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老嬷嬷不說話, 胸腔氣的一起一伏盯着顧落英，就好像她犯了什麽十惡不赦的大罪。

宮裏和外面不同，再尊貴的家世進來也是奴才，秀女雖然剛進宮還沒接受教導, 但大部分知道分寸, 走起路來含胸低頭。

而顧落英呢？

昂首挺胸, 看起來比巡邏的禦林軍還威風。

所以說顧晨之前的擔心很有道理, 從小到大生長氛圍決定的性格，一時半會不會因環境和身份而改變。

侯珠玉明白老嬷嬷為何發怒, 事實上她也發現了，可不不知道該怎麽提醒, 一方面想說，可又覺得，顧落英就該這個樣。

見兩人大眼瞪小眼誰都不服誰, 連忙拉了下顧落英。

顧落英更莫名其妙了：“我走路怎麽了？我平常就這樣走呀。”

老嬷嬷一聲冷笑：“那是在家裏, 皇宮容不得你放肆。”

顧落英實話實說："我在宮裏也這樣。"

老嬷嬷：“........”

來參加選秀的秀女皆出身官宦人家, 大部分有機會逢年過節的時候來宮裏請安，但顧落英理直氣壯的語氣.......

老嬷嬷似乎想到了什麽, 表情僵硬：“你姓什麽？”

有道是閻王好見小鬼難纏，老嬷嬷極可能是教養嬷嬷，候珠玉連忙福了福, 代替顧落英道：“回嬷嬷的話，這是顧元帥的女兒顧落英, 她不太了解宮裏的規矩冒犯了您, 還請嬷嬷多多包涵。”

老嬷嬷：“........”

顧落英幾乎不參加任何宴會, 平日裏幾乎都待在軍營操練, 所以見過她的人很少。

論身份, 比她尊貴的不少，然而顧家不像世襲或者別的，世代鎮守邊關，有大夏守護神的美譽，老嬷嬷還真不敢訓斥。

正在為難之間，顧落英已經了解清楚怎麽回事，主動賠禮道：“對不住嬷嬷，是我錯了。”

不同地方有不同規矩，破壞規矩，那就是不對。

老嬷嬷松口氣，說了幾句軟話，帶着一衆秀女繼續往前走。

皇帝選秀某些方面很像後世的選秀，第一天，秀女們登記，除了名字年齡家世等基本資料，還有擅長什麽。

并未所有秀女都會成為皇帝的妃子，有一些被淘汰的，将會按照擅長分配到各部。

來選秀，沒點絕活還真不敢來。

衆秀女個個鉚足了勁，常見的琴棋書畫不用說了，其中有個不知道啥來歷的秀女劍走偏鋒，竟然變了段戲法，手中的一枚銅錢忽而出現在這忽而出現在那，顧落英差點沒忍住想吹聲口哨叫好。

候珠玉表現的非常出色，一曲優美的古筝技驚四座。

很快輪到了顧落英。

流程她知道，在家裏時想過，擅長的東西多了，舞劍騎射，可進宮這些相關的東西都不能帶。

負責記錄的管事太監已經知道了她的身份，聽她報完表演項目艱難笑道：“顧小姐，這些東西一時半會真沒有，要不這樣，奴才先給記下，您看行不？”

顧落英遺憾點頭。

那麽多人表演才藝，她還真有點技癢。

候珠玉也非常遺憾：“顧姐姐，你騎馬射箭肯定很好看，可惜場地不合适，也不知道會不會影響。”

秀女們的表現将和資料一起呈到皇上面前，有時候可能長相不滿意，但看上某特長，說不定就是改變命運的機會。

顧落英聽她說完，想了想道：“也有在這裏能表演的。”

候珠玉好奇發問：“什麽？”

顧落英看向門口的石獅子：“比如胸口碎大石。”

候珠玉：“........顧姐姐，可別。”

顧落英笑着彈了下她腦門：“開玩笑的，聽不出來呀。”

候珠玉：“........”

這玩笑一點也不可笑，太驚悚了。

想想那畫面，皇帝選秀，別人彈琴起舞，忽然有人躺地上宛如江湖賣藝般來段胸口碎大石........

最高光的時刻到了。

德妃娘家侄女郁春白一身白衣如仙女下凡舞了一曲。

在所有秀女中，她長相拔尖，沒想到舞也跳的那麽好。

候珠玉忍不住小聲嘀咕：“顧姐姐，她可是你的勁敵。”

顧落英微笑搖頭。

她的敵人，還是勁敵，開什麽玩笑。

“也就靠娘家關系，看着好看，其實人品不咋地。”侯玉珠氣鼓鼓地抱不平，“姐姐比她強多了。”

“不，我的确有地方不如她。”顧落英繼續淡淡搖頭，她從來不看輕任何人，郁春白和她完全不是一路人，瞧人家那弱風扶柳的樣子，連她都快心生憐惜了，自愧不如。

男人大部分喜歡這口。

此次秀女接近百人，一番下來加上吃飯，天已經黑了。

皇宮和家裏沒法比，所有秀女都住大通鋪。

郁春白大概有賢妃暗中打點，床鋪緊靠窗口，而顧落英，竟然也分到了另外一個靠着窗戶的位置，連帶着候珠玉也受益，得以和她緊挨着。

拉幫結派哪裏都有。

幾個秀女仿佛感覺這非常榮幸，圍在郁春白身邊叽叽喳喳。

“郁姐姐，德妃娘娘對你真好。”

“德妃娘娘深得皇上厚愛，郁姐姐又這麽漂亮，這次肯定是我們中間位份最高的。”

“我猜最低也得是美人。”

“郁姐姐，到時候可別忘了妹妹們。”

“........”

顧落英聽的頭疼，叽喳啥呀，簡單收拾完床鋪便去打水洗臉。

見她出去，其中一個秀女忽然指着候珠玉不屑道：“剛才郁姐姐跳舞時，你什麽眼神？”

侯玉珠莫名其妙，不過也大概明白了什麽。

這是要抱郁春白這棵有德妃娘娘做後臺的大樹呢。

候珠玉弱弱低下頭：“姐姐，您說什麽，妹妹聽不明白。”

“剛才郁姐姐跳的那麽好，很多人都看的目不轉睛。”秀女指着她道，“只有你，眼神不屑，跟顧落英竊竊私語，肯定是在說郁姐姐的壞話。”

候珠玉：“.......”

雖然才入宮一天，但勾心鬥角已經開始了，論剛才的表現，除了郁春白大概就是她了，而她的家世在衆秀女中屬于非常不起眼的。

不踩她踩誰？

能進宮，候珠玉可不是顧落英那種大咧咧混不在意的性子，早有心理準備，當下委屈道：“這位姐姐，你不要挑撥離間，我怎麽可能說郁姐姐的壞話呢？”

另一個秀女忽然站出來：“那好，你今晚別和顧落英靠着睡我們就信你。”

候珠玉暗暗皺眉。

現在最明智的辦法，示弱同意，可讓她離開顧落英，她做不到。

見她不語，幾個秀女頓時來了勁，你一言我一語正說着，一陣不太像女子的有力腳步聲響起。

顧落英回來了。

幾名秀女頓時面面相觑閉嘴。

搞清楚狀況，顧落英頭大，這才出去多大會功夫就鬧上了，什麽眼神，屁大的事，都說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果然如此。

一群人加起來不夠她一只手打的，顧落英想了想，走到郁春白面前平靜道：“你為什麽不阻止？”

正翹着蘭花指慢悠悠飲茶的郁春白：“.........”

“她們幾個為你出頭，你為什麽不阻止？”顧落英表情嚴肅，“身為德妃的侄女，你更應該做表率，而不是仗着身份默認其她人去欺負別人。”

當着那麽多人面，這簡直直接打臉，郁春白沒法再保持淡定，勉強笑笑：“落英妹妹，你說的太嚴重了，我剛才有點頭暈，完全不知道這事。”

顧落英嚴肅盯着她，心想，這不滿嘴說瞎話嗎。

對待這種交流方式她還真不擅長，冷冷看了眼馬上要說什麽的幾個秀女，拿過郁春白手裏的一看便價值不菲的茶碗，然後微微用力。

咔嚓一聲脆響，茶碗碎了.......

郁春白：“........”

顧落英向同樣目瞪口呆的候珠玉招招手，幹脆利落道：“睡覺。”

都是深閨嬌滴滴的弱女子，什麽時候見過這種場面，茶碗那麽容易捏碎，要是捏的是脖子？

再想想顧落英一貫的作風。

衆秀女不由自主安靜如雞，也沒人說話了，走路都輕飄飄的，生怕自己變成了那個茶碗。

随着時辰到，衆秀女準時熄滅蠟燭。

在皇宮的第一個夜晚，就這麽來臨了。

顧落英一動不動躺在床上，盯着屋頂的茫茫黑暗，輕輕嘆了口氣，傳聞不如一見，真讓人頭疼呀，或許哥哥說的對，她的确不适合來這裏。

想到哥哥，心口便微微一酸。

明天，哥哥就要出征了，可惜她連送行的機會都沒有。

感傷并沒持續太久，窗棂忽然傳來撲棱棱的聲音。

一衆大小姐本來就不适應，離開父母親人，換了陌生環境，大部分正躲被窩裏偷偷抹眼淚，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吓的一哆嗦。

候珠玉也驚醒了，黑暗中緊緊握住顧落英的手。

顧落英側耳聽了聽，提高聲音安慰衆秀女：“大家別怕，應該是只鳥。”

她聲音低沉，夜色中仿佛帶着某種能讓人安心的力量。

衆秀女紛紛松口氣：“原來是鳥啊，吓死我了，還以為有刺客呢。”

話音剛落，就聽窗外傳來個陰恻恻，卻又有點尖利的聲音：“有刺客，快來人呀，抓刺客啦！”

衆秀女：“........”

顧落英皺眉，不可能，怎麽可能聽錯呢，窗外絕對沒人，說話的聲音好像和那只估計迷路撞到窗戶的鳥來自同一地方。

懷疑但不敢大意，皇宮竟然混進了刺客。

顧落英光着腳，拔下頭上的銀釵，悄無聲息來到窗口，剛要想輕輕推開，那古怪的聲音又響起來了。

“顧二蛋，顧二蛋。”

顧落英：“.........”

那是她的外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