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緊張嗎?”

“啊?……還好。”

“要是不想檢查,就算了,我們回家。”

“好呀……算了,來都來了,我也檢查檢查吧。”

景宸又問了幾遍,見周一秋已經下定了決心,另一邊林法醫已經在門口看着他們了。他拍了拍周一秋的肩,目送他被推進隔離室中。

林法醫對景宸笑了笑,跟進了裏面。

自動門關閉,景宸轉過身,江夏在走廊的另一邊等他。

“你弟弟好像有點緊張,要不你跟林法醫說說,進去陪他?” 江夏說。

景宸猶豫了一下:“不用了,不合規矩。”

江夏和他一起看着窗外。

距離梁家的那場大火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外界的新聞報道已經漸漸把注意力轉到了其他地方,景宸腿上的傷也已經好了很多。

“今天上午抓到了盧江愁,梁家的骨幹已經被我們抓到一大半了,還有六個在逃,估計抓到也只是時間問題,”江夏說,頓了頓,看了景宸一眼,“其中麻煩的就是景徽和藤恩益,他當過警察,躲避搜查的經驗豐富,通緝令也不敢讓丁阿姨看見。”

丁阿姨是景宸的大伯母,景徽的母親。

“謝了。”景宸說。

“客氣什麽……周一秋怎麽樣?”

“請醫生看一看,腦子裏的蝴蝶能不能取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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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夏一時沒有再說話。

兩個人都知道希望不大。——何曉懿,還有梁覺衡,那麽希望能夠取出蝴蝶的人,十幾年、三十年也沒有想出任何辦法。——這麽多年,只取出過一只,從已經死了的周隽雲身上。但他死前遭受了很多痛苦。

今天的檢查對周一秋來說只是一次莫名其妙的體檢,需要掃描腦部。對景宸來說是一次尋找能不能取出蝴蝶的希望。但是江夏心裏清楚,更多的,是已經開始研究蝴蝶,把周一秋當成一個試驗品了。

景宸的腿傷已經無需住院,回家休養。晚上,景宸和周一秋回了家,周一秋自告奮勇要做飯,但這方面他确實沒天賦,看來也沒繼承景冬陽有關做家務那方面的記憶,整個屋子烏煙瘴氣。

“還是我來吧。”景宸把周一秋轟離了鍋臺,自己燒兩個簡單的菜。

“怎麽了?”轉身,他看見周一秋還在廚房裏,靠着門,心事重重的樣子。

“那個……今天不是檢查身體嘛……”周一秋說,“他們把我推進那個圓形的儀器,我很緊張,很緊張……”

景宸停止動作,認真地看着他。

“不知不覺我就睡着了。”

“……”——看來你也不是很緊張嘛!

“然後我夢見,自己變成了一只老大的蟲子,可醜了,”周一秋擡頭看了看景宸的臉,幹笑說,“對吧對吧!很荒謬吧?人怎麽會變成蟲子呢?我好歹也是上過生物課的。”

他看見景宸的神情,急忙走過來,抱住他,說:“我才不會變成蟲子。”

“你聽我說,”景宸說,“有件事,也許很難,但你一定要保證做到。”

“我保證!”周一秋還不知道是什麽事,就急切地說,又猶豫了下,“如果很難的話我也許做不到,不然……我去幫你找周琰?他比我厲害,一定能幫上你的……”

“你能做到,”景宸說,“不要幹壞事,也不要變成蟲子。”

“好……”周一秋保證,“我不會幹壞事,也不會變成蟲子的!我是好人!”

炒鍋發出一陣油炸響,景宸連忙回頭,關掉了火。

他身後,周一秋還在自言自語:“如果我只能做好一件呢……”

他說:“我不會幹壞事的。就算變成蟲子,我也是個好蟲子!”

景宸心亂如麻,但還是忍不住糾正他:“那叫益蟲。”

這次任務結束,陳指揮便給景宸放了假。景宸腿腳受了傷,雖然有假期也不能随意行走,不過家裏有個周一秋在,年輕人蹦蹦跳跳,一個人能吵出三個人的聲勢氣場,日子過得也不算無聊。

大約過了一周多,這天早晨,周一秋坐在桌邊把臉埋在碗裏喝粥,景宸接到了一個電話。

“小景,”電話那頭,江夏的聲音特別嚴肅,“嚴家又有人自殺了。”

“誰?”景宸在腦子裏快速過了一遍嚴家所有的人。

“他們家一個遠房親戚,現在在嚴可昱的公司就職,昨天晚上死的,晚上從樓上摔下來,頭先着地,哎呀媽呀,那摔得可慘了……”

眼看他快要跑題,景宸第一時間拉回主線:“驗屍了嗎?有蝴蝶嗎?”

“驗了,沒找到……”

“确定是自殺嗎?”

“不确定啊,墜樓自殺的人見的多了,可是這個是以高臺跳水的姿勢下來的……只有兩種可能,第一,他恨死腦子裏的蝴蝶了,死都要先把蝴蝶摔個粉碎,第二,是謀殺,有人把他推下來,撞到欄杆上的時候失去了平衡。”

“你傾向于哪種可能性?”

“不确定,”江夏說,“嚴家那條線一直是你跟的,所以來問你的意見。”

“把資料帶給我,我來看看。”

“好。我晚上下班過去找你。”

挂斷電話,景宸回頭看,周一秋剛喝完粥。

“我想見嚴可昱。”景宸坐到他對面,說。

“昱哥?”周一秋有點疑惑,但還是說,“好啊,我來聯系他。”

嚴家的大廈位于市中心,最繁華的地段。門前的大理石地板已經被擦洗的幹幹淨淨,一點也看不出昨夜曾有人在此殒命。四面都是高樓,牆上大大小小的LED顯示屏播放着不同的廣告。

景宸和周一秋走近大廈,便有嚴可昱的秘書在門口迎接:“嚴先生在13樓會客廳等您。”

一進門是個圓形的大廳,這裏是大廈的營業區,像一個蛋殼扣在地上,中間是高高的穹頂,13層樓的欄杆就像是蛋殼上畫的一圈圈螺紋,每層之間都有扶手電梯連通。透明的天花板下懸着巨大的工藝吊燈,玻璃裝飾品從13樓的穹頂一直垂到了3樓。

二人從直達電梯上了13層,推開會客廳的門,嚴可昱站在窗前等他們。

“去倒兩杯茶。”嚴可昱對秘書說。

待秘書走了出去,嚴可昱和景宸對視一眼,誰也沒有先開口。

“昱哥,”周一秋不會解讀空氣,興致勃勃地問,“外面的燈是新裝的嗎?真棒,那種華而不實又招搖的東西最好看了!”

嚴可昱一時聽不出他是在嘲諷還是在真情實感地稱贊,竟然語塞了一下,然後和顏悅色地說:“一秋,麻煩去一下32樓我的辦公室,找到我的秘書彭小姐,然後拿到我桌上藍色的文件袋,幫我帶給一樓的服務臺。”

“啊?”周一秋一來就被差遣,有點不樂意。

“快去快回。”景宸也說。

“哦。”周一秋低着頭,出了門。

門一合上,景宸和嚴可昱仿佛都松了口氣。

“周琰呢?”

“你們怎麽讓藤恩益逃出去的?”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

“藤恩益……”嚴家人布下天羅地網抓住藤恩益,最終卻讓他逃跑了,這事怎麽看都很丢臉,嚴可昱含糊其辭,“那小子很狠,壁虎斷尾,趁我們不備就逃跑了。……周琰呢?”

景宸沉默了一會:“我找不到他。”

“我們也找不到他,”嚴可昱皺着眉,“他在搞什麽鬼,現在這麽亂,他把事情都丢給了一秋……一秋又是個笨蛋。”

景宸不悅:“一秋也不笨……”

嚴可昱看了景宸一眼,冷笑說:“恭喜你們這次大獲全勝,聽說梁家大本營被燒了,骨幹或死或失蹤,你們也抓了不少?……這麽說,我嚴家的蝴蝶是不是應該物歸原主了?”

這是之前嚴可昱和景宸的約定,嚴可昱提供情報,警方取得梁家犯罪證據後,把蝴蝶還給嚴可昱。

“被梁覺衡燒了。”景宸說。

嚴可昱瞪着景宸看了片刻,幹巴巴笑了一聲,語氣也冷了下來:“多謝景先生,”見景宸默不作聲,繼續說,“讓我更深入地了解了,跟警察合作,只有死路一條。”

“繼續下去才是死路一條!”景宸說,“這些年你們家死了多少人了?光這三天就又有兩個人自殺,誰逼死他們的?到這種程度了你怎麽還是執迷不悟?”

嚴可昱眯起眼,上下打量着景宸,半天,古怪地說:“你是不是很失望?看着我們這些人,沒有死,也沒有變成怪物?”

“……我沒這麽想。”

“何必自欺欺人呢?”嚴可昱笑起來,“你這樣的僞君子,自然無法理解我們,覺得我們腆着臉活着,好人只有可以選擇死亡或者沒有選擇地變成蟲子,而我們呢,為了或者,為了哪怕只有外表像個人的活着,什麽都能做。”

見景宸不說話,他繼續說:“周琰真可憐,他一定知道了,你心裏,巴不得他是個死人,或者是頭怪物。活蹦亂跳的周琰,在你眼裏就是個罪犯。”

“胡說八道。”

“我們沒有合作的餘地了,”嚴可昱說,“你們在梁家鬧出的陣仗太大,他們會報複的。”

他盯着景宸的眼睛,又重複了一遍:“他們會報複的。”

“你們在什麽情況下會變成怪物?”景宸問,“背叛它們的時候?不肯聽命的時候?”

嚴可昱一瞬間露出了些許緊張的神色,但很快鎮定下來,點了點頭。

“怎麽才算背叛它們?警戒線在哪?怎麽判斷?”景宸問。

嚴可昱不再說話,臉上的神情嚴肅。

“我明白了。”景宸說。

突然,會客室外傳出了一陣驚叫。

嚴可昱和景宸同時站起,沖出了門外。只見13樓,對面的走廊上,一個黑色的、和梁家地下室一樣的怪物立在那裏。像是從它身後的辦公室沖出來的,撞壞的門挂在欄杆上。

周圍驚叫聲四起,離它最近的是一個路過的文員小姐,吓得癱坐在了欄杆邊,文件夾落在地上,裏面的文件從縫隙落下來,白紙呼啦啦的飛遍了中間巨大的空間。

那怪物的複眼慢慢轉向文員小姐,向她走了一步。

“見鬼!”嚴可昱罵了一聲。

“那是誰?”景宸問,“或者說他從前是誰?”

“財務部。”嚴可昱含糊其辭,看怪物向文員小姐移動,和景宸一起沖了過去。

那怪物還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軀體,行動速度較慢,到了吓哭的文員小姐面前,它擡起了捕捉足,而嚴可昱和景宸已經沖到了。

“等等!”嚴可昱擋在了他們中間,“你還認識我嗎?”他問怪物。

而景宸趁機彎腰托起文員小姐的兩只手臂,把腿軟的她送到了側面的通道,離開了怪物的視線,等文員小姐脫離了危險,他自己回到了中間的走廊。

“你還認識我嗎?”嚴可昱又問了一遍,繼續說,“我認識你。你冷靜一下,我們再想想辦法……”

那怪物不認識人,和景宸在地下室見過的怪物一樣,口器中發出“嘶嘶”的聲音,落下黃褐色的半固體,它擡起捕捉足向嚴可昱撲來。

“小心!”景宸撲過去,推開了嚴可昱。

那怪物一下沒剎住腳,踉跄了一下,撞在欄杆上,然後一頭栽了下去。

“啊!!!”樓下有人尖叫。

景宸撲在欄杆上,向下看。

怪物頭部着地,腳抽搐了幾下,便不再動了。有綠色、紅色和黃褐色混雜的液體從它身下蔓延開來。

一樓,驚慌的人群,有人在叫喊,有人蹲下了身捂住了眼睛,有人四處奔逃。

景宸看見,在一片慌亂之中,離怪物的屍體最近的那個人仰起了頭,看着上方,看怪物落下來的地方,看着自己。

那是周一秋。

回家的路上,周一秋一直望着窗外。

他的袖子上有一點污漬,不知在哪裏粘上的,領口沒理好,歪在一邊,讓人想上手給他整理一下。五光十色的霓虹燈映在他的臉上,各樣的光芒一閃而過。

景宸在他旁邊,開着車,不時擔心地看他一眼。

眼前是耀眼的車燈,周邊是燈火通明的高樓大廈,樓下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喧鬧又繁榮,平靜的日子。景宸覺得,這樣平常的日子,似乎無法長久了。

景宸伸出右手,握住周一秋的手。他的手心是潮濕的,不久前在嚴家大廈看見的那一幕,對他還是有影響。

周一秋愣了愣,馬上反手握住景宸的手,轉過頭,對他笑了笑,又回頭看向窗外。

景宸略微放下心來,拇指輕輕撫了撫周一秋的手背。

回到家,江夏在等他們。

“你們去嚴家了?”江夏迎上來,焦急地問。

景宸怕勾起周一秋的回憶,推了周一秋一把,說:“你先休息吧。”

“嗯。”周一秋悶悶應了聲,低着頭回了自己的房間。

景宸把江夏也拉進自己的房間,說:“去嚴家看了下。”

江夏一臉惱火,又硬是壓了下去,說:“你最近擅自行動的次數越來越多了,再這樣下去,我要跟上面彙報,冷藏你了。”

景宸壓根沒把他的威脅當回事:“嚴家有人變異了。”

“我知道,收到消息了,”江夏不耐煩,“陳指揮已經帶人過去看了。現在的意見是……暫時還是壓下來,避免造成恐慌。……明天去一趟局裏吧,陳指揮估計要布置新的任務了。”

“好,”景宸頓了下,又說,“我帶一秋一起去。讓他在休息室等我。”

“他幾歲了啊?又不是離不開人?你就這麽不放心?”

“不是你想的原因,我是怕……”景宸的話突然停住了,他站起身,低聲說,“我去看看他。”

走到客廳,對面周一秋的房間沒有亮燈,裏面沒有聲音,像是周一秋已經休息了。

景宸放輕腳步,走進了他的房間。沒有拉窗簾,路燈的光和蒼白的月光一起灑進來,地面像是結了層霜。

周一秋側卧在床上,閉着眼,像是已經睡着了。景宸聽着他淺淺的呼吸聲,在他床邊坐下。枕頭下,露出了一角的書。

景宸小心翼翼地抽出書,果不其然,是景冬陽當年一直藏在枕頭下的那本《卡夫卡小說集》。

景宸只看過一遍,但是只要空閑時,腦子裏就會浮現出第一頁的那句話:“早晨,格裏高爾.薩姆沙從不安的睡夢中醒來,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變成了一只巨大的甲蟲。”

景宸把書放在了周一秋的枕頭邊,摸了摸他的額頭,幫他拉上窗簾,掖好歪着的被子,走出了他的房間。

走到客廳,便看見江夏靠在對面的門邊,兩手抱着胸,不說話,看着景宸。

“怎麽了?”

江夏盯着景宸看了許久,問:“你怎麽瘸得更嚴重了?”

景宸下意識地看向了自己的腿。——之前,在嚴家大廈,他和嚴可昱一同對峙那只怪物,怪物向景宸沖來,重心不穩摔到了樓下,但是捕捉足撞到了景宸受傷的那只腿。

先前沒注意到還好,現在被江夏提起,一直被忽略的疼痛就鑽心而來。

景宸幾步回了自己的房間,掀起褲腳,繃帶下果然又腫脹了一圈。景宸試了試,還好只是挫傷。

江夏一直站在原地看着他,不說話,也不過來幫忙。

景宸稍微處理了一下傷處,轉過頭,對江夏說:“你這袖手旁觀的動作做得很到位。”

江夏一下笑出聲,臉上的冰冷的表情融化開,走過來,在景宸的傷腿上拍了一下,說:“你遲早得殘廢,英年早退,比別人早十幾年拿到國家的退休金。”

“我受着傷呢!”景宸見氣氛緩和了不少,也松了口氣。

“自從找到一秋,”江夏說,“你一直在受傷。”

“啊?”

“別裝糊塗,”江夏打斷景宸的辯解,“你是我們中間最能幹的,可是這幾個月你已經快用光我們全隊的傷假了,你怎麽了……從周一秋回來起,你就一直失态。我知道你看見多年沒見的弟弟,心情激動我們能理解,可是你怎麽一直受傷呢?你再這麽失常下去,我真怕你哪天把小命給玩沒了。”

景宸慢慢嚴肅起來,低下頭,半天才說:“你說得對……我失态了,以後我會注意。”

“不光是要你注意!你怎麽了?小景,我們認識好多年了,你在想什麽?……林法醫說,你這麽高頻率的受傷,很可能是心理上有了什麽問題,你……其實是不認可我們行動的吧?”

景宸擡起頭:“你不是總說林法醫是二把刀嗎?”

“……”

“你們分析我?為什麽?”景宸這時才抓住了重點,“不信任我了?”

“沒有!”江夏煩躁地抓了抓頭,“我們擔心你!”

他看着景宸:“小景,我問你,如果我們想逮捕一秋,你怎麽辦?”

“他沒做過壞事。”

“你怎麽知道他沒做過,他到現在還是活蹦亂跳的在我們眼前,”江夏頓了頓,顧及到另一邊早就睡着的周一秋,他的聲音一直不大,“而在我的概念裏,好人,稍微好一點的人,是他爸爸那樣的,或者是他舅媽那樣的。”

——怪物,或者死人。

“你不了解他。”景宸說。

“他沒得選,”江夏不顧景宸的辯解,又說,“小景,你也沒得選。”

他又看了看景宸的傷腿:“明天早上八點回局裏,我來接你。”

微風撩動窗簾,月光灑在地面。他聽見風吹過窗棂的聲音、樹葉搖晃的聲音、遙遠的車輛的聲音、清潔工人的掃帚劃過地面的聲音。

這幾天,周一秋的聽覺越來越敏銳。仿佛能聽見很遠地方傳來的聲音,他又驚又喜,還以為自己終于有什麽不為人知的特長被開發出來,正想哪天找個機會跟景宸好好地炫耀下。

隔着兩堵牆,江夏和景宸的對話依舊清晰得像是發生在耳邊。

他翻了個身,抓起一個枕頭捂在耳朵上,把那些無關的聲音統統趕出腦海。他睜着眼睛,望着窗簾上映出的樹影,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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