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再逢江清月

次日,直睡到日上三竿,顧小小才醒了過來,這一覺睡得頭越發昏沉,而慕容悠圻那個家夥居然未像以往一樣出現在她房內擾她清夢,這一時之間倒讓她覺得有些不習慣,梳洗更衣之後,她便來到了隔壁慕容悠圻的房間,只是房內空無一人,顧小小在房內轉了轉,帶着疑惑坐在窗邊的桌子旁,伸手倒了杯水,水尚留餘溫,看來他未離開多久。

心底一個念頭驟然而生,顧小小立即沖回房內,撲到床邊上拿出了一個青色包裹,以飛快的速度将房間各角落将她的衣物、頭梳等物件一股腦塞進了包裹內,之後将包裹往左肩上一背,一刻也不停留地往外走去。

鑒于此次離開慕容家,完全是受慕容悠圻那個惡劣的家夥的欺騙,讓她乖乖配合那慕容悠圻“私奔”,她才不要!

她決定,回慕容家把實際情況與慕容夫人說清楚,當然,如果能在此之前抽點時間到處逛逛,例如去醉香樓買點她最愛吃的小點心,就再好不過了,至于慕容悠圻,就随他在外晃蕩吧。

顧小小小心地左張右望,向客棧前庭挪去,心裏不住地祈禱着別碰上慕容悠圻,誰知怕什麽來什麽,剛跑到客棧後院,就傳來了他清朗的聲音,“小小——小小——”

顧小小大吃一驚,這聲音聽起來還離院子較遠,但卻是可以聽提出他正往這個方向而來,當然,他肯定沒有發現她,否則不悄悄地追上她,在她背後吓她個魂飛魄散,他就不叫慕容悠圻了。她快速地環視四周一圏,發現院落西面有一扇木門虛掩着,她立即有了主意,先避他一避再說。

飛快地打開木門,關門,躲在門後,動作一氣呵成,顧小小還來不及喘口氣,便見眼前一名青衣男子正一手執着毛筆愕然站着,顯然是因為她的忽然闖入而吃了一驚,那人長身直立,氣質儒雅,卻正是昨夜月下觀花之人,對視了一眼,那人似乎也記起了她,眼中流露出幾分驚喜的神色,兩人正要開口之際,門外忽然傳來慕容悠圻的聲音——“小小!”顧小小忙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并指了指門外,眼前那人很快便會意,悄悄地站在她的身邊不作聲。

慕容悠圻不顧衆人眼光,在院中叫着:“顧小小!你死哪裏去了?顧小小——”

木門內顧小小一動也不動,絲毫沒有要理會他的意思,但是聽他連名帶姓地叫自己,還是不免有些氣憤,想想他倆私奔的事情已經傳得沸沸揚揚,拜他所賜,現在她的名字也傳遍大街小巷了,他這麽一叫,誰還會不知道他和她的身份,想到這忽然想起站在身邊的人來,擡頭看了他一眼,見他也正望着自己,眼神帶有幾分了然的意味,顯然也已經明白了些什麽。

靜站了一會兒,慕容悠圻似乎走遠了,估計是向客棧門外尋她去了,她這才放松了一口氣,開始巡視起眼前的小院來,左邊一間簡陋的房子,估計就是他住的地方,一道環形的牆将這裏圍成了一個不大的院落,正前方靠牆的位置,長有一棵老樹,茂密的枝葉,造就一個納涼的好地方,他便是在這裏搭了一張破舊的桌子,鋪了紙墨正在寫字,這裏雖然簡陋,卻也別有一番安靜自在的感覺。

正看着,身後的人忽然開了口,“原來……你就是顧小小。”

顧小小點了點頭,也不為怪,從慕容悠圻剛才在門外大聲叫她的時候,她就知道他會猜到自己是誰了。

“你們……真的是私奔嗎?”他問,有些猶豫地,顯然也覺得這麽問有些唐突,顧小小回頭看了他一眼,沒察覺到他的局促,只是不滿地回答:“誰會和他那個大混蛋私奔啊,我恨不得一腳将他踹得遠遠的!”

聽她這麽回答,他忍不住笑了起來,一笑,連雙眼都變彎了,黑亮的眼睛像美麗的寶石一般,讓顧小小看得有些呆了,他的長相遠不及慕容悠圻俊美,這雙眼睛卻漂亮得很,意識到自己的失神,顧小小忙轉移了話題:“你住在這裏嗎?”

他愣了一下,随即又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點點頭。

“這個地方倒是清幽得很。”顧小小笑道:“你可真會挑地方,這棵大樹下面寫字,別有一番意境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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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些尴尬,之所以住在這裏,實在是因為囊中羞澀,這個小院原本只是店家用來堆放雜物的,與外面的客房相比,價格要低得太多,對于他人目光中的不屑,他都已是習以為常,卻沒想到她非但未因此而有鄙夷的神色,反而一派自然地說出這番話。他對她有了幾分好感,淡淡地回了句:“姑娘說笑了。”

顧小小探過頭去,看了看他寫的字,又忍不住将紙拿了起來,說:“你的字寫得很好看。”

他一笑,沒有答話,只當她是随口稱贊一句的,不料顧小小又說:“你寫的是前朝大書法家張敬之的千字碑,他的字我也極喜歡,千變萬化又不失法度,落筆連綿卻氣勢磅礴,真正叫人嘆為觀止。”

他望向她,帶着幾分意外的神色,她是慕容府的一個丫環,沒想到竟然對草書頗有研究,他上前一步,問道:“那姑娘看在下的字,可有什麽不妥之處?”

顧小小笑了笑,低頭仔細地看了一會兒,伸手從他手中拿過毛筆,蘸了墨後伏在桌前白紙上寫了幾個字,那人站在她身側,看她下筆流暢,毫不猶豫,動作完全一氣呵成,已在心中贊嘆不已,而看完她寫的字後,再與自己之前的一對照,登時就看出自己的敗筆所在,不免驚訝之極。別看她年紀輕輕,這紙上的幾個字,卻透露出她的草書造詣頗高。

他驚訝之餘,又不免有些唏噓,“沒想到姑娘竟是此中高手,在下真是班門弄斧了。”

顧小小将筆一擱,擡頭望了他一眼,笑道:“我不過是從小跟着我們家少爺練,頗感興趣而已。你寫得很好,不要太過謙虛。”

他見她放下了筆,忙道:“姑娘能否多多賜教?”

顧小小搖了搖頭,此時她的當務之急是要想辦法離開這裏,她可不想被殺回來的慕容悠圻逮個正着。她略有些遺憾地說:“今天恐怕是不行了,我得先走了。”邊說着話,邊将包裹綁在了身上,繞過他,走到了院子的大樹下,打量了幾眼,便開始抱着樹幹往上爬,并且三兩下就蹿上了樹,直看得身後那人瞠目結舌。

顧小小抱着樹往牆外看,牆外是一條人跡較少的胡同,牆體不是太高按她從小爬樹爬牆的經驗來判斷,從這翻牆出去完全可行!于是趁着牆外沒人,她立即開始實際行動。

“顧姑娘,你……小心點……”他顯然被她一連串的動作吓住了,又怕她有所閃失,站在樹下有些焦急,顧小小卻氣定神閑得多,四腳着地像着貓似地在牆上趴着,回過頭來對他笑:“不用擔心,哎,你叫什麽名字?”

那人一愣,随即便回答道:“我是江清月,江水的江,清澈的清,明月的月。”

江清月,他的名字就像是一副畫,明月高挂長空,江水清澈澄淨,意境與他的氣質十分相近,顧小小點點頭,“我記住你了,咱們後會有期。”說完翻出了牆了外,不見了蹤影。

順利逃離出慕容悠圻魔掌的顧小小心情一下子放松極了,只是也不敢在城郊多做逗留,小心翼翼地穿過兩個胡同,正巧碰上一個趕着牛車要進城給一家客店送蔬菜的大爺,于是顧小小毫不浪費機會,讓老人家捎了她一程,當然,到了城中鬧市她也沒忘打了兩壺好酒感謝他。

城中街市顧小小倒是常常陪着慕容悠圻出來走動,但是對于路邊的小攤,他向來不屑一顧,她總是急急忙忙地跟在他身後趕路,每次都不能盡興地逛逛,這次擺脫了他,她決定好好犒勞自己一回,雖然心底對于他知道自己離開後的後果有點不敢想像,但難得輕松一回,也就将其抛之腦後了。

顧小小走一頭鑽進小攤子裏,挑了不少胭脂水粉銅鏡梳子等物件,打算捎給慕容府裏要好的丫頭們,她将這些小東西放進包袱,一手拿着小販找了零碎小錢往外走了幾步,還來不及塞進口袋,就看到一個人影飛快地竄出來,她的手被拽了一下,手上的錢都被那人奪了去,顧小小還沒反應過來,懷裏又多了一本書,就聽那人傳來的聲音說到:“這幾個錢換這本書很劃算啦,小兄弟。”

“喂!”顧小小擡頭想看那人的時候,他早已跑得沒了身影,只聽得聲音是個年經人,長相身高全然沒看見,所幸被奪走的錢不多,顧小小也只得作罷,低頭看那人塞來的那本書,青色的封面,上面用隸書寫着《歡樂經》三個字,看上去是一本很普通的書。顧小小有些好奇地随手一翻,頓時羞紅了臉,那竟是一本畫着一副副春宮圖的畫冊!顧小小慌忙将書合上,真是豈有此理,這街市之上居然有這種強買強賣春宮圖冊的市井無賴,她立即就想将其丢掉,但是甩出手的那一刻又忽然猶豫了一下,不知道慕容悠圻一個人的時候有沒有碰到過這種事情,他是否見過這樣的畫冊呢?

天哪!她在想什麽呢!顧小小被自己莫名其妙冒出的想法給吓了一跳,整了整思緒,做賊似地朝四周望了望,見也無人注意到她,便悄悄地将畫冊塞入包袱中,然後大步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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