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反殺

激烈風壓撲面而來，雖然是幻境，簡星寒依然感受到了空氣拍打肌膚的刺痛。

骷髅傾身，将懷裏人托了一下摟得更穩，單手抓着缰繩使勁一甩，缰繩脆響聲中，兩匹馬鮮血四濺地凄厲嘶鳴，撒開蹄子拼命奔跑。

盡管如此，他們跟漩渦的距離卻仍然一點一滴地在拉近。

簡星寒拼命動腦子想辦法，但這個奇怪的地方是那什麽螟蟲的空間，在這裏，蟲子制定規則、控制一切，說是空間之中的神也不為過。

等等，不對。

簡星寒突然想起來，剛剛拉美西斯好像說過，這裏是他的夢境？假如真的是這樣，他才是空間的主人。

他仰頭瞪着頭頂風卷亂雲的災難片現場，黑暗濃厚，星光缭亂，仿佛是個獲得了自我意識的氣流怪物，張開風暴形成的獠牙，要将美食吞吃進深淵的喉嚨裏。

拉美西斯已經不見蹤影，整個空間仿佛無垠大又好像已經到了極限，無論兩匹馬如何奔跑，卻完全都沒移動過。

“這是我的夢境。”簡星寒将下巴擱在奧斯卡肩頭，喃喃自語，只有軟弱的人或者壓力大才會在夢裏被追逐，只要意識到是夢境，意志足夠強硬的人是可以反過來控制夢境的。

甚至有人特意如此操作，來鍛煉自己的意志力。

類似的觀點散見于弗洛伊德和他的追随者的文獻中，簡星寒雖然沒專門關注過，但也讀過那麽一兩篇類似的科普小品文。

眼下就是驗證這個理論的時候了。

簡星寒手指扣緊了骷髅人肩頭的骨骼，仍然握着匕首，重新凝聚法師之手。

一開始，精神力剛輸出就被四面八方的吸力吞噬幹淨。簡星寒就加強輸出功率和速度，直到散逸的速度趕不上凝結的速度，一只巨大的手掌在半空緩緩成型。也許因為是處于精神世界的緣故，所以平常無形的手掌在這裏呈現出半透明的質感，足有兩人高的手掌呼地拍向漩渦，咆哮的氣流和法師之手狠狠對撞，炸開沖擊力十足的氣流。

簡星寒跟奧斯卡乘坐的半架馬車和兩匹馬被沖擊氣流卷到遠處，像是龍卷風裏的幾件家具似的團團亂轉。

骷髅扔了缰繩，任馬車剩下部分和流光了鮮血的馬被卷得不見了蹤影，他懸浮半空，将簡星寒團團抱在懷裏。

Advertisement

簡星寒摸了下發癢的鼻子，卻摸到了滿手鮮血，剛剛是有些用力過度了，顱內高壓壓迫下，讓毛細血管炸裂了不少，連頭頂也隐約疼痛起來。

沒有進化到頂點的傳承者受物質限制，也因此力量受限，随之而來所要承受的痛苦不知道有多少，但受當其中，頭疼這一點就很要命了。

簡星寒覺得他以後最大的課題還是得研究下怎麽避免頭疼。

沖擊波過後，漩渦和巨大版法師之手同歸于盡，夜空恢複了安寧。

但沒過一秒，群星璀璨的穹頂有多處發生扭曲，幾個漩渦都開始慢慢擴大成型。

簡星寒瞪着眼睛數了一下，總共七個漩渦在快速變大，罵了一句：“媽的，這還沒完了！”

奧斯卡解釋說：“有軍隊在襲擊，它肯定想早點消化能量，否則身軀龐大支撐不住。”

簡星寒看不見，但實際上這頭螟蟲是在蘭斯的軍隊和蟲族展開領空争奪戰的時候突然沖出來的。它聞到了傳承者的味道，趁火打劫吞下載人甲蟲後逃竄。

早就公認滅亡的大型蟲類的幼體引起了蘭斯全軍恐慌，羅克夏七號基地幾乎傾巢而出，不惜火力要殺死這頭食夢沙螟的幼蟲。

幼蟲先是躲了一陣，想要将營養超級豐富的食物（簡星寒）消化了再盡快進化成成蛾，離開這顆行星。可惜蘭斯偵察機很快發現了它，大軍緊接着殺來，炮火傾瀉，轟炸幼蟲外皮。

幼螟的灰色外皮雖然堅韌厚實，卻架不住劇烈爆炸和火燒，攻擊中甚至還夾雜了大量腐蝕液，痛得幼蟲抽搐滾動，突然仰頭，頭部像百合花盛開一樣裂開成幾條外翻，內層密密麻麻全是尖利牙齒，它咬住幾架來不及躲開的戰鬥機，尖牙喀嚓喀嚓咬破金屬外殼，嚼碎後連人帶機一起吞了下去。

食夢沙螟以精神力為食，并不代表它不能吃別的東西，尤其在傳承者幾乎絕跡的時代，它不得不尋找別的可替代食品。

看到同伴被這巨大的蟲族吞了下去，蘭斯軍人們反而更加同仇氣慨，絲毫不退縮，炮灰愈加猛烈，螟蟲則氣得發狂，反擊也越來越猛烈。

表現在螟蟲的身體內側，就變成漩渦不斷分裂，布滿天空，擠擠挨挨，彼此吞噬，簡直像是梵高的星月夜一樣。

危險性也是倍增，強大的吸力撕扯着簡星寒的頭腦，他感覺無形的手要撕裂他的腦袋，挖掘和壓榨他全部的精神力。

這夢境源自他，卻不由他控制，簡星寒眉頭再度深鎖，突然發現默不作聲保護他的奧斯卡也開始消失了，從指尖開始，擁抱着他的手臂和腿慢慢消失。

“奧斯卡？”簡星寒驚恐地問，“怎麽回事？”

骷髅頭看不出表情，他低頭觀察了一下，慢吞吞回答：“你融合萊茵之金跟尼歐的時候，保留了很多精神力，我才能侵入你的夢境，現在不夠用了。我正在從外層破壞它的消化腔，但效果不明顯……它的恢複速度超過我能破壞的最大速度。所以必須從中樞下手……這些漩渦。”

簡星寒快抓狂了，到底，要，怎麽摧毀它？

奧斯卡很快消失了，只留下簡星寒孤零零懸浮在黑暗中，頭頂腳下全是漩渦在逼近、抽吸，而他手裏握着把毫無用處的匕首。

簡星寒突然狠狠地将匕首扔向遠處，“想吸幹我？老子撐死你！紅中阿左阿右！”

在他近乎暴虐的視線中，比平常大兩倍的巨型紅龍在他頭頂顯出了巍峨身形，紅燦燦的鱗片仿佛太陽光照亮四周，兩翼渾厚扇動，三個頭顱同時張開口，發出震天咆哮，音波穿透漩渦，小一些的漩渦甚至直接被震散。

随後三道滾滾火焰柱同時噴出，以精神力為基礎形成的能量近乎無窮，連簡星寒都感覺到熱浪燎得頭發稍發出焦臭。

火焰被漩渦吞沒，幾個漩渦急速旋轉，吞噬了微小的漩渦，漸漸再度彙聚成一個。

仿佛因為汲取了足夠能量，漩渦中的星光閃爍得愈加璀璨，吸力增大，貪婪地撲上來。

簡星寒擡起手，做了個進攻的手勢，紅龍深吸口氣，三個頭火焰齊射，渾厚濃郁的能量再度填入漩渦。

這麽重複了幾次後，他身邊響起了拉美西斯的聲音：“原來是這樣，你打着這種算盤，實在是大膽。”

人魚交叉手臂，立在他身後發出感嘆的聲音。

簡星寒打的算盤，就是用大量的精神力“撐死它”。這是個十分冒險的做法，因為一旦力量不足，就意味着他不過是竭盡全力喂飽螟蟲後死去。

然而簡星寒有信心，他從最初兩次紅龍噴火後漩渦的變化判斷出了蟲子能夠吸收的容量上限和它消化的速度，再根據他自己精神力的強度跟恢複速度做對比，大概會花些時間，但最終一定是他贏。

所以聽見拉美西斯調侃，他也沒多說話，他現在不能浪費一絲一毫的力氣，必須精打細算，全部傾注給紅龍。

拉美西斯大概也看出來了，輕輕嘆口氣，“簡星寒，你安靜聽我說。”

紅龍再度噴火，就連愛唠叨的阿左現在也安靜下來，沒一句廢話。

拉美西斯于是自顧自說了下去，“你還有最後一個頭盔，總有一天我們還能見面，所以現在長話短說。”

“簡星寒，如果拖得太久，你也會很麻煩，我幫你一把，你也幫我個忙好嗎？”

簡星寒覺得有點累，盤腿坐了下來，繼續板着臉，百忙之中回了一句：“說說看。”

拉美西斯說：“替我殺了那個憤怒的拉美西斯。雖說法王級以上的傳承者不再被允許留在這個宇宙維度，保護了好像也沒什麽意義，不過就這麽毀了也怪可惜的。所以幫個忙，殺了他，把最後的頭盔送到葬送之地，就算沒了肉身，可我至少還有長眠的資格對吧？我也不會讓你白跑，葬送之地有一本高級傳承者修煉卷軸，還有我當初留下來的一些軍隊，都交給你了。”

簡星寒點點頭：“成交。”

拉美西斯：“……答應太快了，為什麽反而有種上當的感覺。”

其實只是因為簡星寒累得顧不上了，拉美西斯也看出來了，他伸手點了點簡星寒的個人終端，将葬送之地的坐标輸入進去，然後騰身飛到紅龍身邊，通身突然透出重重紫色光芒。

拉美西斯的紫發鋪展開來，身形飛快膨脹得比紅龍還龐大，身體邊緣已經有些模糊。

人魚的表情變了，原本的柔和神色變得死板如雕像，全無半點活人氣息。兩眼裏閃爍着紫色光芒，恐怖氣息如同冰冷水銀流洩，仿佛魔神降世，甚至壓住了風暴的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