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穿到現代的第四十天: 淑妃

就在那天晚上, 聞或躍才總算想起,為什麽他會覺得被大将軍和貴妃同時逼問的這一幕如此眼熟, 因為在大啓的時候,也發生過類似的事。

當時對聞或躍造成威脅的,據說是歷任皇帝身邊來無影去無蹤的暗衛。

是的,暗衛,活在小說裏的皇帝居家旅行必備的那種工具人。什麽以一二數字為序,以天幹地支為列,殺人如麻, 誓死效忠。總之, 你要是沒有這麽一個玩意,都不好他日九泉之下和其他皇帝打招呼。

天書裏的大啓王朝, 自然也不能免俗。

一直傳至聞或躍的老子啓中宗那一代時,大啓皇室的暗衛組織還是存在的, 他們既是保護皇帝的最強之盾, 也是為皇帝刺探朝情最好的矛,尋常朝臣聽到暗衛之名時都會心懷忐忑,最是害怕這樣的特務機構。

這也是中宗突然暴病而亡時, 沒人會去質疑中宗死的不明不白。有這麽多暗衛在, 誰能在不被暗衛發現的情況下殺中宗于無形?

退一萬步說, 如果真有這種高手存在, 那也就不是他們普通人能夠解決的,沒必要惹禍上身。

依據傳統,先帝的暗衛,要麽追随先帝而去,帶着先帝所有的秘密去下面繼續效忠;要麽就是成為先帝陵寝的守墓人,用剩下的餘生守護先帝的亡靈不被打擾。

而新帝的暗衛, 一般會在太子或者皇子時期就開始培養,但一直到新帝登基才會在老一輩暗衛的引薦下,出現在新帝面前,進行效忠。據說是要把新帝的一滴指尖龍血融入特殊的母蠱之中,這樣便不用擔心擁有子蠱的暗衛背叛了,因為一旦它們生出二心,子蠱就會啃噬掉宿主的心髒。

總之,聽起來就玄乎極了,還血裏胡茬的,不是聞或躍能夠欣賞得來的東西。

在進行交接之前,新帝的暗衛一般是會掌握在皇後的手上的,或者皇帝的生母,畢竟有些皇帝走的急,有可能來不及交待,好比中宗。

但,立下這個規矩的老祖宗大概怎麽也沒有想到,還會有那太後這樣百般看兒子不順眼的生母。都說虎毒不食子,但人可比老虎毒多了。

總之,聞或躍這個倒黴催的新帝,就成為了大啓歷史上第一個沒有暗衛的皇帝。

朝臣不知道暗衛交接裏的貓膩,只覺得先帝死的匆忙,死前也并無意立儲,大概根本就沒有想到要早早的培養暗衛,哪怕培養了也不知道該效忠于誰。暗衛這種本就遭人诟病的傳統,大概注定了要斷在聞或躍這一代。

聞或躍一開始也是這麽覺得的,不對,準确的說,聞或躍最初甚至都不知道皇帝還是暗衛,雖聽過一兩耳朵,卻只以為是不靠譜的傳言,畢竟暗衛的存在實在是太過不可思議。

一直至聞或躍被确立為下任皇帝,準備登基的前夜,先帝的暗衛首領才終于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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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和先帝差不多年紀的中年男子,頭發花白,沉默寡言,看上去就十分靠譜。他出現後,第一件事就是對聞或躍請罪,按照傳統,暗衛首領應該在第一時間就出現在新帝身邊,為新帝保駕護航,并進行一定程度上的引導,以及開始交接兩代暗衛。可是……

“無論我如何勸說太後,她都不願意放手,我是無能,請陛下責罰。”

未免新一代的暗衛和老一代的暗衛串聯,在新一代的暗衛出師後,他們就會徹底失去和老一輩暗衛的聯系,只蟄伏在皇室秘密的莊子上進行訓練,安靜等待新主的上位。除了太後那氏,誰也不知道這批該被啓用的暗衛在哪裏。

當然,太後雖然知道暗衛在哪裏,卻并沒有權利動用任何一個暗衛為自己做事,她就是一個鑰匙的保管人。

可是如今,這位鑰匙的保管人,卻拒絕把鑰匙交到自己的兒子手上,哪怕她也用不了,她也不讓聞或躍用。真就損人不利己,聞或躍和前任暗衛首領都想不通太後搞這麽一出到底能得到什麽。

太後倒也沒有說死了,完全不給聞或躍,只是她答應交出的時限卻一拖再拖。

拖到聞或躍已經習慣了皇後帶來的季家軍的保護,甚至開始考慮,真的讓暗衛傳統斷在他這一代的可能性。

說真的,暗衛的存在确實是不太人道了,這些暗衛都是孤兒出身,自被皇莊挑中的那一刻起,就過起了把自己物化成沒有感情的兵器的生活。他們不被允許有自己的喜好、想法和性格,他們一生都是為了保護一個人而活,甚至有些人麻木到了都不知道何為疼痛。

皇帝對暗衛是足夠安心了,但暗衛呢?他們連人格都一并被抹殺掉了。

大啓的皇朝在剛剛建立時,情況特殊,特事特辦,掌握了這樣的暗衛組織也就算了,如今已是太平盛世,至少再沒了過去那樣的刀光劍影,皇帝還這樣,就實在是不合适了。好比先帝,他當年之所以能夠毒殺勇武過人的司徒大将軍,靠的就是暗衛的命往上硬填出來的效果。

暗衛就像是一柄雙刃劍,用好了,為國為民,用不好,那就是禍國之本。

聞或躍能夠理解皇帝想要掌控一切的那種感覺,甚至如果他在登基初期,就有了暗衛從中協助,不知道會節省多少麻煩。

可,為了自己的便利,就真的可以為所欲為了呢?

其他皇帝無法對暗衛放手,因為他們真的太好用了。只有聞或躍可以,因為他一天也沒有用過,根本無從體會那種便利。再難的朝堂之事,也還是靠他自己應對過來的,他并沒有産生依賴情緒,自然也就不覺得放棄了有多可惜。

他只要靠自己,就可以了。

于是,在聞或躍徹底想通之後,他就真去找了太後,明确表達了自己的意見——她不想給他,他知道,但他現在也不想要了,不如原地解散。

聞或躍本覺得,這事應該很簡單,太後沒道理不同意,她一向是只要聞或躍過的不痛快,她就痛快的。

但是偏偏這一回,反對情緒最為強烈的反而太後。

太後其實年紀也不大,她生聞或躍時年不過十六,如今連四十都不到。但凡稍微會一點保養,整個人都應該會顯得很年輕。但是,太後不知道為何,早早的就有了一頭白發,老态盡顯。她總是眉頭緊鎖,仿佛無論別人做什麽都無法令她滿意。

面對聞或躍時,太後更是一個好臉色都沒有,不是指責聞或躍這裏不好,就是說聞或躍那裏不對,要麽就是冷暴力的直接無視。

在聞或躍當上皇帝的今天也是一樣。

不過,太後很少會對聞或躍發脾氣,她就不是一個多麽喜歡和人又吼又叫的性格,因為她從小的教育告訴她,只有失去了理智的潑婦才會如此。她貴為中宮皇後,優雅與從容才應是她刻進骨血裏,連睡覺也一刻不能忘記的體統。

但是,就在聞或躍提出要解散暗衛的那一刻,那太後卻青筋橫露,面目猙獰,一下子就好像要把這麽多年的忍耐都爆發出來,她聲嘶力竭的問他:“你到底是何居心?”

聞或躍都被問懵了,他能有什麽居心?這些暗衛太後不給他,他用不了,就只能永遠作為棄子放置在那裏。既然他已經下定決心不用了,那為什麽不早早的放他們歸家,換得一生自由呢?他害誰了?

太後說完之後也後悔了,極力想要假裝剛剛什麽也沒有發生的道:“你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我……”

“您什麽?”

“我未來的孫子考慮一下。”太後面色鐵青,話轉的倒是沒什麽錯,就是難免稍顯生硬,“你自己不用,你怎麽知道你未來的兒子就不用了?”

這還是太後第一回 主動和聞或躍提起子孫後代的問題。

事實上,在迎娶表妹那雲的時候,聞或躍還陰謀論過,太後是不是想等他和那雲生下帶有那家血脈的孫子後,就把他給架空了,扶植着小嬰兒垂簾聽政什麽的。但是,太後并沒有。太後一次也沒有提過這種事,反倒是一直覺得自己挺對不起那雲的,對她時有補償,照顧有加。

至于外人盛傳的什麽,太後覺得那雲太傻,準備再換個侄女入宮的事,更是子虛烏有。太後确實更疼愛另外一個侄女,也經常接她入宮裏聊天,但……

她根本不會讓聞或躍碰到對方。

就仿佛聞或躍是什麽色中餓鬼,嚴防死守,生怕聞或躍會再看上個表妹。

聞或躍本就對娶自己的表妹沒什麽興趣,太後如此防備,反而省了他不少事。那雲的這個妹妹實在不是一個省油的燈。

說來,這點其實也很奇怪,太後對聞或躍的态度就仿佛這不是她的親生兒子,但太後的娘家那氏一族對聞或躍倒是十分尊重,在聞或躍被從天而降的皇位砸到頭上時,那家的老太爺是第一個跪下朝拜新君的,聞或躍的長相與他舅舅也十分相似,誰也不會覺得他是抱來的中宮嫡子。

從那雲字裏行間的透露裏,也可以知道,她阿爹勸過妹妹無數次,希望她能對聞或躍好一點。

聞或躍對自己的舅舅印象也不錯,因為他是在聞或躍小時候借住在大臣家裏時,唯一偷偷來看過聞或躍幾回的人。

礙于先帝的意思,那家的大舅也不好對聞或躍表現出太過親密的情緒,但好歹聞或躍是知道的,他曾來過,他一直在盡己所能的關注着他。這也是聞或躍對表妹那雲沒什麽芥蒂的原因,她雖是太後的侄女,卻也是大舅的女兒。

扯遠了,總之,太後的很多舉動都前後矛盾。

聞或躍曾還想過要去探尋太後所作所為背後的原因,試圖緩解和生母的矛盾,後面就麻木了,随便吧,她愛咋咋地,反正聞或躍是一定會按照自己的想法來的。太後不同意解散暗衛又能怎樣呢?

“朕只是來通知您的,而不是商量。”

當天,聞或躍解散暗衛的旨意,就下達了,張貼全國,無人不曉。大部分普通人在此之前和聞或躍以前的狀态一樣,甚至都不知道陛下有暗衛,等知道的時候已經是暗衛這個組織解散的時候了,知道的朝臣對此自然無不都在上書吹着“陛下仁慈”,誰會喜歡有人天天監視自己呢?

雖然朝臣難免會在心裏說一句,新帝果然是太年輕,不懂得這種人手的好處,說放棄就放棄。

只有聞或躍自己人知道自家情況,反正他本身就用不了這些暗衛,不如幹脆解散了,給自己換一個好名聲。

旨意下達後,目的也确實達到了,效果拔群,人人贊揚。

太後卻被氣了個半死,聽說砸了大半的寝宮,并且千年等一回的主動前往了無為殿,希望聞或躍能收回成命。

太後自認為自己已經算是很屈尊降貴了,聞或躍卻只是嗤笑一聲,連太後的面都沒見。只讓傳令的太監回了太後一句“陛下很忙,太後娘娘應該多體恤一下啊,就不要再給陛下添麻煩了,他想見您時,自然會見。”

一如當年,聞或躍被人譏諷,還對父母懷揣希望,想要求見時,得到的冰冷回複一模一樣——“娘娘正在忙,殿下要多體恤一下,就不要再給娘娘添麻煩了,她想見您時,自然會見”。

聞或躍想要啓用暗衛,需要用到太後這把鑰匙,但如果只是解散,一道旨意就足夠了。

可也是随着這一動作,引來了“暗衛不滿”的傳聞。一個時代的終結,很多時候就是這麽神奇,你覺得是在放他們自由,但真正被放掉自由的人卻未必會心懷感激。暗衛中有開開心心解甲歸田的,也有篤定這不是他們真正效忠之人,要入宮刺殺的。

也不知道消息怎麽就走漏了,聞或躍哪怕是在皇宮之中,也不得不加強了戒備,裏三層外三層的。

皇後和貴妃都表達了要貼身保護聞或躍的意願。貴妃說皇後只是未來的皇後,如果現在就住進宮裏,這傳出去像什麽話?皇後對貴妃從始至終,只一句“你打不過我”。

最終,皇後和貴妃,聞或躍誰也沒選。

他選了淑妃。

賢良淑德四妃裏,真正的透明人是淑妃,她既沒有賢妃那樣當尚書的爹,也沒有良妃第一美人的明豔容顏,更沒有德妃致力于普及教育的獨特個性,比千山雪還像個小透明,說出來“淑妃”的時候,甚至會有宮人驚訝宮裏還有一位淑妃娘娘?

但就是這樣的淑妃,曾在驚馬之下,救過聞或躍的命。

那差不多是聞或躍剛登基時發生的事,說不好驚馬是意外還是陰謀,但總之,聞或躍就被還是個宮女的淑妃給救下了,她的身手出神入化,卻一點想要藏拙的意思都沒有。

聞或躍問她話時,才發現她是個苗疆女子,連漢話都說不利索,竟然颠三倒四。

不過,在聞或躍問她想要什麽獎勵時,她回答的倒是十分流暢果斷,就仿佛她已經練習了無數次:“我想當入宮當娘娘。”

聞或躍被對方的直白驚住了,也不知道是語言問題還是民俗問題,才會讓淑妃如此直言不諱。但不管如何,聞或躍遵守承諾,封了她一個淑妃之名,賜了一宮主位。朝臣中也有反對的,覺得不該讓外族女子封妃,但聞或躍只一句“朕覺得自己命比妃位可重多了”,就堵住了悠悠之口。

聞或躍本來覺得淑妃如此主動要入宮,肯定會有其他什麽動作。

但就是這麽奇怪,淑妃就仿佛真的只是為了入宮一樣,住進來就完成了使命,再沒有了其他動作,安靜的就仿佛她不存在。

直至宮中再次出事,不等聞或躍去問,淑妃就再次現身,主動表示,她會以命相護。并真的做到了。

直至今天,聞或躍也不知道淑妃到底圖什麽。

這回出事,聞或躍甚至産生了一種很詭異的想法,淑妃不會又再次出現吧?

“還真的說不定。”第一天晚上,留在聞家的是季在淵,他一看聞或躍的樣子就知道聞或躍在想什麽,“淑妃娘娘對于保護陛下的性命,執着的可怕。”當年聞或躍陷入昏迷,淑妃是暗中第一個動起來的,她暗中帶刀闖入了無為殿,請皇後給她一個交待。後面在調查陛下中毒的事情上,也是盡心盡力,為季在淵做了很多事。

聞或躍一愣:“你怎麽知道淑妃的?”淑妃這麽沒有存在感,大将軍的語氣怎麽反而很熟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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