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鬼屋驚魂

嘭——呯呯嗙嗙——幾聲巨響傳來，簡星寒在防護周全的空隙裏也終于感覺到了劇烈震動，随後一切寂靜，蟲子也不動了，包裹的膜軟化垂下來。

簡星寒掀開膜，坐起身打量四周。他好像置身在某個非常廣闊的地下空間裏，四周漆黑，唯有接連砸破的幾層建築物外透進來一些微光，光線昏暗，并且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越來越暗。

小白牌雙肩包從他身上滑下來，重新自動充氣膨脹回原來的形狀，跳下兩米多高的甲蟲，走來走去對四周進行探測，“微量輻射，空氣低度污染，對人體沒有危害，可以摘除呼吸器。”

簡星寒這才掀開呼吸面罩，從沒動靜的蟲子後背跳下來，繞到蟲子腦袋跟前，仔細檢查。它兩眼光芒黯淡，原本光滑如鏡的甲殼上也充滿了坑坑窪窪的凹痕，但好在性命尚在。簡星寒将手輕輕放在甲蟲頭頂，釋放了一個庇護所在它周圍，這能讓它安靜地休息幾個小時，恢複元氣。

這段時間裏，小白已經勘察好四周環境，走過來握住簡星寒的手臂，試圖将數據輸入到他的個人終端裏，可是試過幾次卻發現啓動不了。

簡星寒心裏一沉，試着聯絡奧斯卡和伊阿宋，聯絡系統卻只是顯示無信號。

小白從圓圓的腦袋側面抽出一根細線，插進簡星寒“腕表”的端口，用有線的方式輸入了一個模糊的地圖，“我們處于一幢廢棄房屋的第二層地下室，這個地下室以當地岩石建造，長方形，面積為200mx300m，判斷用途應該是大型儲藏室。整座房屋已經廢棄至少七年。”

說完他攤開手掌，露出一顆褐色果實，形狀介于梨和土豆之間，存放的時間應該很久了，水分蒸發了大部分，顯得十分幹癟。

小白繼續說：“還可以食用。”

簡星寒：“……這不是重點，我們先出去，跟奧斯卡還有伊阿宋……”

會合兩個字堵在他嘴邊，他愕然仰頭，發現頭頂的微光突然全部消失了。被載人甲蟲接連砸穿的房頂和幾層地板，原本都有個大洞，現在就跟活着的生物皮膚上的傷口一樣，眨眼間愈合如初。

這是外星，神奇的宇宙深處，簡星寒已經做好了遇到任何挑戰常識的事都要保持鎮定的心理準備，他問小白：“這房子有自動修補的功能嗎？”

小白将在空曠房屋裏唯一撿到的果實塞進腹部的儲藏箱中，搖了搖頭，“這是文明級數v級地區普通的房屋，牆壁內無ai系統夾層，沒有修補功能。”

簡星寒皺眉，輕輕托起小白的腦袋，讓他兩只圓眼睛像探照燈一樣照耀天花板，将青灰色石磚上的灰塵和裂縫照得清清楚楚，完整的一整塊天花板上，別說被甲蟲砸出來的大洞，連個供老鼠鑽的小洞都沒有。

他忍不住輕輕乍舌：“難道……是活的？”

小白仰着頭充當照明燈，一邊回答：“除了你和載人甲蟲，整座建築物裏都沒有其它生命反應。”

Advertisement

簡星寒放棄了，直接指着房頂問：“你知道為什麽那裏的洞會消失嗎？”

小白搖頭，帶動着兩點光源在天花板上左右晃動，黑暗跟明亮光域不斷交替，亮光邊緣則是無法沖破的漆黑，莫名地讓簡星寒後背發冷，“現有數據無法判斷，不過檢測到不明能量聚合體。”

“什麽樣的？”

“每一個能量聚合體的強度都約等于一個人類，但結構完全不同，天花板合攏的時候，都位于我們正上方，現在已經消失了。”

簡星寒越來越有種不好的預感，皺着眉繼續追問：“沒有生命反應，強度和人類相仿的能量聚合體，在我們老家，這玩意好像叫做鬼。難道真的有……？”

小白于是一板一眼地回答：“收到，我會用這個更加簡短的新名詞替換之前的表述，根據剛才的探測顯示，這座建築物裏總共有七個……”

“等等！”簡星寒後悔不已，臉色慘白地伸手捂住小白的嘴，“還……還是叫能量聚合體好了。”

小白眨巴眼：“新名詞只占四個字節，發音縮短七分之六，更有利交流，建議采用。”

“不采用！”簡星寒瞪他，“就這麽決定了，別讓我聽見新名詞。删除！”

小白忠實執行命令。

地下室空空蕩蕩，像個寬闊的地下停車場，除了幾根承重柱、滾在房間旮旯裏的幾個疑似土豆的可食用塊根外一無所有，連蜘蛛網都沒有。

上樓的樓梯位于地下室正中，兩排石柱的中央。

簡星寒從小白肚子裏取出一根鋼筆大小的強光手電筒，讓小白關閉眼睛的照明，他在略帶黃色的圓型光斑帶領下，邁上了通往第一層地下室的樓梯。

漆黑的空間裏亮着手電筒微弱的光，光芒照不到的地方，濃厚的陰影裏仿佛蟄伏着不知名的危險。腳步聲雖然細微，但在寂靜中響起時尤為刺耳，似乎下一秒就會吸引什麽東西撲過來。

簡星寒暗暗後悔，早知道他就讓奧斯卡給他合成些可移動的照明裝置，把整個房間全部照亮就好了。

可惜千金難買後悔藥，他屏着呼吸，最後還是踏上了臺階，一級級走了上去。

方形的樓梯口位于第一層地下室十字走廊交叉口正中，四條走道消失在黑暗中，簡星寒小心翼翼用手電筒掃了掃，随口問：“哪邊是出口？”

小白朝四個方向各轉向看了一會兒才回答：“門都是關閉的，這石頭材質有點奇怪，我的探測信號無法穿牆。請稍等，我走過去檢查這四條走道。”

機器人擡腳就要往正前方的走道裏走去，簡星寒急忙抓住他，“等等。”

他雖然算不上膽小，但也說不上有多大膽，在這種環境下，總覺得分開就會有危險……恐怖片裏不都這麽上演的。

所以簡星寒立刻補了一句，“我們一起去。”

小白說：“說不定會有機關陷阱，你還是留在原地好。”

仿佛為了驗證這句話，黑暗深處突然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刮搔聲，像是千萬只老鼠一起爬過石磚地面，這聲音在走廊間回蕩，讓人分不清是從哪個方向傳來的。

小白則警惕地邁上前兩步，面對左側的走道，将簡星寒護在身後，“有鬼……有不明能量聚合體正在快速逼近。”

簡星寒臉色青白，比鬼還難看。他跨越了難以想象的時間和空間，敢情就是為了到一顆邊緣星球玩鬼屋驚魂的？

他索性用手電筒朝着小白面對的漆黑走道裏一照。

光明驅散了黑暗，那些悉悉索索的聲音也像被切斷一樣消失了。

“……不見了。”小白說。

簡星寒才松口氣，寂靜之中又再次響起詭異的聲音。

啪嗒——啪嗒——

悠閑而緩慢的馬蹄聲，由遠及近。

咯棱棱——咯棱棱——

這是木頭輪胎碾過石磚地面的聲響。

仿佛從濃厚夜幕裏鑽出來的怪獸，讓簡星寒瞬間呼吸停滞。

兩匹肩并肩的高大駿馬從黑暗裏緩緩走出來，沒有鬃毛，沒有尾巴，兩只眼球鑲嵌在血色頭骨中，呈現出慘白而污濁的質感。

它們整個被剝光了皮，露出全身線條分明的血紅肌肉。每走一步，就在石磚上留下一個血淋淋的蹄印，更多的鮮血順着赤裸在外的肌肉流淌滴落，形成更多的血水小窪。

兩匹馬後面拖着一輛敞篷的馬車，車夫默默地坐在高高的駕駛座椅上，森白色的指骨間牽着缰繩。他穿着合身的黑色禮服，短檐圓帽下露出雪白的骷髅頭，剩下的骨骼部分被白襯衣跟禮服遮掩住了。即使如此，也掩飾不住這是一具套着衣服的骨頭架子的事實。

雪白的馬車有着雪花絨一樣的座椅，白色車門外畫滿繁複豔麗的重瓣花藤，精致得就像童話裏前來迎接公主的馬車，但是配上扒了皮、血流不止的駿馬和骷髅人車夫，就顯得十分不倫不類。

馬車徐徐靠近，在簡星寒身邊停了下來，骷髅人低下頭，用黑洞洞的眼眶對準他，張開颌骨，聲音低沉，毫無人氣，猶如一條金屬板在振動發聲：“我來接你了，小寒。”

簡星寒才發現，他身邊突然空無一人。小白不見了，手電筒不見了，連十字路口也不見了。

他腳下、身邊跟頭頂，都是漫無邊際的虛無。

他全身都動不了，像個提線木偶一樣，邁着僵硬的步伐，踏上馬車，像個貴族似的坐下來。後腰穩妥貼着支撐的靠墊，交疊雙腿的姿勢優雅而規範，手臂擱上扶手，屈指撐着下颌，用久居人上的語調下令：“出發。”

骷髅馬車夫恭恭敬敬答了一句“遵命”，一甩缰繩，大喝：“駕”！

兩匹血淋淋的高大駿馬突然仰頭長嘶，奮蹄沖向無垠虛空，在身後留下一道血瀑般的痕跡。

過了很久，簡星寒才察覺到身體的存在。

馬車掠過點點繁星，飛馳如電。

然而沒有風，他所能聽見的聲音只有馬匹奔跑時的喘氣聲、噴鼻聲，和血液一顆顆滴落的聲音。

一聲嗤笑突然響起來：“景色不錯嘛。”

那聲音低沉渾厚，近在他耳邊，簡星寒倏然回頭，瞪着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身邊的人影。

長長的銀色魚尾一直盤到車廂腳踏邊，銀光仿佛從每一粒鱗片中溢了出來，深紫長發迎風飄揚，肌肉隆起的手臂、胸肌和腹部，同樣披着銀色鱗甲。

紫水晶似的雙眸微微一眯，浮現出柔和笑意，正對着簡星寒雍容而笑。

簡星寒心頭狂跳起來，他摸到挂在大腿側的匕首，緊緊握住刀柄，低聲叫出了他的名字。

“拉美西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