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穿到現代的第四十一天:
面對來自聞或躍的靈魂一擊, 季在淵并沒有太多慌亂。
當一個人說謊說多了,且需要持續說謊的時候, 難免就會遇到類似的瞬間。特別是當兩個人的關系,已經親密到會經常深入交流個人問題之後,圓不住謊就會露餡,圓住了就是力挽狂瀾的編故事。大将軍當年一開始出現邏輯上的前後矛盾時,還會略顯慌亂,後面已是百煉成鋼,成為了一個補bug高手。雖然他并不以此為榮就是了。
“我怎麽知道淑妃娘娘的?”季在淵語氣緩慢的重複了一遍聞或躍的話, 這是為了給自己留出思考的時間, 找到合适的措辭,“當然是因為我認識她啊。”
聞或躍更匪夷所思了:“……你們是怎麽認識的?”
準确的說, 聞或躍更想問,你們是咋溝通的?
真不是聞或躍想吐槽自己的妃子, 實在是淑妃的普通話堪憂, 且完全沒有想要在漢話方面取得進步的樣子。當年入宮時淑妃的口語标準是什麽樣,後來在宮裏她就還是什麽樣,經常颠三倒四, 張冠李戴。逼急了還會飙苗語, 總讓聞或躍懷疑她在罵他。
也就是皇後了, 能有這樣的容人之量, 從沒有因為淑妃表現出來的對漢文化的不順服,而想要給她關個小黑屋、紮個針什麽的。
嗯,聞或躍終于惡補了天朝小朋友暑假必看的幾部大劇,《西游記》,《新白娘子傳奇》,以及《還珠格格》。
大概是聞或躍接觸到影視方面的作品還是太少了, 這三部他看的津津有味,還非要拉着聞老爺子讨論,白素貞到底是條什麽品種的大蛇,孫悟空這樣的石猴到底算猴子精還是石頭精,以及乾隆這麽喜歡下江南,到底留下了多少滄海遺珠。
聞老爺子被兒子的十萬個為什麽問的實在是有點頂不住,最終還是那片海用“搭配彈幕食用”解決了這個問題,把聞或躍看的一愣一愣的。
最近彈幕上,滿屏幕的都是“這不比博人轉熱血?”,進一步誘發了聞或躍對動漫的好奇,他總覺得自己這樣既不知道《火影忍者》,也不知道《博人傳》的現狀不行,在惡補文化常識方面任重而道遠,必須得更努力了。
聞或躍在一邊跑神,也就給了季在淵足夠的時間,當聞或躍回神時,他正聽到大将軍對他說:“你昏迷之後,我妹妹給我寫了求救信,邀我秘密入京協助調查。”
聞或躍點點頭,這個他在和大将軍認親的第一個晚上就已經知道了。
季在淵給聞或躍倒了一杯熱茶,在螺旋上升的白色霧氣中,緩緩道:“當時我負責外部,淑妃負責內部,我們裏應外合,兩個人的溝通就漸漸多了起來。”
謊言的最高境界,是明明十句說的都是真話,卻硬是能傳達出截然不同的意思。大将軍還沒有修煉到家,達不到這樣,但他可以九分真,一分假。淑妃和皇後合作調查是真,需要頻繁溝通也是真,唯一假的地方只有大将軍秘密入京。
之所以要強調“秘密”,為的也是以後如果有妃子回憶起來,卻不記得大将軍出現的時候,好給自己打補丁——他都秘密入京了,困在深宮之中的妃子,自然沒有幾個人能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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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或躍不疑有他,只奇怪一點:“淑妃還有這個本事?”
怎麽說呢,聞或躍對淑妃的武力值是沒有任何疑問的,這可是個不需要青龍偃月,也能一刀斬馬的狠角色。據說她收拾與她宮鬥的妃子的手段也是一樣的簡單粗暴,只愛用武力鎮壓,一拳一個小朋友,其他妃嫔尋常沒事根本不敢上前招惹。
這樣一個勇武派,理論上來說,不太像是能走暗中調查的智鬥路子的啊。
“她……何止是有。”說實話,季在淵也沒想到淑妃會這麽厲害,她能連太後在幾時幾刻咒罵了陛下幾句都記的一清二楚。明明官話那麽差,但在記憶別人說話的時候,卻總能像是鹦鹉變色龍般,做到百分百還原,包括一颦一笑間的神态。淑妃在演技方面,不輸江斐然半分,可惜,她只會模仿,沒有自己的原創。
淑妃也是唯一一個,看破了大将軍和皇後是同一個人的人。
季在淵當年被淑妃當面提出這個問題時,幾不成句,好一會兒才聲音幹澀着問道:“你是如何發現的。”
“這,是一個秘密?”淑妃震驚極了,她眼睛裏的疑惑對大将軍傷害不到,但侮辱性極強。
季在淵:“???你從一開始就知道?”
淑妃也不知道腦補了什麽,最後得出了結論,用蹩腳的官話回:“你放心,我不露,你的秘密在心裏。”
淑妃雖然有強大的調查能力,卻并不是一個多麽愛管閑事的人,或者說,她真的太缺乏常識了,缺乏到她甚至不知道男人和男人之間是不可以結婚的。并且,她十分敬重皇後,上得了戰場,下得了後宮,一張黑白分明的眼睛裏寫滿了真誠的欽佩:“娘娘,太厲害了,我,就聽不懂她們叽裏咕嚕——”
淑妃最煩的就是別人和她打機鋒,特別是帶上成語詩詞的指桑罵槐,簡直是噩夢,她能夠聽懂的詞彙量實在是太少了。
“——為什麽不能直白,一些點?”淑妃一張異域風情的臉上寫滿了“你們中原人真奇怪”的表情。
季在淵差點笑出聲:“确實。中原人都太含蓄了。”
淑妃不太贊同的蹙了蹙鼻:“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你們,不好。我,特別好。”
季在淵也挺欣賞這樣的淑妃的,和愛憎分明的她一起工作最大的好處,就是不用去猜測她的心思和想法,有什麽她覺得不對的地方,她是一定會當面指出來的,兩人溝通的十分舒暢,節省了不少勾心鬥角的時間。
在閑暇之餘,季在淵也試探的問過淑妃:“你不覺得我穿女裝,很奇怪嗎?”
淑妃……還是一樣的,她根本沒有男女裝的概念:“不是喜歡什麽,穿什麽嗎?”淑妃的着裝就非常放飛自我,和她宛如透明的存在感不同,她很喜歡穿花花綠綠、顏色鮮亮的衣裳,甚至到了辣眼睛的程度。但她自己喜歡,別人也不敢當着她的面說不好看。之所以一直是女裝,也不過是因為尚衣局在給娘娘們制衣時,只有女裝這一個選擇。
淑妃在沒入宮之前,更喜歡的是胡裝短打,方便行動且耐髒。
“你能這麽沒有常識的活到今天,真是太不容易了。”季在淵記得他當時是這麽感慨的。
淑妃竟也頗為贊同的點了點頭,煞有介事的贊同:“對的,很苦很苦,嘴裏抹了黃連。”
季在淵懷疑淑妃的出身并不簡單,再沒錢的人家,再不起眼的宮女,都養不出淑妃這個樣子,她更像是……某種工具,就好比傳說中的皇室暗衛。但淑妃卻搖頭否認了,并且好像很介意似的,一字一頓的非要生硬強調:“陛下,不要,暗衛。沒有暗衛。”
頗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但季在淵也無意探究,他當時一心都撲在了如何拯救聞或躍這件事上,對于別人的秘密并不好奇。
投桃報李,淑妃也從未說過皇後和大将軍的秘密,守口如瓶的就仿佛她不是第一手挖掘到這個秘密的人。
總之,在淑妃的幫助下,他們快速展開了調查,并排除掉了不少人。
聞或躍聽的一愣一愣的,并在最後得出了和季在淵一樣的結論:“淑妃不會就是我的暗衛之一吧?”因為他下旨要取締暗衛,淑妃的理解方向就變成了繼續執行保護計劃,但再不能以暗衛自居,因為陛下不喜歡。
“我覺得很大概率是這樣。”季在淵能夠想到的也差不多是這個方向,以淑妃那個缺乏常識的樣子,她的邏輯有時候真的很奇怪。
聞或躍有點哭笑不得,并打定了主意,如果這輩子能夠再遇到淑妃,他一定要和她好好聊聊“放他們自由”的概念到底是什麽。
每個人都應該為自己而活一次。至少聞或躍是這麽覺得的。
聞或躍很感激淑妃的付出,但他更希望淑妃能夠擁有像挑選鮮亮衣服一樣,不一定對但一定是自己喜歡的個人風格。
“這輩子淑妃在語言方面,應該不成問題了吧?”聞或躍想到和淑妃驢唇不對馬嘴的說話就腦袋疼。
季在淵心有戚戚的點點頭:“應該吧,我國的九年義務制教育普及的還是很到位的。”反觀暗衛,那是真的不行。
“暗衛是不允許讀書的,除非是為了相關任務而進行的對應訓練,好比為了搜集情報而學了寫字。”聞或躍為季在淵解惑。就聞或躍的了解,他家設立暗衛的老祖宗堅持認為,暗衛并不需要獨立思考的能力,他們可以是刀是劍是耳目,獨獨不能是人。
聞或躍當年覺得暗衛這個組織不人道的一個主要原因,就是這個。人,永遠不應該放棄讀書,放棄思考。
不等季在淵再問,聞或躍的房門就被敲響,向澤來換班了。
雖然季在淵贏得了一個晚上,但向澤成功走了聞老爺子的路子,也留在了聞家這邊,沒有回到隔壁。他還成功以讓聞或躍煩不勝煩的策略,得到了換班的機會。時間一到,他就一刻也不肯等的出現了。
“快一點,你該走了。”向澤的頤指氣使總是非常理直氣壯。
季在淵只是笑了笑,一副不和他計較的樣子。
因為……這樣已經足夠讓向澤生氣了。他很容易就再次炸了毛,滿臉寫着“你不和我計較是幾個意思?就凸顯你的成熟呗?呸!好幾百年不見,你怎麽還是這麽陰險啊!”的小情緒。
聞或躍這邊還要悄悄給大将軍發微信:【貴妃太幼稚了,你多擔待。】
季在淵此時已經離開了聞或躍卧室,依靠在走廊上的歐式牆邊,看着聞或躍的信息,笑的別提多開心了:【你放心,我知道的,她沒有惡意的。】
向澤要是看到,估計能再次氣到跳腳,不過他此時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了。
準确的說,向澤深吸了一口氣,他打算和聞或躍坦白了。因為他今天在游樂園的時候發現,聞或躍并沒有他以為的那麽排斥江斐然。也因為他意識到了,如果自己不坦白身份,真的很難在關鍵時刻——好比出現這種雇傭兵威脅的時候——融入小團體的談話裏。最重要的一點是,如果淑妃真的出現,那他的秘密将無所遁形。與其當着淑妃戳穿他,不如他自己來。
淑妃真的是個人間殺器,他不只在大将軍面前戳穿了皇後的秘密,她也在貴妃面前戳穿過她紙老虎的一面。
“東海王,信仰坐忘心齋,不是道子。你也不是道子了。”
特別是當聞或躍和東海王的合作關系漸入佳境,叔侄關系越來越親密,取得了真正的彼此信任後,東海王其實已經不再需要向貴妃在宮裏為他做什麽了。當然,如果是力所能及能幫到道子的地方,東海王也不會吝啬援手。
可問題就是,這個“力所能及”的尺度。至少在貴妃第一次想要闖無為殿失敗後,東海王沒辦法再為了貴妃,和季大将軍府上實打實的親衛起沖突了。
向貴妃并沒有她表現出來的那麽靠山強橫,雖然她在威脅皇後的時候一點也沒有手軟。
淑妃代表皇後來與向貴妃進行了第一次談判,兩人沒說幾句,貴妃就不得不暫時戰術性的偃旗息鼓,別人都以為是皇後做了什麽,只有貴妃自己知道,是淑妃的話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
在這個女人面前,所有的秘密都會無所遁形。
淑妃就像是懸在向澤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與其等着淑妃出現自取其辱,不如自己主動坦白,争取一個寬大處理。雖然他覺得聞或躍對于他騙了他的這件事,一定會很生氣,他也必須得說了。
不等向澤先開口,聞或躍已經主動和向澤分析了起來:“剛剛我和季在淵在說淑妃的事,你知道淑妃……”
向澤順其自然的就接了下去:“哦,那個暗衛。”
“???”聞或躍一臉懵逼坐在原地,“你知道?”
“很難猜嗎?”向澤不願意承認,當年他被淑妃“恐吓”後,下了大功夫去查,才查到了這個秘密,只是雲淡風輕的裝着逼。還難得為淑妃說了句好話,“她這個人一根筋,腦子不轉的,不是故意要騙你,你別生氣。”
“生氣什麽?”
“淑妃騙了你的事啊。”
聞或躍……說實話,根本沒往這個方面想,因為:“不管如何,淑妃都是我的救命恩人啊,還不只一次。她在發瘋的驚馬之下救了我,在叛變的暗衛手上也救過我,她還試圖在我昏迷後救醒我。這些都是真實發生過的,與她是誰,與她到底有沒有告訴我她是誰,都沒有關系。”
“當然,我對你也是一樣的。”
他都知道了。向澤這樣在心裏想到:“我,抱歉,我一直都有記憶。”
“沒有關系啊。”
看着月光下,坐在沙發上笑的一臉認真的小皇帝,向澤的臉終于再次不可控的燒了起來,心髒跳的飛快。在無數種聞或躍發現他騙了他的想象裏,他唯獨想不到聞或躍會給出這樣一個與衆不同的視角。說真的,這感覺好極了。
向澤被徹底打敗,搖頭無奈笑着道:“還有誰會比你适合更當海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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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