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來專注吧

簡星寒皺眉看着真空中膠着的戰況，突然跳起來，拽着小白朝艦長室外面跑。

小白十分配合地跟在他身後：“要準備撤離嗎？目前情況并不緊急，請讓我将船艙裏的行李打包帶走。”

“不撤離，你是二師兄嗎整天想着撤離？”簡星寒即使在大腦高速運轉的時候也不忘吐槽，一邊飛快掃了下艦船中的方位，立刻轉了方向：“我們去炮臺……把萊茵之金準備好。”

小白一邊跑一邊從肚子裏取出一個扁平的盒子打開，盒子裏有天鵝絨襯裏，漆黑的襯裏上整整齊齊擺放着十多枚萊茵之金制成的彈頭，“請用。”

搜索者是小型艦，簡星寒沒跑幾步就抵達了船腹的炮臺，那個炮口位置安裝着一組導彈發射器，他檢查了一下裝載裝置，打開傳送裝置外的門，取出一枚碗口粗、手臂長的小型導彈捧在手裏，“奧斯卡，把萊茵之金鑲嵌在彈頭上。”

奧斯卡雖然不理解他這麽做到底有什麽目的，還是配合着在導彈頂端開了個口，将萊茵之金嵌入其中。

流暢線條的銀色彈頭尖端閃着一點金光，除了好看外，應該還有點別的意義。

簡星寒捧住完成的導彈，深吸口氣，盡量平靜下來，排空一切雜念，讓思緒集中，控制那股洪流般的力量注入萊茵之金。

仿佛有一股金色粒子彙聚而成的光流，自簡星寒眉心松果體的位置慢慢溢出，順着金色寶石的媒介注入到炮彈內部，經過了萊茵之金的過濾和穩定，這股力量仿佛可以稍微多保存一會兒，安穩地盤踞在導彈彈頭內部，與尼歐們彼此交融，流光溢彩的銀，璀璨奪目的金，融合得水乳交融，毫無罅隙。

奧斯卡覺得……這感覺太棒了，如果能夠一直持續下去就好了。

然而簡星寒在察覺到導彈內的精神力快要滿溢時，立刻将導彈推進了發射器中：“快發射，瞄準蟲群試試。”

雖然标配是一組六發，不過奧斯卡還是配合地發射了單獨的一枚。

外形華麗的導彈噴射出刺目的軌跡，沖向蟲群。

然後，在擊中一只金龜子的時候，驟然炸裂。

金色閃光瞬間膨脹成圓球，并且金光還在不斷朝外擴散，被光芒掃過的甲蟲們眨眼就裂成了碎片。

金光一直膨脹了足有三到四公裏的直徑後才消散，而在它波及範圍內，仿佛摧枯拉朽一般，将漫天密密麻麻的甲蟲都絞得粉碎。

Advertisement

金屬大旗的中間出現了一個小小的空洞，漂浮着無數甲蟲碎片，周圍的金龜子迅速地填補上空缺位置。

“哇吼！真是太棒了！快炸死這些臭蟲子！”萊爾高興壞了，立刻朝着還沒被金龜子占據的空洞位置沖過去，“go！go！go！superman！”

簡星寒已經完全聽不懂這哥們在嚷什麽了，只是抓緊時間開始給下一枚導彈充能。

奧斯卡則趁這個間歇，讓殲滅者們模仿出一樣的精神波炸彈，但是威力遠遠不如簡星寒本人制作的，一顆爆炸範圍不過兩百多米。不過也聊勝于無，兩個人交替使用真·精神力導彈和仿·精神力炸彈，在蟲群阻攔下殺開了一條血路——雖然沒有血，只有數不清的甲殼殘渣，繼續朝着死神的鐮刀前進。

遠遠望過去，就像是一顆橘黃色小圓球在一片無邊無際的深紫土壤中艱難地挖掘前行着。

盡管如此，在漫天爆炸和越來越劇烈的頭疼中，簡星寒還是能看到監視屏上顯示的坐标，他們已經距離死神的鐮刀非常近了。

這意味着……

喀嚓一聲轟響，搜索者突然傾側翻倒，萊爾的岩石層從飛船下方崩裂錯開，露出一條深不見底的鴻溝。

簡星寒擦一把鼻血，抱着導彈站起身來：“夠了！萊爾，剩下的路我們自己……”

“沒辦法了。”奧斯卡說，“尼歐消耗過度，搜索者無法航行。”

精神力是人類已知的最純粹最高級的能量形式，要模拟這種形式，需要消耗大量的尼歐，然而前路仍然有重重金龜子阻路，僅僅依靠那總共十七枚萊茵之金彈頭是不夠的，尼歐的消耗勢在必行。

簡星寒看了一眼奧斯卡發給他的搜索者外形全息像，原本像頭蒼青巨鷹，現在只剩下一些殘骸，核心機艙還牢牢固定在萊爾身上，其餘部分幾乎消耗一空，或者化為殲滅者盤旋在周圍，或者已經燃燒殆盡。

“啊哈哈哈哈所以最後還是得靠我才行。”萊爾興高采烈地大叫着，“看我萊爾大人拯救世界吧！為了愛和正義，沖啊啊啊啊啊啊！！”

流浪星又開始唱起了那首《當我64歲》，義無反顧地沖進了濃黑無光的死神的鐮刀裏。

搜索者的殘骸外殼咯吱咯吱地響個不停，仿佛正被無形的手同時撕扯和擠壓，因為特意經過加固，如今還不會出現問題。

劇烈的抖動則是因為流浪星的岩石層正在被大力撕扯，成塊成塊的巨岩被扯離了萊爾的本體，飄散到黑沉沉的空中，要麽被金龜子撞得粉碎，要麽在空中直接解體。

死神的鐮刀裏依然充滿了蟲群，因此奧斯卡和簡星寒絲毫不能輕松，繼續使用精神力炸彈殺開血路。

簡星寒經過這段時間的強化練習，進步神速，但如今也漸漸感覺到力不從心，就像是經歷了一周的高強度加班似的，神智模糊，腦子裏快沸騰成漿糊。他覺得眼角有點癢，稍微揉了一下，頓時滿手鮮血。

小白握住他的手腕，放柔了聲音生怕刺激他：“簡星寒，你的顱內壓一直在增加，再這麽下去會爆炸。”

“不會的。”簡星寒深吸口氣，故作輕松地活動了下四肢，盡管他眼睛都快看不清了，還是勉勉強強抓住導彈，迷迷糊糊地想，這大概是……第十枚？

爆炸聲裏混合了奧斯卡冷靜的聲音，他在計算着距離法師試煉之星還有多少路程。還混合了萊爾依然歡快的歌聲，不過那多半是因為《當我64歲》本來就是很歡快的旋律。

不過簡星寒都快要聽不見了，不知道過了多久，他伸手一摸，結果摸到小白柔軟的手，小白将他圈在懷裏，任鮮血染在雪白的外膜上，“十七枚彈頭都用光了。”

奧斯卡說：“我們将蟲群甩在後面了。”

萊爾高聲歡呼：“我看到了，勝利的曙光！！！”

簡星寒迷迷糊糊地笑着，側頭靠着小白柔軟如雲朵的身體，感覺小白正在用毛巾為他擦臉，他迷蒙的視線裏看見許多觸目驚心的深紅，大概是染在毛巾上的血跡。

然後他看見監視屏上的流浪星，橘紅圓球體現在只剩下不足十分之一的一塊不規則岩石，四周彌散着大大小小的碎塊，歌聲的震動越來越微弱，漸漸聽不見了，然而萊爾還在堅持唱着：“你還會愛我嗎？你還會給我做飯嗎？你還會和我一起懷念岩田聰和麥克艾嗎？當我64歲的時候。”

簡星寒下意識掙紮了一下，随即跌跪在搜索者的金屬地板上，啞聲喊着：“萊爾！”

萊爾笑嘻嘻地回答：“簡星寒，其實我騙了你。”

奧斯卡則冷靜地開口了：“距離目标還有兩千一百公裏，可以準備降落了。”

監視屏上浮現出一顆巨大的蔚藍色行星，大塊的藍色和白色，仿佛地球一樣的顏色，看上去明淨而溫柔。

“抱歉……堅持……不下去了……”伴随萊爾略微嘶啞的聲音，橘色岩塊又被撕裂了幾塊，“其實我只會唱着一首歌，要學人類的歌真難啊。”

簡星寒眼淚湧了出來，混合着血跡變成淺紅色，一顆顆地落在地板上，“沒……沒事，你加油！到了試煉之星就好了，萊爾，以後讓露露教你唱更多的歌！”

“我……我其實是騙自己的，轉世什麽的，哪有這種事存在啊。我再也見不到露露了，所以……活着，一直……很痛苦。沒有露露存在的世界，真的好寂寞啊。不過，能……幫上你的忙，我還是，很高興的……簡星寒……”萊爾斷斷續續地說，“你要……好好……活下去呀，和奧斯卡一起。”

歌聲消失了，殘餘的殲滅者和搜索者殘骸合體，尾翼推進器爆發出刺目光芒，朝着試煉之星繼續前進。

碎裂的橘色岩石剛剛離開死神的鐮刀範圍，又立刻被拽了回去，并且立刻被撕扯成更加細小的碎塊。宛若千萬億萬片橘色大麗花花瓣被撕扯散落，漸漸沉沒到濃黑的墨汁當中。

就算是流浪星，被解體到這種程度，也是會死的。

簡星寒一拳捶在地板上，喉嚨裏堵得厲害，光是吃力喘着氣，卻半個字都憋不出來。接着船艙裏更加劇烈地震動，炮倉牆壁打開，滑出了休息艙，奧斯卡提醒說：“十三秒後進入大氣層，快進去。”

然而簡星寒連手指都動不了，趴在休息艙邊上一次次跌倒，最後只能讓小白将他抱進休息艙裏，艙門壓下來，頓時黑暗籠罩。

破破爛爛的飛船穿過遠比流浪星上濃密得多的大氣層，在氣流裏劇烈震顫，燃燒，劃出了無數道火光後，重重撞上地面。

轟然炸裂聲裏，樹木倒伏、草木泥土亂飛，大地上被砸出了一個巨大的深坑。

休息艙像個蠶繭一樣裂開，簡星寒幾乎是橫着滾了出來，他身上又是眼淚又是鮮血，現在再沾上泥土和草汁，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剩餘的尼歐們重新重組，奧斯卡的少年形态将接近昏迷的簡星寒緊緊摟在懷中，下令說：“小白，啓動野外模式一號。”

小白立刻回答：“是。”

他彎下腰，四肢着地，白白的身體快速膨脹，形成了一個帶着補丁的白色帳篷，将奧斯卡和簡星寒一起籠罩其中。

帳篷只有普通卧室那麽大，亮着朦胧的白色微光，空氣清新，安靜得聽不見外面的聲響。

簡星寒精力消耗一空，情緒波動劇烈，現在精疲力竭，幾乎累得幹嘔。然而那少年卻将他輕輕放在柔軟的墊子上，一邊吻他濕漉漉的眼角，一邊将他抱在懷裏，“簡星寒，我需要你的幫助。”

簡星寒很傷心，如果他更強一點，是不是就不用拖累萊爾死去？如果他更強一點，是不是就不用害得奧斯卡總是這麽狼狽？一次次增殖的尼歐，全都耗損在無益的戰鬥中。

假如他現在只有這麽一點用，那就盡量用吧。

他恢複了一點力氣，用沉重的手臂勾住奧斯卡的脖子，輕輕嗯了一聲。

奧斯卡的數據庫裏有許多種手段可以達成目的，難得簡星寒不拒絕，他于是一樣一樣地嘗試着。

簡星寒将頭埋在奧斯卡的肩頭，眼淚再次濡濕了他肩膀上的衣服。

“萊爾他……”簡星寒哽咽着說，就被奧斯卡咬住了耳垂，懲罰般的啃咬刺痛而酥麻，仿佛一股顫栗的電流一口氣竄上後背，他抽了口氣，再一次發不出聲音來。

在我的懷裏叫別的男人的名字，你考慮過我的心情嗎？

簡星寒以為少年是想表達這個，然而奧斯卡卻沒有開口，只是板着一張臉提醒他：“專心。”

所以他，只是想多了而已嗎？

簡星寒自嘲地笑笑，咬住手背喘息着，直到精神和體力都被壓榨一空，終于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