量,形成了狂熱的炎風,吹散了籠罩南域的迷霧。赫芸說不準銀長冰身上那藥究竟什麽時候會把他改造成功,只是說可能一天,可能三四天,所以時間每流逝一點,單跡的心情就再沉重一分。

古昧此人,在書裏就是一等一的陰險狡詐,自己怎麽沒多防着他呢?

他就着手搓了搓臉,把自己弄得清爽了些,對紫玉道:“我們分開轉轉,看看附近有沒有,有的話你和我想辦法告訴我一聲。沒有,沒有的話一個時辰後回到這裏。我們回去另外想辦法。”

說是這麽說,但是你在這裏找不到他,還能怎麽辦呢?紫玉沒敢把這話說出來再刺激他,應了去了。

從單跡十二歲開始,紫玉就陪着他們。算起來,也有七年左右了。她看着單跡從沒心沒肺、唯我獨尊的傻小子長成真正合格的天下第一教教主,看着銀長冰從自恃清高的小屁孩變成內斂博學的謙謙君子,也目睹了他們從情窦初開、備受折磨到兩心合一。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怎麽能讓這羁絆就這麽斷了呢?

紫玉摸了摸單跡特意借給她的白珩的玉珏,暗道:“白珩,保佑他們吧。”

單跡以光速掃遍了半個南域,最後到達了一個別致的閣樓前。閣樓頂上有一只金雕的展翅欲飛的雄鷹,昭示了這裏住着南域的統治者。

東西兩域的統治者建築宮殿彰顯自己的狂妄和張揚,北域的統治者保守沉穩,只居住在傳統老宅中,而南域的鷹廷隸屬朝廷,不敢造次,卻也用一只雄鷹顯示出了自己的勃勃野心。

單跡冷笑一下,心道這古昧真合自己胃口,如果不是與他為敵,兩人說不定還能把酒言歡。

他毫不遲疑,推門而入。閣樓裏依舊沒有人,但燭燈還點着,看來人是沒走多久,應該是昨晚才走的。

那麽他們能去哪裏?

單跡轉向門口,看了眼茫茫大海。然後他甩了甩頭,大海那麽大,就算他們真在海上,我又該怎麽搜?

他一層層往上走,步子不緊不慢,終于在最頂層找到了古昧的書房。

這書房就和古昧其名一樣,簡潔明了,沒什麽內涵。單跡撇了撇嘴,這人如此陰險,應該也不會留下什麽有價值的東西,若真留了什麽,不是陷阱就是用來戲弄他的。

于是,單跡也沒有細看,轉身下了樓,一把火把整座閣樓都給燒了。

真金不怕火煉,所以他把那金雕扔進了大海裏。

以上行為,沒有任何意義,純屬洩憤的惡作劇。

做完這些,他覺得心裏舒坦了一點點,便飛回了約定的地點。紫玉果然已經在那裏等了。

一無所獲,白跑一趟。單跡的頭疼得厲害,銀長冰被疼痛折騰的畫面開始在他腦裏一遍遍回放。以前銀長冰表白心跡時,他雖然無奈,但也沒有很深的感觸。這會兒自己嘗到了,他的心好似在瀝血,類似的畫面纏了他的心肝兒六年,能不能心疼嗎?

紫玉看着他眉頭緊皺,知道他是在擔心銀長冰。本不應該打擾他,但紫玉忽然想起一件極為重要的事,而這事她忘了七年。所以她猶豫着開口——

“主人,我一直在想,你是不是不知道眷屬的力量究竟應該怎麽完全發揮出來?”

古昧看完了探子送來的信,發狠地将其撕成了碎片。

撕完之後,那張道貌岸然的臉上又浮現出猙獰的笑容來:“言越頤啊言越頤,你太過自負,總認為自己的判斷是正确的。錯過我好意留給你的線索,還毀了我的地盤,我就看看你還來不來得及救銀長冰!”

一個黑衣人跌跌撞撞地沖到古昧面前:“報,報告。”

古昧在剎那間收起了所有的不快,和顏悅色道:“什麽事?”

黑衣人:“那銀長冰跑了!”

古昧非但沒有生氣,反而滿意地笑了起來:“我去看看。”

他走到關押銀長冰的屋子旁。鐵門完好無損,只是少了幾張符咒。鐵窗被人用利器切開,凹凸不平的牆面上滿是血跡。不用說,古昧也能想到,這犟驢是瞄準了鐵門上的符咒可以多次使用,便硬扯了幾張用來防身。奮力爬上牆的過程中,手上被符咒劃出的傷口不斷地出血,但他還是堅持下來了吧。

“很好,這樣的人收來做眷屬才有用。”古昧臉上的笑容更深。

黑衣人戰戰兢兢:“您都不生氣嗎?”

古昧慈祥地看了他一眼:“生氣什麽,反正他逃不出這個島。”

不過有一點古昧想錯了,銀長冰并不是想要逃出去。四面環海,他沒有如此不自量力。他要做的嗎,就是在單跡來之前藏好自己。不論古昧說了什麽,他都始終相信,那人會趕來。

他在他心中永遠是最強的,什麽困難也不能讓他臣服。

“終有一天,你的烈焰會貫穿天與地,萬事萬物都将跪倒在你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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