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有生之年,狹路相逢

程穗晚剛到美國,人生地不熟,老在Q上對我抱怨:“演講和課業多,經常忙到三更半夜。”

“有個當地女孩,老是三更半夜帶陌生男子到宿舍。”

最後她說:“改改,我想回家。”

她心性善良,與人争論也常敗于下風,一時半會兒自然應付不過來。

我變着法兒地安慰她,同時,想叫她幫忙打聽魏光陰消息的念頭,也被打散,不想為她添無謂的麻煩。可關于魏光陰的消息,我再也無從知道。他切斷了和國內的所有聯系,包括蕭何與劉大壯,令我每每經過濱中的大門,總要駐足凝望,期待那徐徐的身影會突然出現,結果黯然神傷。

沒多久,程穗晚受不了那位當地女孩,毅然決然搬出宿舍,與其他中國留學生一起分租了一套小二層。興許有了新朋友的緣故,她漸漸也很少上Q。偶爾露面,也是換換簽名檔。簽名檔只要一換,劉大壯就撕心裂肺一番。因為那些字句,都是少女第一次動心的證據。

那個暑假,為了湊齊上大學的生活費,我也沒閑着。

劉大壯的土豪爸爸,聽說和某位來頭特大的人攀上了關系,簽署了一個戰略合作協議。對方好像在濱城特別吃得開,效仿華爾街著名投資銀行kkr模式,專業從事并購業務。

懂的都知道,私募這行,人脈尤其要廣,處事八面玲珑、手段多樣,才能混得風生水起。而劉大壯他爸,主動将自家小公司送上門去吞,就算持股比例微小,公司易姓也在所不惜,都是看準被兼并後的巨大效益。俗稱,大樹底下好乘涼。

因為這點,劉爸開始有機會出入高級場場地,包括一些名聲在外的私人會所,例如“行吧”。

“行吧?那不行怎麽辦呢?”

初初聽劉大壯提起這地方,我的第一反應是老板品位好獨特啊。等真正進去,發現裏邊兒裝修風格并不奢華,卻格局大氣,對空間私密性也尤為重視。

不過,我到“行吧”是為了工作——會計助理,做簡單的統計工作,一周只需坐班三天,薪水尤為可觀。

是劉大壯幫我争取的這次兼職,他清楚我想自食其力的迫切,畢竟程穗晚走後,我更不願事事麻煩陳家父母。更何況,開學在即,獎學金有了下落,生活費總得自己掙。

可萬萬沒想到,我難得收起自己的火暴脾氣,小心翼翼工作兩周後,劉大壯卻惹了禍。

他到行吧找我,發現門口停了一限量版的阿斯頓馬丁,當即跟看見程穗晚似的,不管不顧地撲上去。還怡然自得地擺了八十一種Pose合照,最過分的一張是整個人呈八字形,仰倒在引擎蓋上,四十五度角眯眼看天空,滿身的銅臭氣加僞小資。

這些照片被他發到社交網絡上炫耀,引起成片羨慕嫉妒恨。我對車不了解,只覺得外形好看,随便翻了幾頁,被車內方向盤附近的一個白色小東西吸引注意。

放大看,白色物體竟是個晴天娃娃的擺設,完全與車子的炫酷外表不搭。

衆所周知,晴天娃娃是守護的象征,這只卻不若市面上的普通擺飾,它表情猙獰到近乎滑稽,仿佛設計的人就要反着來,寓意詛咒。而我之所以如此清楚,因為這只晴天娃娃的表情是我畫的。

事情還要從魏光陰臨走的前晚說起,喝醉的我誤闖高級小區,搶奪別人的冰棒後暈倒,被弄到派出所,醒來得知當事人要求賠償。

像我這麽通情達理的姑娘,做錯事受批評是應該的。但當日情況特殊,被強留在派出所的我錯失與魏光陰道別的機會,讓他帶着對我的誤解,去到陌生國度,從此不再有聯系。那這個仇恨,就拉大了。

于是我親自操刀,在網上定制了一只詛咒娃娃,照着對方留下的地址寄過去,還選擇了貨到付款。原本只為出口惡氣,想來對方不會簽收,或者收到後氣急敗壞地找個垃圾桶扔掉,沒料,竟以這樣的方式,見到成品。

可未等我細下打聽車主是誰,劉大壯被帶走。

那天正好是坐班的日子,憑着能說會侃的本事,我已經和裏面幾個女孩相熟起來。我剛到,其中一個就八卦兮兮地湊到我耳邊說:“改改,你朋友好像惹了不該惹的人,被帶進包間去了。”

我笑:“怎麽可能呢?我身邊沒有比我更會惹事的人。”

她表情嗔怪地推我一把:“我沒和你開玩笑!就是經常在門口等你但那個男孩,長得挺壯,臉四四方方……”

一聽四四方方,我立刻想到劉大壯,眉頭止不住一皺:“哪個包間?”

上帝作證,在我沖進包間,看見劉大壯一臉“杉菜!你終于來了!來救你的花澤類了!”這副表情時,我很想當作什麽都沒發生過,關門離開,可惜對方根本不給我反悔的機會。

我人剛現身,幾個黑衣男子齊刷刷地壓住我肩膀,猛地帶上門,将我往前一推。好像知道我會來,甕中捉鼈般。

只有幾盞昏黃燈光的包廂裏,我掙紮幾番直身,細細打量,這才看清不遠處坐進沙發的人,頓時有種陰魂不散的感覺萦繞全身。

“又是你?!”

葉慎尋跷腳看向對面的姑娘,心情突然大好。

第一次,她被保镖誤認,陰差陽錯地帶到老首長面前,被一溜槍指着,竟大喊“讓我們同歸于盡”吧。

第二次,她不知惹到什麽流氓混子被跟蹤,鬼使神差地拉開自己的車門,滿臉驚悚地将一坨豬肉甩到他引以為傲的臉上說,救我。

不久前,他分身到巴黎求婚,對方卻以夢想為托詞,不願過早步入婚姻殿堂。從未嘗過失敗滋味的男子郁郁回國,與好友踢球發洩,她又像個土拔鼠般憑空出現,醉醺醺打掉他手裏的冰棍,抱着他的腿哭喊着一個名字:“魏光陰啊魏光陰。”

魏光陰。

想起這三個字,葉慎尋喜悅漸退。

一來二去,我終于搞清楚來龍去脈。原來與劉大壯合影的那輛車,就是葉慎尋的。理所當然,為了一根冰棍将我扣在派出所,遭到我返送詛咒娃娃的人,也是他。冤家路窄。

“想怎麽樣,直說吧。”

我一臉視死如歸,豈料他沒講話,與我有過接觸的保镖頭頭倒露臉,呵呵冷笑:“我家少爺大氣,他只需道個歉,在公開的地方删掉照片,我們就當什麽事都沒發生過。”我蒙:“這麽簡單?”

說好的天價賠償呢,說好賠償不起我以身相抵的劇情呢,我準備好的眼淚和苦心哀求都還沒用武之地呢,小說都是騙人的!

偏偏我以為簡單的事情,在劉大壯看來簡直是奇恥大辱。

“我要是不道歉呢?”

保镖冷笑轉冷意,吐出一個字:“去死。”對不起……這是兩個字,我吓傻了。

“別沖動!他不道歉,我可以道啊!”我緊跟着吼。

多年相處,我了解劉大壯。看似五大三粗,卻是個十足的驢脾氣。他沒經歷過在小洋房被一堆人拿槍指着的場景,所以初生牛犢不怕虎。但我見過,我不能讓他的固執,害他死于非命。

可嘆我一番良苦用心,葉慎尋卻淡淡吐槽:“當紅男主角嗎?挨打還有替身?”

我沉氣,想了好半天如何化解危機,最後還是選擇了瑪麗蘇套路,對他發難。

“我的朋友雖然做法有問題,可也沒到十惡不赦的地步啊,至于弄這麽大陣仗嗎?真搞不懂,你們這些人有什麽好頤指氣使的,除了會依仗家裏,整天霸王姿态咄咄逼人,還有什麽比得過我們這些平凡卻努力的人?”

傳說中,總裁都吃挨打挨罵這套,他應該……也有此惡趣味吧。

可惜,葉慎尋是一個出淤泥而不染的總裁,他略微看了不遠處的我一眼,鎮定自若回答說:“比你有錢。”

他說得好有道理,但我不能不反駁:“除了錢?還有什麽?但凡你還能舉出一個例子,我就甘拜下風,跪唱《征服》!”

他眼都不眨:“比你好看。”

“……誰說的?”

語落,黑衣保镖們一致點了點頭:“我們都這樣覺得。”真是中國好保镖……

為了不唱征服,我殊死反抗:“那我還比你白呢!”

他稍稍直身:“哦?不見得。”

我不甘示弱,撩起自己的袖子就往前湊:“比啊!”等意識到自己但行為有多不妥時,已經來不及了。

在我快被為首的黑衣就地正法的當頭,葉慎尋一個眼神阻止,随後撩起褲管,将精瘦的小腿唰地放到水晶茶幾上,俊美面孔較着勁地微微扭曲:“來啊。”

被挑釁的我更激動了:“比啊比啊!”

“來啊,來啊!”

“互相傷害啊!比啊!”

“誰怕誰啊!”

那日,我倆就跟弱智似的較勁嘶吼,仿佛誰的聲音氣勢大誰就贏了。時隔多年,葉慎尋才告訴我:“知道我為什麽喜歡和你說話嗎?因為你總是有能力,将一個人帶回最純粹的小時候。”

“你直接講,‘你總能把別人的智商拉到和自己同一水平,然後用豐富經驗打敗他’不就好了嗎?”

“字太多,麻煩,你能理解就行。”

原諒我一生放縱不羁愛挖坑,埋自己。

畫面回到現場,角落裏的劉大壯被神經質的我和混亂現場逼瘋,大吼一聲:“我道歉!道歉還不行嗎!”

我收回涼涼的半截胳膊,瞪他:“早同意會死啊。”

一場鬧劇結束,我到角落扶起劉大壯。他說我和葉慎尋演的這出戲看得他知覺都沒了,我來不及罵他沒出息,不就一輛車嗎,至于還跑去拍照雲雲,包廂門再次從外邊推開。

進來一男子,身形細長,眉目俊朗。他飛快地瞄了我一眼以示打量,保镖很有眼力見兒地将我們這些閑雜人等往外拖。行到門口,聽見他的餘音。

“跟蹤你車的人已經查到,和你猜的八九不離。”

原來葉慎尋如此在意劉大壯将車輛信息放上網,是以為他與跟蹤自己的人有關系,這才興師動衆。

“姓魏的那塊鐵板,是時候動一動了。”

葉慎尋緊繃的聲線,像一根細弦,輕輕一撩,我的眼皮就莫名一跳。我很想轉身問他,那個魏指的哪家,門已經徹底關閉,絕了我的機會。

那個與葉慎尋私交頗好的男子,我第二次見到,也是在會所裏。他一個人,不知約的客戶沒來還是怎樣,好半天都沒離開,還吩咐誰也不能進去打擾。原本會所二十四小時制,他坐多久都不關我的事,可正值盛夏,會所裏的線路幹燥走火,安保人員沒及時發現,導致一場烈焰突起。

待濃煙從滾滾而出,所有前臺後勤的人員開始四處奔逃,包括惜命的我。所幸當日會所客人不多,都迅速發現情況不對奪門而出。我站在不遠處的大樹下,看經理着急忙慌撥打消防電話,突然被什麽細節驚動,掃了一眼人群,的确沒發現他。

魏光陰曾說,小時候會注意到我,是因為我的聒噪和笨拙。我想,他的判斷沒有錯,我的确笨拙到不懂得趨利避害,所以在面對一些明明該避開的枝節,才會手腳不聽使喚,迎頭撞上。就像當日,理智告訴我,不該為了一個陌生人以身犯險。可我還是在衆人驚悚的目光中,再度沖進火場。

經過吧臺時,我随手敲碎一瓶蒸餾水,倒在放杯子的底帕上,捂住嘴口就往裏沖。待推開指定的VIP包廂門,見青年男子果然沒出來,獨自在包廂裏喝得不省人事。得助于兒時與小夥伴搶地盤練出來的肌肉,我費了好半天勁,終于将他用拖的方式拉到走廊。

大概我的動靜過大,對方感到生,不耐煩地悠悠醒轉,見我面孔扭曲地沖他喊:“大爺!你趕緊起來啊!着火啦!”

他不知是被火吓到,還是被猙獰的我吓到,一個激靈後,瞬間清醒。無奈濃煙與火勢已越來越大,我倆像被放在蒸籠裏的包子,左右找不到出籠的地方。

他急中生智,踉跄着闖進房,利落地扯下沙發上的布,潑滿水,往我和自己身上一披,幹脆一個字:“跑!”

可門口的火勢已不像來時那樣小,無法輕易進出。我站在不遠處,披着布,也不敢從熊熊烈火中穿過。

青年男子眉毛一擰,聲線壓低:“要麽跑,要麽死。”

我恨,真是好煩他們這些一針見血的主。跑和死兩相對比下,我終于鐵了心,咬了牙,和他并肩往外闖。然而,過程并不順利。

平常用于觀賞的橫梁此時已被燒成焦炭,當房倒梁塌,他下意識地将我自己的方向一扯,卻沒注意到緊跟着從他右肩頭落下的火木。我只聽耳邊一聲悶哼,逮着我的人身子一頓,順勢将我往外推。

事實證明,關鍵時刻,我不僅勇氣可嘉,腦子也夠用。

趁他分心忍痛之際,我順着他推我的力道反手抓住他的胳膊,也是用盡全力一拉,這才與他雙雙趔趄着跌進安全範圍。

再回首,所有木頭摧枯拉朽,勢如破竹坍下大半,驚出我一身冷汗。

我倆被送到醫院清理呼吸道,那人肩膀處還有灼傷。

醫生處理傷口期間,他電話響,只有號碼,沒姓名,我鬼使神差地幫忙接起,是個女孩子。對方得知消息後,不出二十分鐘,眼角餘光見風風火火一個身影。

會所經理率先迎上去,畢恭畢敬:“盛小姐。”

“他情況怎麽樣了?”

語氣嚴肅,竟是盛杉。

“為了救會所裏的一個兼職人員,周先生受了傷……”

我離得不遠,見她明媚的一張臉別過,搜索一圈後目光定定地盯着我。

過了大半假期,她穿衣的風格已向輕熟女靠攏,看來為大學生活做好了準備。我瞧了瞧自己,工作服配牛仔褲,相形見绌。

劉大壯此時也聽見風聲趕來,叫了我一聲:“改改?!”我剛想應,突然感受到一陣風,然後面龐一熱,耳朵嗡嗡作響。直到劉大壯大叫着沖上來的時候,我才反應過來,自己被盛杉掌掴了。

男孩面紅耳赤,仿佛被打的是自己,急吼吼地要讨個說法。我一手捂臉,一邊勸誡他,別太沖動,也別罵盛杉,動手就行。

未待劉大壯為我讨回公道,有人掀開門簾,将盛杉倏地往自己身後一藏,快得我來不及看清他的動作,只見鳳眸微眯。

“抱歉。”他淡淡地說。

他的舉動,令我恍惚想起背城而去的那個人。年少的、青澀的、幹淨的面孔……只是,找不見了。

青年男子的肩膀處剛上過藥,襯衫還微微敞開。露出的鎖骨過于好看,我的視線忍不住多停留了幾秒。盛杉再度怒目圓睜想沖上來,那架勢就差沒戳瞎我的眼,愛慕和占有表現得淋漓盡致。

我本想與她就耳光的事情談出個所以然,但反過來想想,若有人害魏光陰受傷,我大概只會比她更沖動吧?遂忍氣吞聲,拉着劉大壯退出火線,跑去另一頭找經理請假,再回首,兩人已經離開。

剛經歷過火災,暫時對封閉性空間有陰影,劉大壯陪我走樓梯,不停地開動腦筋猜測他們的關系。

“周印,你撒謊!”

當聽見下兩節樓梯有談話聲傳來,我擡手,提示劉大壯閉嘴,好奇心泛濫地探過身子,發現樓梯角站着的,正是男子和盛杉二人。

叫周印的男子凝着白色牆壁,神色是難以言喻的冷峻:“你自诩比誰都了解我,應該知道撒謊這種事,我最不擅長。”

盛杉曼妙的身姿立得溜直,站在他身後,眉眼倔強,好像這樣就有足夠底氣反駁對方的話。

“如果你真的不喜歡我,不在意我的死活,剛才為什麽要向我伸出手?”

周印稍稍側身,笑了笑,卻透着說不出的冷漠:“我擔心真動起手來,那小姑娘會吃虧。怎麽說,她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吃虧?我可是久經沙場、百戰不殆、巾帼英雄……

那時,我尚不知盛杉從小修習跆拳道,還曾代表濱城參加過全國青少年跆拳道比賽,并拿過銅牌。

她的師父是圈內赫赫有名的人物,在名聲最盛的時期退隐,空留世人唏噓想象,也造成了許多富家子弟不惜花千金也要拜在對方門下的景況,以求危險時刻自保。

周印與盛杉師出同門。準确說,他拜師在前,盛杉後幾年才跟入,頗有追周印到上窮碧落下至黃泉的意思。那塊銅牌,也是她斷了兩根肋骨得來的結果。只因周印是蟬聯三屆的冠軍,她想與他同框。

當然,關于他倆的傳聞我都是後來才聽說。可老實講,像盛杉那樣的姑娘,任何男生都很難保證不會動心。不料,惡人總有惡人磨。

明眸皓齒的姑娘身子終于稍稍晃了晃,雙瞳剪水,波光粼粼。見狀,劉大壯湊我耳邊小聲嘆氣:“唉,我還以為只有醜人和窮人才會單戀。”

我默默側首,意味深長看他一眼,沒控制住音量:“誰醜,誰窮?”他的臉皮比我想象中厚:“唉,我和你,都醜。窮嘛,當然是你啦。”

劉大壯如此誠實,我都不太好意思揍他,只能送他一個字。

“滾!!!”

整幢大樓回蕩着我銷魂的怒吼,盛杉眼底紅色褪去,循聲望向我們兩個偷窺賊。不,她只看見了我,因為我大大咧咧地站在了最外側,而劉維早已激靈地退到牆角。

“程改改!”

樓下的人一字一句,怒吼勝過我的回音,吓得我拔腿就逃。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會所被燒毀,重建需要些時日,許多員工在家休整,我亦同樣。閑下來的日子,我百無聊賴,每天溜達看什麽地方需要招兼職,沒想在大街上偶遇盛杉。

她的盛氣淩人和她的姓一樣,與生俱來,見到我卻沒打算追究偷聽的事兒,反說要報恩:“那天起火原因的來龍去脈我已經弄清楚。那個耳光,如果你還介意的話……我也沒辦法。”

我以為她要拍胸脯:“我這個人,敢愛敢恨、敢作敢當。你要是介意的話,就還回來。”是我太天真。

“但幫你實現一點小願望以做補償,還是行的。”她緊接着加上一句。

彼時我并不明白,這個小心願是什麽。直到周印給我打電話,說要重新給我一份工作。

秉着少女應有的矜持,我推托道:“不麻煩了,上次的事情你不用放在心上,換作任何人,我都會沖進去。”

“不為報恩,就當作覓賢吧。畢竟你目前的處境,應該會需要一份的工作。”

我的來歷周印想必早已探聽清楚,他說話聲音淡淡,喜怒不形于色,像成人版的魏光陰,令我和他交談起來都頗為拘束。我默默在心底同情盛杉,喜歡這樣的男子,該有多辛苦,他卻以為我介意被調查這件事:“不好意思,職業病。只是先前你好像準備去美國念書,後來出于某些原因被拒簽,恰好這份工作的目的地是美國,你有沒有興趣?”

周印想介紹給我的工作,雇主是葉慎尋。

聽說他龜毛到在本年內開了十個秘書,最近才氣走一個,剛好國際經濟峰會在費城舉行,他迫切需要個秘書陪同記事,一時招不到合适的。

“原本打算請高翻院的朋友,後來杉杉推薦,說你的英文口語聽力都拔尖。這份工作時效短,工資也高,如果你願意,倒是個兩全其美的差事。”

他列舉了許多好處,我的注意力卻只有“費城”二字,那是魏光陰和程穗晚的所在地。程穗晚所在的費城大學距離賓法不遠,說不定,我還有機會見分別見上一面。原來,盛杉說要幫我實現的小心願,指的是這個。

“但……為葉慎尋工作,我是不是應該叫周印為我準備一件防彈衣,以策安全?”

誰叫對方一言不合就動槍。

事後,我向劉大壯提起這件事,他卻猛拍大腿,唾沫星子橫飛:“那等你見到穗晚,一定要告訴她,寶寶霜用完了及時通知,我知道哪兒有賣,給她寄過去。”

好羨慕他腦袋的自動過濾功能,可以完全做到無視別人的話,只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裏。

“诶,改改?你怎麽走了?我話還沒說完啊?還有魏光陰啊!你見到他,一定要到他的聯系方式!怎麽好好的出個國和大家都不再聯系……”

此行周印不在,他負責處理國內事宜,但随行保镖卻很多,以沛陽為首,就那個在大街上公然帶走我,還差點将我丢在高速路上的保镖頭兒。

“沛陽?太生疏了,還是換個親切點兒的稱呼吧。”

私人機場,他與我先碰面,表情一臉的冤家路窄,嘴上卻故作禮貌:“呃,程小姐怎麽高興怎麽來。”

“好的,沛(呸)。”

葉慎尋進入停機坪,一身英倫西裝人模狗樣的,剪了頭發,少去兩分陰柔,多幾分俊朗,有型有款。旁邊的人遞水過去,他喝一口,恰好聽見我叫的那一聲“沛(呸)”,猛然嗆住,剛入口的水卡在喉嚨,當即憋得滿臉通紅。

保镖們不知如何是好亂作一團,現場跟被機關槍掃射過似的。我對他們這些毫無生活常識的呆頭鵝表示鄙視,踱步過去,一巴掌拍在男子背部。而後,真當自己是機要秘書般,大爺似的使喚沛陽等人:“你們倒是也拍啊!”

接着烈日當頭下,迎來一場下屬不滿老板作風,集體痛下毒手的場面。

待葉慎尋喉頭通暢,緩緩從黃線外起身,冷眼凝衆人。沛陽藏起自己因為用力發紅的手腕,讪讪地說:“老板,法不責衆。”我再也憋不住,失笑,惹來葉慎尋遠遠剜我一眼。

他走近,問:“你知道專機是可以開窗的嗎?”語氣漫不經心,卻暗含威脅。

我的笑容頃刻化為苦笑,特別沒出息地幫他說話:“法不責衆,但老板是可以責衆的。”換來沛陽怨怪的目光。

沒辦法,誰叫別人是花樣作死,他是花樣弄死別人。就算你是我的沛(呸),那也沒用……

那年頭,我的通信工具還處在小靈通階段,沒有拍照功能。否則,劉大壯應該能接收到我三百六十度無死角拍的豪華機艙的照片。

長長的餐桌臺上,陳着一溜路易王妃香槟,金黃色錫紙。我曾聽劉大壯得意揚揚提起,他們家公司被收購後,跟随他爸參加什麽宴會,喝過這個。貴比黃金,制作工藝極為精巧,卻也因此開封十五分鐘即變質,是皇室最喜歡的酒精飲料。我心癢難耐,趁大家都自尋位置休整的時候想偷飲,胳膊剛擡起,葉慎尋眼尖地扣下我的手腕。

“I LOVE U,譯出逆否句,三十秒。”

興許我看起來很沒水準,即便是周印推薦的人,他依舊不太放心,意欲考我。不過,葉慎尋高明在,用最簡單的蛋炒飯去考驗廚師,這往往最難。因為太正常的答案,例如我不愛你,你不愛我,都一定不正确。

好在魏光陰喜歡看原版的英文書,為了跟上他的節奏,我總偷偷将他借閱過的書籍抱回家啃。其中哪本書我忘記了,但有句特別适合做答案的對白。

“如果一個人不愛你,那麽,這個人,不是我。”

頭腦風暴片刻,我脫口而出。沒想扣着我手腕的人忽然怔住。他仗着身高優勢,将我靜靜審視,眸色幾度暗了暗,終恢複正常。

葉慎尋始終沒找到理由将我踢下飛機,于是我按捺住澎湃的心,按照原定計劃飛往那個心之所系的國度。

可去往魏光陰身邊的路程,從以前到現在,都異常坎坷。航程到一半,遇見特大雷雨,穿過氣流層時,飛機晃動劇烈。

我在機艙左邊,葉慎尋在右。他應該看出我第一次坐飛機,被劇烈颠簸吓得脖子直縮,忽上忽下的失重感令我無所适從,心慌間,有人從右邊扔過來紙筆。

“寫遺書。”

男子聲線像化開的漣漪,一圈圈蕩在我敏感的心間:“怎麽,情況很惡劣嗎?都到寫遺書的部分了嗎?我、我……”

他似乎很享受我語無倫次的樣子,語氣更加嚴肅地吓我:“趕緊寫完,放進黑匣子裏,說不定哪天還有人找到,也沒有遺憾。”

然後我就真聽話地拿起了紙筆。

在我長篇大論的時刻,葉慎尋起身,親自去到了駕駛艙,接手飛行。據稱他曾在國外的學院受訓,以優越成績拿到了航空執照,尤其對如何穿越雷雲雨經驗豐富。

遺書寫完,機身已在不知不覺間趨于平穩,我這才反應過來,他是為轉移我的注意力。我對他的看法有了細微改變,擡頭,見沛陽還直挺挺地立在艙門口,百無聊賴間想起什麽後,招呼他過來。

“你們這兒,有撲克嗎?”

等葉慎尋再出來,見到的畫面就是,我、沛陽,還有另外一年輕保镖正準備玩鬥地主。

當全機艙開始單曲循環《賭神》的主題曲配樂,我周星馳附身般緊緊壓着牌:“可以開始了。”

詭異的是,以龜毛出名的葉公子竟沒跳腳。在我意外回答出他的問題後,他對我的态度似乎有了回緩。就像,我怎麽也想不到,有一天,我會坐在他的飛機上鬥地主,而他卻站在我身後指導。

“炸了。”

關鍵時刻,見我猶豫不決,他幹脆出聲。

我扭扭捏捏:“不行,還有大小王沒現身呢。”沛陽急死了:“到底炸不炸哦。”

葉慎尋一臉堅決,像身處企業兼并現場與人鬥智鬥勇般:“他手裏應該是一串連牌外加雙王。此時不炸,二翻做四。棄車保帥,懂嗎?”

不愧做生意的人,我敬佩的同時又有些嫉妒,遂扁扁嘴問沛陽:“你們老板的人生都沒有失敗兩個字的嗎?”

後邊人抄着手,一聲冷哼,一副我說對了的姿态。

沛陽原本大滿貫的牌局,被葉慎尋撺掇得贏面少了一半,心裏可不高興了,當即連工作都不再想要地哼哼:“還是有的,求婚失敗。”

最怕空氣裏突然的安靜。

沛陽出口後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當即牌都扔了,然而已來不及。

接下來十小時航程,葉慎尋都在我的嘲笑聲裏度過。而我那舍生取義的沛(呸)……跳傘自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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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爺,今天套路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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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父母逼婚,她随便拉了一個相親對象閃婚了,然而卻沒想到弄錯人,領完證後才發現自己嫁了A市第一軍閥世家的大少爺,權傾京城、尊貴霸道的太子爺司徒昊!OMG!他到底看上了她哪點啊?現在要後悔還來得及嗎?“你覺得我們再進去換個證可能嗎?”她小心翼翼的問道。男人挑了挑眉,“你是想剛領完證就變成失婚少婦嗎?”“可是……”“一年時間!簡雲薇,我們給彼此一年時間,如果到時候還是不能接受,那麽我們就離婚!”男人認真的說道。然而,一年時間不到,她就發現了,原來他娶她,真的是別有用心……“上校大人,我們離婚吧!”她将一紙協議甩到他的桌面上。男人一怔,唇角勾起一抹邪魅,“軍婚不是你想離,想離就能離!”這個時候她才發現,自己上錯賊船,被坑了,面對這個徹夜索歡、毫無節制的男人,她期期艾艾,“上校大人,我錯了,今晚求休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