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早晨,景宸整理完畢,樓下已經傳來了汽車的聲音。他走進弟弟的房間,周一秋臉埋在被子裏,一晚上千變萬化的睡姿導致頭發亂蓬蓬的,景宸怕他憋着,把被子拉開了一點,他的臉紅通通的,睡得正熟。景宸本來想帶他一起到單位,看到這個情形,不忍喊醒他,自己站起身,出了門。
上車前,他回頭看了一眼,窗簾輕動,好像有人站在窗後。
“周一秋呢?”江夏問。
“還沒起來,年輕人貪睡。”
上了車,景宸還是從後視鏡裏望着窗口,直到轉過彎,看不見家的位置。
“小景,”江夏一邊開車,一邊不時看看景宸的臉色,終于開了口,“我們好像找到景徽了。”
景宸大吃一驚,不由坐正了身體,問:“在哪發現的?”
“老街。那裏有個黑市,魚龍混雜,前幾天我們的人想把那裏給清剿了,調監控時,看見四天前景徽曾經在那裏出現。”
“藤恩益沒跟他一起?”
“沒有,只有景徽一個人。”江夏又看了看景宸,“我們正在布天羅地網抓他,我不瞞你,小景,希望你分得清輕重。”
“我不會走上景徽的老路。”
“那就好……那就好……”江夏重複了兩遍,不再說話。
景宸盯着窗外,街景從他的眼底一掠而過,他卻什麽也看不見,腦中一直回想着有關景徽的點點滴滴。
八年前,景宸曾經接到過景徽的電話:“我去替你給你爸報仇了,你記得替我照顧好我媽。”他只說了這樣一句話。
然後過了一周不到,有一天,母親匆匆到警校接了景宸,兩人驅車趕到了景徽的家。景徽家,不大的客廳裏站滿了人,景徽的母親暈了過去,正在被趕來的護士搶救。
“老陳,怎麽回事?”母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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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指揮面色嚴峻地看了看母親和景宸,說:“伯言和景徽……犧牲了。”
犧牲的不止他們兩個,白石組全軍覆沒,現場有大量的血跡和部分殘骸,失血量已經足以判斷所有人的死亡。
“小景!到了!”江夏見景宸遲遲不動,拍了拍他的胳膊。
景宸回過神來,原來已經到了警局,這天天氣很好,八、九點的陽光照在玻璃門上,閃閃發光,奪目耀眼。
景宸走進了大廳,人來人往,有剛上班的同事在門口簽到,還有值了一夜班的同事揉着發紅的眼睛下樓,去門口賣早點。
——仿佛看見父親,穿着他那件舊夾克,從景宸身邊走過,推開門,門口那輛已經鳴響警笛的警車是在等他的。
——仿佛看見母親,她性子急,一邊走路一邊翻材料,上樓時風風火火,所有人退避一旁。
——仿佛看見大伯,他個性穩重,走路比景宸的父母都要慢,不茍言笑,模樣有點兇。其實所有長輩中,他是脾氣最好的一個。
——最後,仿佛看見了景徽,他“犧牲”時,比現在的景宸年輕多了,剛穿上警服不久。景宸只見過一次他穿警服的樣子,老實說,挺帥的。
走進會議室,陳指揮和幾個工作人員已經坐在桌前等他們。
“林法醫呢?”景宸一邊坐下一邊問,他迫不及待想了解周一秋身體的現狀,想知道究竟有沒有對付腦中異物的辦法。
“昨天加班趕出了報告,我看他太累了就讓他回家休息一天,另請了專家來幫忙。”陳指揮說。會議桌另一邊,頭發花白的老專家跟景宸點頭示意。
“既然一開始就問到這一塊,請盧醫生先來說說對患者腦部掃描的結論吧?”
那位專家拿起面前的資料:“根據我們幾位的商讨結果,我們認為患者一切正常,他的頭部并不存在你們所說的異物。”
——怎麽會?
“景宸!”陳指揮一句話喝住了景宸即将出口的追問,再對那幾位請來的醫生笑着說,“謝謝您們,大老遠的跑來,我讓江夏送您們回去。”
江夏站起身,把幾位引出門,會議室裏只剩下了陳指揮和景宸。
“林法醫的結論跟他們一樣,”半天,陳指揮說,“我怕林真意說服不了你,特意把他們請過來。”
“檢查不到嗎?”
“是的,我們看不見,機器也看不見,”陳指揮說,“如果看得見,我們不會直到周隽雲那裏,才拿到第一個蝴蝶。”
“那周隽雲為什麽……”
“你知道。”
——因為周隽雲死了,他和何曉懿等人不同,他是被人割掉頭顱而死,他死了蝴蝶還活着,還想離開死人的大腦,尋找下一個寄主。
“林法醫報告上的意見是:那種生物進入人大腦內,立刻依附在大腦上,成為大腦的一部分,難分彼此,所以我們也難以發現。”陳指揮看着景宸稍微冷靜下來,繼續說。
“能不能取出來?”
陳指揮看着他依舊不死心,無奈地說:“我們看不見它們。”
“有人能看見,景徽告訴我,每十萬人中,就能有一個人看見它們……”
“他們也會發生強烈過敏現象,嚴重者會死亡。”
景宸想起了什麽,低下了頭。
“好了,接下來是近期的工作,”陳指揮轉移了話題,“已經向上面彙報過了,西南洞穴下面的不明生物,已經給群衆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傷害,我們預備在近期組織特種部隊對洞穴進行清剿。”
——這麽多年,以前一直無法對洞穴裏的不明生物做出有效的反擊,一是因為看不見它們,無法正面對抗。二是洞穴直通地下水源,但是采取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會對附近千裏造成無法逆轉的損傷。走到了今天這步,終于打算不惜任何代價的動手了。
“這次的任務我們安排江夏去西南,你留在這裏,盯住了嚴家的人和周一秋,有任何異常都要告訴我們。白石行動那樣的失敗,不允許再次出現。”陳指揮當年是白石行動組的情報後援,那時的慘敗一直是他心頭的一根刺。
景宸盯着陳指揮看了許久,說:“是。”
桌上的通訊器突然響了起來,陳指揮按下通訊器的按鍵,問:“什麽事?”
裏面傳來了江夏的聲音:“周一秋離開了家。”
早上八點左右。
關門的聲音一響起,周一秋就從床上坐起,掀開被子,光着腳跑到窗戶前,看着景宸走出樓道,走到轎車邊,和江夏說了幾句什麽,上了車。車輛發動前,景宸好像向這邊窗臺望了一眼,周一秋連忙躲到窗後,聽發動機的聲音遠去才又掀開窗簾,眼巴巴地望着車尾遠去。
他草草洗漱完畢,用冷水抹了把臉,出了門。
“嚴先生,小周先生來了。”聲音好聽的前臺小姐在電話裏說。
——我靠又來了。嚴可昱在心中怒罵道。
他不是在罵周一秋,是在罵周一秋眼瞎看上的那個死警察。在嚴可昱看來,周一秋雖然蠢、雖然廢物,在有用程度上遠遠比不上現在聯系不上了的周琰,但周一秋是個可愛的、無害的表弟,這個表弟現在跟警察攪在一起,胳膊肘已經徹底骨折朝向了外人。每次想起來,嚴可昱都覺得心塞。
嚴可昱本來想裝作繁忙謝絕會面,但看了看此刻坐在他對面的人,——他的三弟嚴可昌,那是比周一秋更動不得,也更讓人頭疼的家夥——,他對着電話說:“讓他們上來吧。”
“嚴先生,小周先生一個人來的。”前臺小姐說。
“哦。”嚴可昱松了口氣,那個警察不在,周一秋太好對付了,發點零花錢,再哄兩句就行了。
他挂掉電話,對面前的嚴可昌說:“老三,我們改日再談吧,一秋來了。”
嚴可昌似笑非笑地望着大哥,手中玩弄着打火機,一轉一轉的輕敲在桌面上:“老大,你如果膽子小的話,就交給我來做吧。”
“現在形勢緊張,不要輕舉妄動。”嚴可昱再次對三弟說。
嚴可昌輕輕一笑:“你怕了警察?所以打算忍氣吞聲?那個警察的媽媽都是我殺的,我不介意殺了母親再殺兒子的。”
——他再說景宸。
嚴可昱定定地看着三弟,嚴可昌原先是個怯懦地人,不願殺人,不想給家族辦事,現在,卻好像換了一個人一般。
“現在不是合适時機,”嚴可昱說,“可卓的事……”他遲疑了一下,嚴可卓詐死,是他們最近計劃中重要的一環,一直瞞着三弟,現在看三弟的樣子,更不敢把真相現在就告訴他,“可卓的事,你以後會明白的。”
聽到二哥的名字,嚴可昌變了臉色,一拍桌子站起來:“你就是不敢給二哥報仇!”
他轉身走出了門外,重重地摔上了門。
嚴可昱長長地嘆了口氣,疲憊地揉了揉眉心,二弟現在隐居躲藏,三弟又這個樣子……此時此刻,他格外想念周琰。
“昱哥!”周一秋走了進來,門在他背後“啪”一聲巨響合上。
……媽的,早就叫他們把門的自動關閉緩沖裝置修好了,效率怎麽這麽慢!
嚴可昱腹诽,臉上還是堆起和藹的笑容,正想跟周一秋打個招呼,看了一眼就震驚了。
“景宸怎麽沒來?”他問。
“啊?”提起景宸,周一秋居然還有點不好意思,“他去單位了,下次他想見你,我就帶他過來……”
嚴可昱感受到了差別對待,又一陣心塞,不過也明白了自己的疑惑從何而來:“我就說他要在,不會讓你頂着這個發型就出門。”
“啊?”周一秋繼續一張搞不清狀況臉,抓了抓自己的頭發,稍微能看一點了。
——但還是浪費了那張臉啊!嚴可昱依稀記得,周一秋剛回嚴家的時候,明明是個整潔講究的小少年,依稀還有點潔癖,什麽時候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
“昱哥,我有事情請教你,”周一秋打斷了嚴可昱的思緒,認真地問,“有沒有不變成蟲子的辦法啊?”
嚴可昱擡起眼睛,看着表弟,心中在判斷他到底說的是認真的,還是又在冒傻氣了,他笑了笑:“變蟲子?”
“嗯!”周一秋連連點頭,“有沒有辦法讓我不變蟲子啊?”
“為什麽你覺得自己會變蟲子?”嚴可昱試探地問。
“啊?”周一秋一愣,“我就是知道啊……”
“……昨天那個……那個蟲子掉下來,正好砸到我眼前,我看着它……有個聲音在我腦子裏,一遍遍地說:這就是你,你以後就是這樣。”
——這只可憐的蟲子,就是将來你醜陋的模樣。
嚴可昱上下打量了表弟一會兒,說:“你沒問過景宸?”
周一秋扭捏:“不想讓他知道……”
嚴可昱笑了一聲,看了看玻璃牆外,遠處的雲:“那個聲音沒告訴你該怎麽做嗎?”
“沒有诶……”
“那你聽不聽我的?”
“聽聽聽!”周一秋匆匆點頭,“只要不變成蟲子,什麽我都肯做!”
“告訴我景宸每天在做什麽?”
“啊?”周琰猶豫片刻,掰起了手指,“早上起床吃完早飯就去醫院,然後去看媽媽,然後吃午飯,下午有時候休息一會兒有時候不會,偶爾他的同事會來看他,然後吃晚飯……”
——這他媽什麽亂七八糟的流水賬!嚴可昱面上不顯,說:“他的同事和他都說些什麽?”
“嗯?”周一秋被他打斷,還有點納悶,“我沒聽啊。”
“下次你認真聽,然後告訴我,他們都在說些什麽。”嚴可昱叮囑道。
“……”周一秋認真掂量了一下,“這個不行,我不能把他說的話告訴別人。”
“……”嚴可昱氣結,想了想,換了一個角度騙他,“他最近為一些事很頭疼吧,我是想幫幫他。也許我們這邊,能幫上他的忙呢?你知道的,他是個窮警察,能有多少錢?”
“是的是的!”這句話說到了周一秋的心坎上,“他家可小了!”
初戰告捷,嚴可昱乘勝追擊:“還有,十幾年前,我們家有只寶貴的蝴蝶失蹤了,”說到這裏,他頓了頓,——失蹤的那只蝴蝶原本是在周一秋的父親周隽雲腦中的,見周一秋毫無反應,他才放下心來,繼續說,“這件事可能比較麻煩,你就不要通過景宸了,你想辦法幫我們打聽一下,警察那邊有沒有什麽消息。”
周一秋沒有景冬陽和周琰關于父親死亡這方面的記憶,甚至他也不記得自己曾帶着父親的頭顱投奔了養母。
“怎麽打聽呀?”周一秋抽抽鼻子,甕聲甕氣的問。
“這個慢慢來,不着急,”嚴可昱說,“有機會就了解下,不要讓景宸和他的同事們知道,他們會擔心你的。”
“好,”周一秋回答,又皺起眉,“可是你還沒跟我說,怎麽才能不變成蟲子呢!”
——只要你做了這兩件事,應該就不會變成怪物了。嚴可昱心裏說,但還是得把哄騙進行到底:“等你找到了蝴蝶,我就告訴你怎麽做。”
周一秋很生氣:“小氣鬼!怪不得可昌說你是奸商!”
嚴可昱笑笑不說話。
周一秋突然看見了什麽,彎下腰,從地上撿起了一個東西,放在耳邊聽了聽:“剛才就覺得有點奇怪的聲音,原來是這裏傳來的啊。”
嚴可昱眼尖,認出了這是什麽:——片刻前,三弟嚴可昌坐在他對面,手中一直把玩着這個打火機。——二人起了争執,嚴可昌大怒拍案而起,此時,打火機掉到了地下。
——周一秋說,有奇怪的聲音?
“這是我的,一直找不到,原來掉到地下去了。”嚴可昱笑道,從周一秋手中接過了打火機。
“那我先回去了啊!我沒跟他說我來找你了,他回家看不到我會着急的。”周一秋起身告辭。
“有消息就回來找我。”嚴可昱說。
周一秋出了門,等意料之中的那聲巨響響過後,嚴可昱臉上的笑容頓時不見,目光移回手中的打火機上。
果然,打火機底部有個不引人注意的小孔:——嚴可昌居然在算計他,居然把竊聽器放到了他的身邊。
周一秋走進電梯,裏面早就有了個人,是嚴家的老三嚴可昌。
“嗨!一秋!”嚴可昌笑眯眯地跟他打招呼。
“可昌,你也來找昱哥?”
“不是,我就是路過。”嚴可昌說,按下了一層的按鍵。
電梯門關上,嚴可昌像是不經意地問周一秋:“最近你每天都去醫院,是看那個警察的母親嗎?”
“嗯?……嗯,”一秋回答,“媽媽身體不好,我們要多陪陪她。”
嚴可昌臉上露出了奇怪的笑容。
——老家夥……居然還沒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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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