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長久以來,在如何控制周琰方面,嚴可昱和他的父親都感到頭疼。

周一秋沒有控制的必要,他過于天真,對家族的宏偉事業來說,他起到的僅僅是絆腳石一樣的作用。

而周琰則走上了另一個極端,他誰也不信。雖然他兢兢業業地完成嚴雁聲交給他的每一個任務,但嚴可昱仍舊擔心他随時會背叛他們。

為此,嚴氏父子尋找着每一個可以了解他弱點的機會,試圖控制他。

周琰十八歲之後,嚴可昱越來越摸不透他的想法。

為此,嚴可昱帶周琰去過幾個風俗場所,希望以他這個年紀的人最無法抵擋的誘惑來讓他卸下防備,掏出一星半點的真心。

可惜,成果黯淡。

有兩個安排的人表示遇見的是周一秋,她們一輩子也沒見過周一秋這麽可愛、超級啰嗦、但是可愛的年青人了。他們開心地聊了大半個晚上,然後糊塗地各自睡着了,周一秋還帶其中一個去KTV唱了一晚上的歌。

嚴可昱哭笑不得,再安排人的時候,特意找了經驗老道的老手,擔心是因為周琰的性取向有問題,這些人甚至有男有女。

他們碰見的,倒是周琰了。第二天,面對嚴可昱的詢問,都含糊地表示,他們懷疑周琰身體方面,有難以啓齒的隐疾。

嚴可昱一點也不相信身體健康的周琰會患有勃起障礙,為此,他安排了最後一個人,命令他不惜一切代價也要試探周琰的身體。

結果第二天那人的情況,讓嚴可昱覺得,周一秋不僅有病,而且可能是個神經病。

現在,周琰突然表示,他和他帶來的那個該死的條子有了身體上的關系。

嚴可昱将信将疑,臉上敷衍地笑着,嘴上說着恭喜,眼底卻是一片冰冷。

“我回房間了。”周琰站起身,收起彈簧刀的刀鋒,向樓上走去。

他的房間在東邊的一樓,嚴可昱為了防備,特意把景宸的房間安排在了對面的二樓,周琰這下回房間,卻是向景宸那邊走去了。

“周琰!”嚴可昱在他身後喊。

周琰轉過身。

嚴可昱看了他片刻,忽地一笑,壓低聲音說:“年輕人,要注意節制。”

周琰把手裏的彈簧刀打開刀鋒,向上扔了一圈,又擡手接住,邪氣一笑,像是不帶心機地說:“你們別打擾。”又說,“明天不用喊我們起來吃早飯。”

嚴可昱在他身後,面帶微笑地看着他,看他把彈簧刀收進口袋,一邊走一邊解開襯衫的紐扣。

他到二樓,敲了敲門,有人開了門,周琰向前一步,把來人推進了房間。

動作兇狠,和溫柔這個詞靠不上半點關系。

門被人狠狠踹上,發出一聲重重的響聲。

嚴可昱臉上的笑容立馬消失,換上了陰森的懷疑表情。他摸了摸袖管裏藏有藥劑的試管,低下頭,沉吟着什麽。

周琰把開門的景宸用力推了回去。

他的手勁很大,景宸沒有防備,退了好幾步才停了下來。

周琰方才在解襯衫的扣子,他看着景宸,冷冷一笑,用力扯下胸口處的紐扣,向景宸的臉砸了過去。景宸一偏頭,躲開了。紐扣砸到後面的牆上,然後彈回地毯上。

表面上半透明的小指甲蓋大小的扣子,其實內裏都已經被掏空,有細小的電子元件從紐扣背面落了下來。

周琰又上前一步,一腳踩在電子元件上,能聽見它碎裂時發出的一聲輕響。

“我不是周一秋那個白癡,”周琰陰郁地看着景宸,冷冷地說,“別在我身上放竊聽器,我會對你不客氣。”

景宸臉上曾經被他用玻璃瓶碎片劃傷的痕跡還沒有完全痊愈,細小的傷痕中,景宸黑色的眼睛平靜地看着他。

“我想你需要醫生。”景宸突然說。

周琰一怔,突然反映過來,他身上有竊聽器,他剛才跟嚴可卓的對話只怕景宸全部聽見了。

景宸說的醫生,只怕是那種醫生。

一陣惱火沖上了頭頂。

周一秋猛地向前,右手按住了景宸的肩和頸的交界處,把他推到了床上,自己也跟着倒下去,壓在景宸的身上。

“我需要的不是醫生,”周琰刻意地在景宸耳邊,氣聲說,“是你。”

景宸掙紮一下,擡頭看他的眼睛,只看到了惡意和嘲諷。

周琰手慢慢摸到他的胸口,然後接着向下,到腰之下,煽情地摩挲。

“可惜我對你們都沒興趣,我覺得惡心。”周琰猛地收回手,眼底是深深的蔑視。

“你如果不想死,或是不想求生不得求死也不行,就叫兩聲吧,”周琰說,坐起身,“你知道怎麽叫,叫得大聲點,最好整個房子的人都能聽見,明天會給我減少很多麻煩。”

景宸沒有說話,剛才周琰對他的撩撥,似乎有些意想不到的作用,這讓他們兩個,都有些吃驚。

周琰看着他的臉,似乎一股不知名的怒氣郁結在心口,無法排解。

“對了,”周琰冷笑,“嚴可昱知道我還有些特殊的愛好,你還可以叫得慘一點,更加逼真。”

突然,床頭閃過的紅色信號。

——那是竊聽器的聲音接收器。

原本正對峙着的兩人都是一驚,景宸用力推開伏在自己身上的周琰,向床頭移動一點,抓過耳機塞進耳朵。

周琰猶豫了一會兒,也跟了過來。

“我在嚴可昌的身上也放了竊聽器。”——早些時候,嚴可昌假自殺被景宸救了上來,那時,景宸把一個微型竊聽器沾到了他的衣擺。

周琰從景宸耳邊摘下了一個耳機,自己也聽了起來。

首先,是大風大雨的聲音。嚴可昌的聲音摻在風雨中,不仔細很難聽清。

——他出去了?這麽晚,他出門做什麽?來不及多想,就聽見嚴可昌的聲音說:“我……我今天又自殺了,——還是沒有成功,你一定也覺得我很沒用吧!”

“他在哪?”周琰問。

景宸搖了搖頭。

“你為什麽不連攝像頭一起放了?”周琰說。

景宸分不清他是認真的,還是在開嘲諷,沒有理他,專心致志地聽耳機傳來的聲音。

“其實死确實很簡單,我知道怎麽死,已經有太多人做過示範了……”嚴可昌說。

——景宸看了周琰一眼,嚴家這些年,有很多人都莫名其妙的死亡了,有的是自殺,也有的看起來是自殺。

“我也想死,可是……我舍不得你,”耳機裏傳來衣服悉悉索索的聲音,像是嚴可昌在地上坐了下來,“我跟你說,今天,家裏又來了一個人,是周一秋帶來的。我一眼就看出他是個警察,不過我什麽也沒說,這幾年,見過的警察多了,——見過的死警察更多。”

——周琰心中冷笑,連嚴可昌那個廢物都看得出來,那麽這座房子裏,只怕人人都知道景宸是警察了。他想到景宸現在全仰仗他,才能全須全尾地活着,忍不住又有點得意。——畢竟周琰也才二十歲,容易驕傲自滿。

“那個警察肯定也活不了多久,遲早得死,”嚴可昌繼續說,不知道是說給誰聽,“不過,他就算死了,也還是個死人。我們……連人都算不上了。”

“這幾年,我也做了很多錯事,害了不少人。——我有點理解媽媽當年為什麽要自殺了,她一定是清醒的時候,無法面對做了太多壞事的自己。”嚴可昌長長地嘆了口氣,“我現在也是啊,我只要想起過去的幾年,我都做了些什麽,就覺得好像整個人置身在熔漿中。——我也知道,等這個季節過去,這些該死的不該存在的內疚感就會消失。可是……可是現在的我,我真活不下去了,好想死啊。”

景宸心念一動,轉頭看向周琰。

“別信他,”周琰仿佛早就知道景宸想說什麽,“曾經有人相信了嚴可昌,你想知道那個人現在怎麽樣了嗎?”

景宸皺起了眉,不再說話。

“我舍不得你……”嚴可昌說,可能是越來越大的雨聲的緣故,他的聲音聽起來居然有些悲傷,“當時,為什麽我不一看見你變成了現在的樣子,就殺了你,然後再自殺?”

不知道他是在對誰說話,他話語也有太多的謎團。

“我現在是難得的清醒時間,看到現在的你,就在想,我瘋狂的時候,是不是跟你一樣。”嚴可昌頓了頓,又問,“你有沒有清醒過?清醒時候的你看到我瘋狂的樣子,是不是跟現在的我一樣難過。”

“我應該殺了你,然後再自殺,”嚴可昌說,停頓了一刻,又好像絕望了地說,“……我下不了手,是我害了你,我害你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對不起……”

他喃喃地,一遍遍地說着對不起,回答他的,只有風聲和雨聲。

“我想見你,我可以進去嗎?”嚴可昌問。

很久很久,沒有人回答。

嚴可昌也沒有再說一句話。

等了很久之後,景宸摘下了耳機。

“你知道他在跟誰說話嗎?”他問周琰。

周琰冷淡地回答:“這裏除了你我,只有嚴家父子四個再加上那一對幫忙的老夫妻,你覺得他在跟誰說話?你自己選吧。”

景宸回憶了一遍嚴可昌說話時候的語氣:“不像……都不像。”

他思考了一會兒,回過神來的時候,看見周琰從一邊的床頭櫃裏掏出很多東西,景宸定睛一看,就覺得頭皮一乍。

“為什麽會有這些東西?”景宸指着那一堆品種繁多的潤滑劑和與之相關的用品說。

“因為周一秋到處跟人說他要帶人回來了,”周琰嘲諷地說,“你看見的那位盡心盡力的老管家自然把什麽都給打點好了。”

“那你把它拿出來幹什麽?”

周琰拆開一個安全套的包裝,在床單上蹭掉上面的潤滑油,随便拉扯幾下裝成用過的樣子,随手扔到了地毯上:“因為你是個連叫床都拉不下臉的僞君子。”

當周琰是周一秋的時候,無論是口才還是搏鬥,各方面被景宸吊打。但周一秋變成了周琰,景宸就無法占到任何上風。

周琰拆開了一個情趣用品,想了想,倒了點潤滑劑上去,然後扔到地上。

又拆了好幾個安全套,僞裝成用過的樣子,還去沐浴間倒了點沐浴露進去,僞裝成用過的樣子,丢到地毯上。

又把潤滑劑灑了滿床。

景宸無語地在旁邊看着。

——周琰是個性冷淡,但是他對這種僞裝戰場的事情卻樂此不疲。——真是個變态。

他看着周琰在那糟蹋床單,心中感嘆還好自己沒有潔癖。

——他可是能把床單點着了,用可樂滅火,然後接着睡的人!(他以前沒覺得這件事值得驕傲。)

最後,周琰布置完戰場後,盯着景宸看了一會兒,忽地撲過來,在景宸鎖骨上重重咬了一口,留下了一個滲着血的牙印。

“這下就更像了,”景宸聽見周琰說,他笑了起來,“嚴可昱一定更加覺得我是個變态。”

周琰僞造戰場原本是為了騙嚴家父子的,想不到第一個騙過的,是另一個自己。

第二天早晨,景宸醒來,看見了滿臉內疚地望着自己的周一秋。

“對不起,”周一秋見景宸醒來,低着頭,有點瑟縮地,不敢說話的樣子,“我……我錯了,我對不起你……可能我頭腦有點糊塗,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沒有經驗,再也不會這樣了,以後我一定會溫柔的……”因為緊張,他的話颠三倒四。

——靠靠靠靠靠靠靠!!!

景宸在心裏怒罵,他第一次更希望出現的人是周琰而不是周一秋。

他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跟周一秋解釋眼前看見的一切。

罪魁禍首是周琰,他怎麽能說撂挑子就拔腿不見了!

周一秋小心翼翼地湊過來,摸了摸景宸鎖骨上方深深的牙印,說:“那個……”

傷口還是有些感覺,景宸輕輕一顫,躲開了周一秋的手指。

“對不起,”周一秋馬上手足無措,臉上現出無地自容的樣子,“我不是故意的。”

景宸哭笑不得地看着周一秋,眼前浮現周琰常有的嘲諷似的表情,突然發現,目前這種難堪又尴尬的局面,是周琰一手導演的。

——他絕對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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