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流浪星

吱嘎——吱嘎——咯吱——咯吱——

從地板深處傳來金屬被擠壓、撕扯的可怕聲響，失去防護罩的金屬船體不知道被什麽樣的外力侵入了。聲音以極快的速度在逼近他所在的地方。

簡直像世界末日來臨似的，天地都在震顫毀滅，無處可逃。

簡星寒吓得全身冰涼，他眼睜睜看着遠處的走廊被什麽神奇可怕的力量給擠壓的收縮起來，警報刺耳，密封閘門一個接一個緊急關閉，又一個接一個被擠壓損毀。在關閉前一瞬間，簡星寒發現那些金屬像是被撕扯開，然後消失了。

有什麽東西，正在像啃漢堡一樣啃食冒險者的船體。

簡星寒甚至開始想自己到底是會被擠成肉餅而死，還是在那之前就因為缺氧而死。

小白開啓了推進器，要抱着簡星寒往“安全”的地方逃去，簡星寒卻抓着欄杆不肯放手：“不能逃，哪裏都不安全。”

小白說：“我沒有載人系統，不過可以利用那個休眠艙帶你離開船艙。簡星寒，我們被襲擊了。”

簡星寒沒回答，他手指用力，緊緊抓住走廊上由尼歐形成的金屬杆，咬着牙注入精神力。

那股神秘的無形力量順着最完美的導管竄向一扇正在被擠壓變形的閘門，原本毫無抵抗能力的尼歐集合體頓時改變形狀，變成像刺猬一樣的尖針去對抗外頭的擠壓力量。

金屬嘎吱的聲音停了一會兒，仿佛外頭的生物察覺了異常，不過很快又開始嘎吱作響。

簡星寒注入更多的力量，直到腦子裏灼熱得像腦漿都開始沸騰，鼻血湧了出來，正在被噬咬的尼歐集合體全部聚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個炮管，朝着外頭轟然發射一顆炮彈。

爆炸近在咫尺，震得艦船地板都在顫動，那股擠壓的力量終于停了。

簡星寒筋疲力盡，小白已經拖來了休息艙，要将他塞進去，四壁的金屬牆壁和地板卻再次隆隆震動着，形成了一個奇妙的聲音，簡星寒竟然從其中聽出了一絲慌張：“對、對不起！我不知道裏面還有活人。喂，裏面的是人類嗎？你還好嗎？”

雖然不知道是什麽東西幹的，不過能交流就好，簡星寒喘口氣，大聲回答：“人類！沒死！”

那個聲音長長舒出一口氣：“謝天謝地謝天謝地！要是傷害了人類，露露一定會生氣的。那個，你的飛船真好吃……不是！你的飛船壞掉了，要不要停在我身上修好再走？作為補償我會幫你的，對了我叫萊爾，你的名字是？哎呀呀不過話說回來，你怎麽會一個人開這麽大艘船，我還以為人都死光了，想說別浪費了把船體撿來吃掉好了。哎呀呀真沒想到差點吃了個人，吓死我了。幸好你的精神波足夠強，真是宇宙之大無奇不有……哦難道是飛船動力出問題嗎？能不能告訴我飛船使用的是什麽類型的能源？鈾？氫？反物質？我找找有沒有還沒消化完的礦石給你。上次我跑去蟲族的礦山裏偷吃了一頓，嘗到了幾種新能源滋味還挺不錯的，你要不要試試？我當然不是叫你吃哈哈哈，是說給飛船換個動力系統試試……哦對了你叫什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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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星寒目瞪口呆在原地懸浮着，聽着那不明生物唠叨，地板和牆壁震動得都快出現裂縫，更震得他耳朵裏嗡嗡地響，條件反射地回答：“我叫簡星寒，很高興認識你，萊爾。”

那個聲音一下子興奮起來，金屬地板上果真崩開了幾道細細的裂紋：“我也很高興認識你，簡星寒，我家親愛的也是個人類，所以我很喜歡人類的，你們人類真是個美好的種族啊。話說回來你要不要先降落？我最擅長制造适合人類行動的重力和空氣環境了。來嘛來嘛，快來嘛。我給你唱歌，我會唱好多你們人類的歌，因為我家親愛的喜歡，我練習了好多年，你要不要點歌？免費哦。”

話痨的不明生物似乎一直在利用飛船震動發出聲音，所以又吵又模糊，聽得簡星寒頭大，他終于忍不住問：“話說回來你要我去哪兒啊？”

“哦哦，我忘了，抱歉抱歉，這邊這邊，看這邊，我離遠點讓你看看。”

簡星寒按照聲音移動的方向，看向冒險者殘骸的一側舷窗。

窗外不知道什麽時候多出來的一截星球的弧線，像個巨大的球體遮擋了一半視野，深黑背景下，遠處的群星映照着這顆星球，稀薄的大氣層下透出了橘色的岩塊和閃閃發光的冰層。

此外什麽都看不見。

簡星寒努力搜索了半天，搖搖頭：“我什麽都沒看見。”

“咦咦？不會吧，我就在你眼前呀！”萊爾驚嘆，“我看見你了，簡星寒，你長得真好看，長得真像我家親愛的……我是說露露，他也是個東方人，纖細又美麗，真是讓我想起來就懷念又傷感，他已經死了很久了……唉我這時候應該唱一首imisslulu的，我記得上次給他唱這首歌已經是好幾千年以前了……”

聽着萊爾絮絮叨叨，簡星寒繼續尋找他的蹤跡。

冒險者的設備簡星寒不會用，于是拉過小白讓他幫忙搜索那顆星球上的生物。小白掃描了一圈，搖搖頭：“那顆星球上沒有任何智慧生物存在。”

簡星寒都有點吓到了，萊爾硬說自己就在面前，可是連小白也找不到他的蹤跡，莫非是簡星寒自己吓過頭，于是産生幻聽了？

“讨厭，”萊爾卻在這個時候害羞地說，“你快把人家看光光了。”

“我什麽時候……”簡星寒突然一頓，倒抽了口氣，再次撲到舷窗前，瞪着窗外那顆巨大的橘黃色星球，連聲音都高了兩個分貝，“你是顆星球？？”

“我是流浪星。”萊爾強調外加更正，“你應該在人類的小學裏學過？宇宙裏最快樂的流浪漢就是我們啦！而且看看我這适宜長途旅行的尺寸、看看我完美的形狀、看看我這誘人的顏色，待會兒再讓你聽聽我的歌喉……我可是流浪星中的大帥哥！魅力十足！請務必以流浪星的眼光來欣賞！”

尺寸，形狀，顏色……總覺得聽見了很羞恥的話，簡星寒面無表情點頭：“果然魅力十足。”不管怎麽樣誇了再說。

萊爾十分高興，星球表面都開始閃爍光芒：“我知道，我知道！簡星寒你小心啊，我要啓動了。”

沒過幾秒鐘，簡星寒從半空重重摔到了地上。

重力恢複了……

“歡迎光臨，簡星寒！我已經将地表調整成适宜地球人生存的環境了，盡管出來吧！”

這次不再是冒險者的金屬牆壁震動發生，而是從飛船外傳來岩石和空氣的震動聲。

小白也說：“船外空氣指标優良，建議外出。”

簡星寒做夢似的爬起來，手動開了艙門走出去。

這種感覺十分奇妙，因為萊爾是顆很小的行星，直徑不足兩千米，橘黃色的地平線就在不遠的地方。天空看上去低矮而稀薄，沒有類似太陽的恒星存在，卻能看到宇宙中閃爍的群星将四周照得一片亮堂，感覺多跑幾步就會掉到太空中去。

流浪星，其實遠在四千年前簡星寒原本的世界裏就有這個概念，天文學家門曾經發現過一些完全無從預測軌道的流星，它們在射電望遠鏡裏突然出現、突然消失，簡直不可理喻，所以才得了流浪星這麽一個名字。

而蘭斯帝國的小學生教材裏也提到了流浪星，讓簡星寒小小震驚了一下的是，課本裏居然說流浪星是一種智慧物種。無從預測行動軌道的原因，僅僅是因為這個種族喜歡随心所欲到處亂跑。

簡星寒在流浪星上小心翼翼走了幾步，感覺到地面岩石堅硬，空氣清新，溫度适合，沒什麽行動不适的感覺。

“我說過，我很有經驗的。”萊爾的聲音隆隆回蕩着，透着興高采烈的意思，“雖然很想先唱首歌，不過咱們還是先做正事——你的飛船出了什麽事啦？”

簡星寒斟酌了一下詞句：“他……突然不理我了。”

“咦？你們吵架了嗎？沒想到你的飛船脾氣挺大的，你怎麽惹到他了？”萊爾問，“對了你們要去哪裏呀，這裏距離拉普拉斯流星海很近，那邊很危險的。我是打算去流星海裏參加家族聚會啦，如果你打算去的地方比較近，我可以繞個路先送你過去。”

這個流浪星……實在是相當地話痨。

但是流浪星這個種族呢，因為太過活潑和随心所欲，因此極少有壞人……或者說壞星，它們喜歡在宇宙中到處亂跑，根本不會動心思害別人，而且以能源礦為食，也并不吃人。

因此簡星寒可以放心地和它說話，比起什麽嫉妒的所長啊，眼紅的小少年啊，萊爾值得信任多了。

“我們也準備去流星海，這個地方。”簡星寒将試煉之星的坐标報給萊爾，又擔憂地看一眼靜靜躺在岩石地面上，外殼殘破得像個破海螺似的冒險者，“還有你能幫我看看奧……飛船嗎？另外我們沒有吵架。”

簡星寒覺得他适應得也真夠快，現在已經能夠心平氣和跟一顆星球讨論“和飛船吵架”的事了。

萊爾答應了，安靜了一會兒，然後咦了一聲：“這個機器人好厲害呀，他同時具備了生物和金屬的優點，要是繼續長下去，總有一天會反過來吃掉我的。簡星寒，你确定要養着他嗎？”

怎麽說得跟要養頭老虎當寵物似的……簡星寒默默點頭：“別擔心，我會管好他的。”

萊爾繼續說：“可是……你沒有管理員權限呀。”

簡星寒愣了愣，突然想起來，奧斯卡曾經告訴他，當初他被超級管理員指令轄制了很久，無法行動，才會被摧毀。這麽說來，不知道是出于什麽契機，那個指令又被激活了？

這可糟糕了……

萊爾卻嘎嘎地獰笑起來，連地面的岩塊都跟着卡嚓卡嚓互相碰撞：“這真是太有趣了，簡星寒，我們來玩游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