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這幢別墅,建得怪異,站在大廳,能看見所有房間門口的動靜。
嚴可昱在大廳中央等了一會兒,等景宸和周一秋分別進了自己的房間,三弟嚴可昌也嚷嚷着“餓了”去廚房之後,他才向西邊三樓最裏面的一個房間走去。
“進來。”
他敲了兩下門,馬上便有人回答,就好像一直在等着似的。
嚴可昱進了門,看見他的父親嚴雁聲背對他站着,面朝着窗外,沉思不語。
“父親!”嚴可昱恭敬地說,上前幾步,走到了父親的身後。
嚴雁聲的房間在別墅的最後角落,有一整面牆的玻璃窗。
玻璃窗外,能看見房屋的後面,一條小路通向不遠處的玻璃花房。
——嚴雁聲退休之後,為了盡早适應無聊的晚年生活,便種起了花,花巨資在山上搭起了花房,後面還有個珍貴蝴蝶品種的培育室。
外面傾盆大雨,嚴雁聲憂心忡忡地望着玻璃花房,眉頭緊鎖。
“父親,”嚴可昱也看了看窗外,花房裏,隐隐約約有燈光,“您請放心,我已經讓可卓在那邊守着了,您的花和蝴蝶都不會有問題。”
“哦。”嚴雁聲點了點頭。
他身上穿的睡衣是熨好的,從衣服上整齊的摺疊印跡可以看出他不是已經睡着但被雨聲驚醒的。
他一直清醒着。
——即便如此,外面那麽大的動靜,他的小兒子鬧自殺,他依舊只是站在這裏,憂心忡忡地看着他的花,和蝴蝶。
“一秋把那個人帶來了是嗎?”他轉過身,走到躺椅邊,靠了下來。
“是的,叫景宸。”嚴可昱回答,他們不像父子,對話間倒有些上下級的意思。
“什麽底細?”
“警察。”嚴可昱說,和父親一樣,笑了起來。
“這麽多年了,一點長進沒有,還是前赴後繼往我這裏送警察,”嚴雁聲說,“看來,教訓還遠遠沒有吃夠啊!”
“一秋知道嗎?”嚴雁聲問。
“應該不知道。他糊塗蟲。”
嚴雁聲思索着什麽,慢慢點了點頭。
“一秋年紀還不大,容易輕信別人,這麽多年,還保持着一顆赤子之心,也是十分不易……”嚴可昱想幫周一秋說幾句話,父親很快打斷了他。
“什麽赤子之心,就是個白癡!”
嚴可昱怔了一下,閉上了嘴。
嚴雁聲在沙發上坐下來,手指一下一下叩在真皮扶手上,他在準備做什麽決定之前,常常有這樣的舉動。
“不然先把那個警察給解決了?”嚴可昱問。
“他是個警察,警局那邊折在我們手裏這麽多人以後,這次來的肯定有他的過人之處,要殺他的話,一般人不行,是你動手,還是可卓動手?老三已經廢了不中用了,如果周琰站在他那邊呢?真正打起來,你和可卓不見得能贏。”
嚴可昱沉默了一會兒:“那父親的意思呢?”
嚴雁聲沉吟片刻,緩緩地嘆了口氣,說:“把他變成我們的人吧。”
“父……”聽到這話,嚴可昱馬上變了臉色。
嚴雁聲擡起手,阻止長子繼續說下去:“他是警察,你我都能看出來,周一秋雖然笨,但周琰肯定知道。”
嚴可昱馬上明白了父親想要說的東西,周琰在知道景宸身份的情況下,允許周一秋把他帶了過來。恐怕說明,周琰已經不是那麽好控制的了。
嚴雁聲手指向床頭。
嚴雁聲的床頭牆上挂了幾張放大的家人的照片。嚴可昱走過去,移開角落裏不引人注意的一張。
相片的後面,是一個不大的保險箱。
按下密碼,打開保險箱,裏面并排擺着四個試管,試管裏是一些淡褐色微微渾濁的液體。
嚴可昱手停在半空,猶豫了一刻,取出了其中一管,關上了保險箱。
“想辦法給他注射吧,”嚴雁聲在他身後說,聲音蒼老低沉,“周琰對我們來說很有用,能多一個控制他的東西也好,今年情況特殊,大家謹慎點做事。”
嚴可昱握緊手心裏的試管,只是小小的一瓶,卻仿佛有千鈞的重量。
“去吧。”嚴雁聲說。
嚴可昱離開了父親的房間,一出門,轉頭看,三弟嚴可昌捧着碗面條,站在離他不遠的欄杆邊,大口的吃。
“你在幹什麽?”嚴可昱順手把試管藏進袖子裏,面色不善地問弟弟。
“吃面條啊。”嚴可昌嬉皮笑臉地對他說。
嚴可昱向他走了幾步,還有不到兩米遠時,停下了腳步,他看着嚴可昌的眼睛,沒有半點笑意,只有恨意的眼睛。
嚴可昌慢慢笑不下去,兄弟兩人,在走廊上,冷漠地對視着。
“你在這幹什麽?”嚴可昱一字一頓地問。
“我在看你在幹什麽,”嚴可昌學着大哥的語氣,咬着牙說,“一看你的眼睛,我就知道,你們又要害人了。”
“嗤,”嚴可昱發出一聲短促地冷笑,似乎沒有跟三弟交談的必要了,越過嚴可昌,邊走邊說,“這麽晚了,早點睡覺。”
“是到睡覺的時候了,”嚴可昌跟在他身後,不停地說,“我每天都睡不着,你是不是也一樣?還是你睡着的時候,也是在想着怎麽害人……”
嚴可昱猛地轉過身,快得如閃電一般,扼住弟弟的脖子。嚴可昌被他一推,不自覺地後退一步,他身後就是欄杆,差點摔了下去。
手裏的面碗落了下去,砸到一樓大廳的地上。
嚴可昌的脖子上還有剛才繩索的勒痕。
嚴可昱手正按在淤血印記上,他又嗤笑了一聲,拇指按了按紫色的痕跡,低低地對弟弟說:“沒用的東西,死都死不幹淨。”
嚴可昌的眼睛猛地睜大,他一向玩世不恭什麽都裝作不在意,仍舊無法相信大哥會對自己說出這樣冷酷的話,
“大哥……”他的嗓子被嚴可昱扼住,說話十分艱難。
“想死還不容易?媽媽怎麽死的你不是親眼看見的嗎?”嚴可昱說,話語中的惡意滾滾,滿意地感受到虎口之下,三弟整個身體都克制不住地戰栗了起來。
“呵,膽小鬼!”嚴可昱說,把半個身子懸在欄杆外的弟弟拖了回來,松開手,蔑視地看着他癱在了地上。
他蹲下身,幫弟弟扣好剛才不小心扯開的襯衫紐扣,剛才殘酷的打擊弟弟的人仿佛換了另一個人一樣,溫柔地說“回房間休息吧。”
說罷,嚴可昱不再理會沒用的三弟,向樓下走去。
客房在大廳對面的二樓,夜色已深,不知道那個叫景宸的死警察是睡着了,還是在幹什麽刺探秘密的勾當。
嚴可昱走到大廳,聽見沙發那邊傳來“噠噠噠”幾聲,像是彈球一般的聲響。
這麽晚了,沙發上還坐着一個人。
沙發背對着嚴可昱放着的,昏暗的落地燈下,嚴可昱只能看見那人的頭發。
“一秋,怎麽這麽晚了,今天這麽辛苦,還不睡覺?”嚴可昱問,半側過身,慢慢向那邊走去。
那人沒有回答,嚴可昱走到近前,才看清剛才不是什麽彈球的聲響,而是坐在沙發上的那個人,在擺弄着手裏的彈簧刀。
“哦,周琰。”嚴可昱松了一口氣,走過去,在另一邊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周琰坐在黯淡的燈光下,額前的頭發最近長長了,全部抓到了後面。
——相比一團稚氣,看起來根本不像快20歲人了的周一秋,周琰明顯老成很多,此時頭發梳到後面,更是比實際年齡又老了好幾歲。
“你知不知道你把警察帶進來了?”嚴可昱問,他喜歡聰明人,所以周一秋和周琰之間,他更信任周琰。
“知道。”
“那個警察有什麽過人之處嗎?”嚴可昱問,那管淡褐色的液體在他袖管中,輕輕碰到了他的手。
“沒啊,就是個沒什麽用的條子而已,”周琰說,“不過,你們別動他,我玩夠了,會親自動手殺了他。”
“玩?”嚴可昱敏銳地抓住了周琰話中不尋常的字眼,問,“怎麽玩?”
“上啊。”
嚴可昱噎了口氣,像是沒料到這樣的回答,半天才說:“已經玩過了?”
“上過了。”
嚴可昱愣了片刻,審視地打量了周琰片刻,露出古怪的笑容:“恭喜。”
他接着說:“我本來以為……還想着要不要帶你去國外看一看,沒想到你自己就給解決了,不能說那個家夥一無是處,至少,他對我弟弟還是有用的嘛。”他說着,湊近過來,拍了拍周琰的大腿。
相比較他說的隐晦,周琰的話卻直白了很多,也低俗狠毒了很多:“你以前帶我去過那麽多地方,人都太差勁,所以不行。這次,我本來是想殺了他,沒想到卻起來了,于是幹脆就玩了玩,……你看,是不是得等到玩夠了,再殺?”
嚴可昱依舊在笑,一分真九分假,語帶雙關地說:“不殺,也是可以的。”
“為什麽不殺?”周琰漫不經心地笑,“放心,我和周一秋都不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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