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故人相見
慕容悠圻的頭靠着馬車車壁,微微閉上了雙眼,不知在睡覺還是在沉思,顧小小見他沒有說清楚的意思,也就沒有多問,撩起馬車的簾子,看着外面的街市,發覺這馬車是往城郊而去的,走了約半個時辰,在一座不知名的大宅子門口停了下來。
馬車一停下,慕容悠圻立即睜開了眼睛,雙眸明亮如星,倒是半點剛睡醒的痕跡都沒有。他跳下了馬車,又自然地伸手将顧小小扶了下來,和她一同向宅子大門走去,門口兩個家丁模樣打扮的人已經将門打開,見他走近,立即退到一旁,恭敬地叫了聲“公子”,等他們一進門,又迅速地将門關上了。
顧小小疑惑地看了他們幾眼,光是他們對慕容悠圻這聲稱呼就讓她很不解,顧小小也有随慕容悠圻外出過不少回,碰到的生意人也都是稱他“慕容大少爺”,極少聽人叫他“公子”,不過她倒是想起來,初次見雲如水,她也是這麽叫他的。
難道要見的人是雲如水?可是雲如水也應該是在醉香樓才對啊?
顧小小終于忍不住好奇,問道:“少爺,這是什麽地方?”
慕容悠圻頭也不回地說:“你猜。”
真是的!顧小小努力追趕着他的步伐,故意對他說:“你進這地方和進我們府裏一樣,橫行無阻,半點顧忌也沒有,要我猜,我想是你金屋藏嬌的地方。”
慕容悠圻攸地止住了腳步,扭頭望着她,似笑非笑地說:“這麽明顯麽?你一眼就看出來了?”
“啊?”顧小小一愣,還未反應過來,他已經大笑了一聲往裏走去。
穿過第二道門,是一個很大的院子,院子四周種滿桃花,桃花已開敗,花瓣落了一地,院子裏支了石桌石凳,他們各自找了張凳子坐下,立即有人恭恭敬敬地奉上了熱茶。
顧小小還在思量慕容悠圻剛才的話是真是假,想這“金屋藏嬌”可是藏的王家二小姐?慕容悠圻卻半點也不想解釋的樣子,一手端着茶喝着,一手搭在石桌上輕輕地扣着,雙眼望着剛才他們走進來的大門,像在等待着誰。
顧小小不禁越發奇怪起來,也随着他一同盯着大門,待到一杯熱茶喝完了,兩個家丁又将大門打開了,只見門外停了一輛華貴卻又十分雅氣的馬車,先是下來了一個消瘦的青衣男子,他站在馬車旁,一手掀起了簾子,一手伸向馬車,又将一個錦衣華服的年輕男子攙下了馬車,二人一下車便往裏走,門口的家丁“唰”地一下都跪在了地上,看得顧小小訝異不已,她本以為那家丁剛才對慕容悠圻的态度已十分恭敬,和這位一比,幾乎不足一提了。
兩人走得極快,很快就到了跟前,慕容悠圻站了起來,也要行禮,卻被那錦衣男子一把攔住,說:“不必多禮。”他話是對着慕容悠圻說的,目光卻始終落在顧小小身上。
顧小小心頭一顫,這男子面如冠玉,劍眉星目,身材颀長,滿身貴氣,氣勢凜然,不怒而威,若是一般人見了,難免因受不了他這強大的氣勢而低下頭去不敢與他對視,但顧小小見了,卻偏偏覺得親切得很,看他的目光也複雜了起來。
慕容悠圻說見一位故人……這人确實有一種一見如故的感覺,只是……他究竟是誰?為何她一點也記不起來?可雖然想不起來,心底卻始終覺得,他們曾經是十分親近的人……
想到這裏,腦袋又像被人用長針猛地紮了幾下一般,痛得她雙手抱住了頭,雙眼也用力閉上了,所以她也并未發覺那人也驟然為之變色的神情,和伸向前差點抓住她雙臂卻又猛地停下的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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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悠圻卻毫不猶豫地将顧小小的手拉開,将自己的手覆上了顧小小的頭,緩緩又不失力道地按壓着,問:“怎麽又頭疼?可是……想起了什麽?”
顧小小緩過神來,微微搖了搖頭,說:“是有些東西總想不起來,卻覺得似乎很熟悉。”
那錦衣男子不是別人,正是顧小小的親生兄長宇闕華,見顧小小如此,他臉上有一絲難過,雙唇動了動,正想說什麽,身邊的青衣男子卻忽然極輕地說了句,“爺,來了。”
慕容悠圻與他們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停下了手上的動作,頓時衆人都屏神靜氣,蓄意待發的模樣,顧小小還在納悶時,就聽得四院子外傳來兵器打鬥的聲音,叮叮當當,時起彼伏,沒過多久聲音又停了,只見四周黑影一閃,圍牆上躍上了二十餘人,與之前那位青衣男子一樣的打扮,手上還拖着十餘個黑衣人,黑衣人全被捆了手腳,只聽得“咚咚咚”的幾聲響,那十餘個黑衣人直接被青衣人從牆上扔進院子裏,扔得幹脆利落,也不去管顧這些黑衣人是死是活,就和扔粽子差不多,自然人一落地又聽得不少悶哼的聲音。
顧小小也看出這些黑衣人來者不善,只是他們已經被制住,她心裏卻升騰起一種極深的恐懼,那樣飄浮不定,卻實實在在存在的感覺,又像是來源于記憶的深處。
慕容悠圻這會兒倒是沒注意她的異常,只掃視了黑衣人一圈,眉頭微蹙,對宇闕華低低地說到:“頭未出現。”
宇闕華眉間也凝重起來,對身邊的青衣人說了句:“青影,不要放松警惕……”
誰知這最後一個字還未說完,只聽得“嗖嗖嗖”幾聲響,幾枚暗器直朝着慕容悠圻、宇闕華和那個叫青影的青衣男子面門而去,在他們連忙躲避的同時,從牆上躍入了一個黑色身影,這個如同鬼魅一般,眨眼間就到了宇闕華的跟前,長發覆臉,身形又極快,手中的長劍氣勢如虹,直指宇闕華的胸膛,他逼近的瞬間,顧小小看清了他的臉,醜陋的半邊臉上一道猙獰可怖的疤從眼角一直延伸到脖子,像只巨大的毒蟲依附在上面,目光陰狠毒辣,化成灰,她都能認得出這個人是誰!她只覺得腦袋嗡地一聲響,記憶之門驟然打開,舊日的情景像忽然暴發的山洪一般,盡數湧現在腦海中,只是根本沒有時間讓她細細回想,他這一招太過突然,她身邊的三人剛避開了他的暗器,這一劍,眼看宇闕華是躲不過了,幾乎是本能地,她猛地上前一步,護在了宇闕華的身前,那人的長劍“哧”地一聲,狠狠地刺進了她的胸口。
顧小小的胸口一片溫熱濡濕,本想,以這人此劍的力道,必定會将她的身體穿透,不料卻沒有,那是因為有一雙修長漂亮的手猛地伸過來,毫不猶豫地抓住了那明晃晃的劍身,生生地制止了劍往前的力道,劍身是極鋒利的,更何況此前,它的主人已傾盡了所有力氣在其之上,鮮紅的血便像小蛇一般,從手指的指縫中蜿蜒溢出,然後嘀嘀嗒嗒地往下掉。
“少……爺……”顧小小的胸口像被重物狠狠錘了一記,連喘息都急促起來。
這劍上的手一使勁握得更緊了,就在這時,青影和院內其它青衣人手中的長劍一下子刺穿了這黑衣人的身體,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石火間,這黑衣人死不瞑目,眼中寫滿了不甘。
“妹妹!”宇闕華大吼一聲,撲上前痛惜萬分地将她搖搖晃晃的身體抱住,顧小小吃力地擡起頭看他,露出了一抹微笑,“你是皇兄……”那與父親極為相似的容貌及與十年前尚有幾分相似的輪廓,正是她剛才一眼便覺得親切的原因。
宇闕華聽她這聲呼喚,自然也知道她已經記起了一切,摟得她更緊了,說:“你怎麽那麽傻!”
為他擋下這一劍麽?顧小小卻一點也不後悔,“宇家的江山……可以沒有我……卻不能沒有……你……”做為皇室的一員,危急之時自然應該護得帝王的周全,江山社稷大于天,豈能讓奸佞餘黨,傷了國本。
更何況,他們是嫡親兄妹,世上唯一的親人。宇闕華見她說得極吃力,嘴角也溢出了鮮血,忙說:“妹妹,不要再說話了,我們來日方長。”
顧小小的目光從他臉上移開,落在了站在自己前方的慕容悠圻身上,他那雙血淋淋的手顫抖得厲害,劍還插在她的身體裏,他的手亦不敢輕易放開,只是目光落在她胸口的傷口,那裏滲出的血染紅了那件淡青色衣裳的前襟,鮮豔的顏色像極了一朵碩大的花,他的臉色白得像張紙,雙唇哆嗦着,說“你這是要痛死我麽?”
一開口,卻是她正想對他說的話。
眼皮卻越來越沉,她只輕輕地搖了搖頭,便陷入無邊的黑暗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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