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一大早,景宸首先帶冬陽去醫院看望母親。
這天陽光很好,母親難得的醒着,坐在輪椅上,被護士推到草坪上。
“方阿姨情況還好,醫生說,撐過這個冬天沒有問題。”護士跟景宸介紹着,把他們帶到了母親身邊。
母親聽見有人來了,仰起頭,在陽光下,看着他們笑。
“媽媽,”景宸抓住母親的手,“冬陽來看你了。”
景冬陽也走到景宸身邊,低聲喊:“媽媽。”
母親看着他們倆,雖然在笑,眼神卻是看着陌生人的。
“冬陽來了。”景宸又重複了一遍。
母親臉上的笑慢慢消失了,透出了疑惑不解的神情,她直勾勾地看着景冬陽問:“你是誰?”
“我是……”
“他是冬陽。”景宸在一邊搶着說。
母親搖搖頭,說:“冬陽是個好孩子……你不是他……你是誰?”
景冬陽才發現這天的陽光有點像多年前的那個中午,不管是冬天還是夏天,不管陽光多麽明媚,養母陌生的,或是厭惡的目光,都能帶來刻骨的寒冷。
母親已經移開的視線,繼續看着遠處的風景,景冬陽轉頭看見景宸略帶緊張的臉,很快地定下神來,克制住心裏所有負面的情緒,握了握母親的手,說:“我還會來看您。”
又等了一會兒,母親還沒有跟他說話的意思,護士過來說母親要回病房午休了。景冬陽和景宸一起,向護士表達了感謝,向停車場走去。
“冬陽。”景宸喊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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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認我了。”景冬陽停下腳步。
“她也不認識我了。”景宸飛快地說。
“不是的,”景冬陽低下頭,“她怕我……我把父親的頭顱帶給她,我那時候還小,沒想到會吓到她……”
——小少年把滴血的書包遞給了美麗的女人,女人打開書包,看見裏面的東西,發出了驚慌的叫聲。
也許是被吓的,是明白了自己的丈夫也是兇多吉少後,發出的悲恸的聲音。
——方梅看着景冬陽,有時候會想:仲言就是為了他犧牲的。
消極的情緒,或多或少都會被周圍的人感覺到,更何況景冬陽從小便是個敏銳而聰穎的人。
慢慢的,方梅就很少回家了,把照顧養子的責任更多的轉嫁到了景宸的身上。
卻帶來了她更難以接受的後果。
所有短暫的、虛假的、安寧的日子,定格在了那個夏天的午後,有一條冰凍過的魚,膽破了,特別苦。
景冬陽低着頭:“我想救她,可是我沒有做到……”他說着,前面的景宸突然轉身,抱住了他。
“沒關系,還有我……”景宸說。
景冬陽回抱住哥哥,看着他身後,冬日蒼白的陽光,似乎有些木然地說:“是啊……”
“我還有你……有你就夠了……”
而這天的警局中,也處處是繁忙景象。
昨日嚴可昱在記者會上的爆炸性言論和随後的突發情況引起了轟動,今日大街小巷大小周刊報社都把嚴可昱列為了頭條人物,警局的每個電話都被打爆,所有人忙得焦頭爛額。
陳指揮掼了電話,咬着牙說:“上頭又打電話來施壓了,讓我們盡快行動,緩解群衆的緊張情緒。”
他頓了頓,問身邊的同事:“西南洞穴那邊怎麽樣了?”
旁邊人回答:“根據江夏傳回來的消息,那邊特種部隊已經準備就緒,受嚴可昱這事的影響,他們也把行動日期提前了,可能這兩天随時會下洞。”
“幫我跟那邊特種部隊聯系,讓他們不要着急行動,再緩緩,”陳指揮盯着桌上的資料,“我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他們那邊也承受了很大的壓力……”
“人命關天,讓他們再等等。”
“……好吧,我來聯系。”
這時,門被推開,景宸走了進來。
陳指揮擡頭看了一眼,說:“今天遲到了,扣半個月工資。”
景宸卻對這話沒什麽反應,把身邊的人拉到陳指揮面前。
“這……一秋怎麽了?”陳指揮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鏡,一時有些明白不過來。
景宸說:“冬陽回來了。”
“冬陽?”陳指揮也顯得有些激動,越過辦公桌,停在了已經高了他大半個頭的景冬陽面前。
“陳叔叔。”景冬陽低頭喊。當年陳指揮是方梅的搭檔,一直反對将周一秋送回嚴家。
陳指揮看着景冬陽,一時間百感交集,許久才說:“這次回來別亂跑了,好好跟着景宸。”
“嗯。”
他們還在說着,另一邊傳來了聲響,問詢室的門打開,一個中年女性走了出來。
“那是誰?”景宸看她的模樣,似乎有點眼熟。
“上面重點關注這個案子了,”旁邊有同事低聲跟他解釋,“沒辦法,我們只好把當年洞穴事件現在還活着的當事人,再一個一個請過來做做筆錄。”
“都筆錄十七八回了吧?”
“可不是。”
“都給我閉嘴!”陳指揮怕對話被人聽見,喝止了他們,看了看景宸和景冬陽,“景宸,你和你弟弟送姜女士回家。”
“是。”這個活以前都是江夏的,江夏去了西北,只有交給景宸了。
姜麗影今年五十不到,還沒退休,在地質研究所工作,十分和藹。
“需要我把暖氣打高一點嗎?”車上,景宸看着後座的她抽了抽鼻子,問。
“不用不用,”姜麗影回答,“現在正好,我只是想起了嚴雁聲和何曉懿,心裏難過。”
副駕駛座上的景冬陽抽了兩張紙巾,遞到姜麗影面前。
“謝謝。”姜麗影接過紙巾,擦了擦眼角,轉頭看向了窗外。
透明蝴蝶的新聞已逐漸發酵,馬路上的人都戴上了連衣帽,用口罩和墨鏡把自己擋得嚴嚴實實。
“您當年參加石西大學科考隊的時候,還很年輕吧?”景宸問。
“嗯,地質系一年級。”
“好像大部分人都是地質系的。”
“是啊,不過也有不少其他院系的。當年還有中文系的周隽雲……”
景宸立刻望了景冬陽一眼,怕聽見父親名字會對他的情緒産生影響,看景冬陽神色不變,才放下心來。
“周隽雲當時是中文系一支筆,校領導安排他去,就是琢磨着哪怕沒有什麽科研成果,周隽雲也能寫出震古爍今的文章來,”姜麗影繼續說,想不到還有點幽默,“另一個是物理系的魏萊,當時是校籃球隊隊長,長得人高馬大的,譚教授選中他參加科研隊,就是看他強壯,選進來當個搬行李的……他脾氣好,居然也就答應了。”
——脾氣好,然而運氣不好。
“最後一個,卡西亞,生物系的留學生。”
“等等,”景宸問,“周隽雲和魏萊都是我們本國的學生,拉去當苦力也可以,卡西亞是外國留學生,為什麽會帶着他?”
“啊?”姜麗影回憶了一下,“哦,他是陪他女朋友去的,梅格。”
“他們當時在熱戀中嗎?”
“是的,如膠似漆,剛談戀愛不久嘛……不過我們也覺得奇怪。卡西亞當年是和他前女友一起來中國的,五月中旬兩個人還好得很,到六月初我們要出發的時候,居然已經跟梅格是一對了。”
景宸看着前方,陽光下,似乎有什麽東西正從迷霧中探出頭來。
“卡西亞的前女友叫什麽名字?”
姜麗影思索了一下,有些抱歉地搖搖頭:“……真不太記得了,是外系的,又沒參加科考隊,一點也不熟。就記得是個身材嬌小的女孩子,跟卡西亞分手以後,就哭着回國了。”
“謝謝。”景宸皺起了眉頭,他敏銳地感受到有些東西可以串聯成線,但卻偏偏缺少了最重要的幾環。
“不用客氣,”姜麗影是個脾氣很好的人,當年洞穴事件,陰錯陽差她躲過一劫,從此變得大度、和善,開起了玩笑,“所以給你們年輕人兩個忠告:第一,要對女朋友忠誠,別随随便便抛棄她;第二,自己什麽都不懂的時候,別為了陪女朋友就去危險的地方,女朋友也沒保護好,自己也搭了進去。”
景宸和景冬陽對視一眼,只得苦笑。
将姜麗影送回家後,二人又去了幾個地方,踏上回家路時,時間又到了夜晚。
換景冬陽開車,景宸又打開了車上的廣播:“嚴氏企業中,現在的掌門人嚴可昱已經被警方嚴密保護,我們的記者沒有在全市各大醫院找到他的影蹤,而他的兩個弟弟嚴可卓和嚴可昌也已被警察控制,其餘嚴氏高層陸續到警局接受問話中……”
景宸擡手想關掉廣播,景冬陽按住了他的手,說:“沒關系。”
嚴家的事是大新聞,讓人津津樂道。景宸聽了片刻,忽然說:“你辛苦了。”
“沒什麽,”景冬陽回答,“他們也不敢對我怎麽樣。”
景冬陽車速較慢,夜晚路上車并不多,這條路上也沒什麽監控,旁邊的車一輛輛帶着風呼呼地超越了他們。仿佛所有的人和事都在前進,只有他們的時間一直停在了原地。
“媽媽這樣……”過了很久,景冬陽先開了口,“對不起……”
景宸一驚:“別這麽說,是我們沒保護好你。”
景冬陽自顧自地說:“我剛回到嚴家的時候,十分想你,後來媽媽來了……她出事以後,我以為她死了,就不敢在想着見你了。”
景宸抓住了他的手,讓他不要再說下去。
“我很沒用,”景冬陽卻繼續說,“沒有保護好媽媽,也不能給爸爸報仇。”他說的“爸爸”,可能指周隽雲,也可能包括景仲言。
“我之前決定不出現了不是不想見你了,是覺得周琰比我強,我保護不好媽媽,他卻能保護你。”
景宸看着弟弟,突然變了神色,握緊了他的手:“冬陽,把車停到路邊。”
景冬陽也感覺到了不好,看了一眼後視鏡,後視鏡裏,他的眼睛裏,眼白處布滿了血絲,然後血絲慢慢變黑,仿佛整個眼睛變成了黑色。——這是蟲子的複眼。
車在路邊猛地剎住,景宸克制住心中的焦急,從後座的藥箱中取出一管鎮定劑,正要打開注射器,景冬陽從他手上拿過鎮定劑,敲碎瓶蓋,仰頭喝了下去。
景冬陽閉緊了眼睛,景宸攥着他的手,過了好一會兒,景冬陽再睜開眼睛,眼睛中的黑色已經褪去。
景宸這才松了口氣,看了看窗外的夜景,又回頭看了看景冬陽,揉了下發酸的鼻子,伸手抱住了弟弟。
“我沒事。”或許是藥物的作用,景冬陽說話和動作都變得好像遲緩了一些,他拍拍景宸的背,安慰說,“唐醫生的藥挺有作用的。”
“挺有副作用的。”景宸說。
景冬陽輕輕笑了起來,緩緩說:“沒關系,周一秋已經忘記了嚴可昱在他面前變化的事……爸爸的死他也不記得了……等我撐不住了,就讓他出來陪你。”
景宸知道,他一直在硬撐。“難受嗎?”他問。
“我想多留一會兒,”景冬陽卻答非所問,藥物果然影響了他的大腦,“哪怕變成白癡……說到這裏,大概他自己也覺得周一秋莫名其妙地躺了槍,改變了話鋒,“植物人……”他沒有繼續說下去,低頭,隔着衣服親了親景宸的肩。
景宸的手機在這時響了起來,顯示是一個未知的號碼,景宸放開冬陽,揉了把發紅的眼睛,拿起手機按下了接聽鍵。
電話那邊,一開始卻只有重物不斷落地的聲音,和人輕輕的呼吸聲。
景宸察覺到不對,把聽筒更壓緊了耳朵,同時擡起手,讓景冬陽也不要發出任何聲音。
慢慢地,嘈雜的破壞聲遠去,有人輕聲的說:“天長路399號。”
——是景徽的聲音!
“你受傷了?”景宸也壓低聲音問,景徽的聲音微弱,好像狀态不太好。
“不要帶警察過來。”景徽沒有回答他,又補充了一句,馬上挂斷了電話。
景宸放下電話,和景冬陽對視。
景冬陽也聽見了電話裏的聲音。他等着一會兒,輕輕問:“要告訴陳叔叔嗎?”他也聽出了電話那頭是景徽,是警方正在尋找的通緝犯。
景宸握着電話,他從未想過景徽會向自己求助,景徽看起來沉着溫和,但自幼年起他便是個執拗的人,身處絕境也從不示弱從不求救。
“你先回家,我去天長路。”景宸下定了決心,對冬陽說。
冬陽看了他一眼,發動了汽車,這次他把油門踩到了最大,徑直向天長路駛去。
天長路399號是一處建築廢墟,周圍百米都是無人的工地,夜晚傳來的“哐”、“哐”的聲響也只是被人認為是夜晚的拆遷施工。時間卡得真好,景宸和景冬陽趕到,恰好遇見了從小巷中退出來的人。
景宸打開車門,上前幾步,扶住來人。
“徽哥。”景宸說,“我來了。”
景徽對他點點頭,看向景宸身後的車,警惕地問:“是誰?”
景冬陽也下了車,站在車門旁。
“是冬陽。”景宸說。
看到是景冬陽,景徽似乎放下心來,馬上問:“帶槍了嗎?”
“帶了。怎麽了?”
“梁漫城不知怎麽從地下爬了上來,在追殺我和藤恩益。”景徽似乎被梁漫城追殺出了火氣,咬着牙笑着說,回頭看了看巷內,“藤恩益剛才和我走散,還沒出來,我去接應他。”
——梁漫城居然還活着?
景宸覺得自己手上有些濕漉,在月光下看,全是鮮血。再看景徽身上,腰腹部的衣服已經被血浸濕。
“藤恩益會對付不了他們?”景宸有些納悶,他記得藤恩益和周琰是齊名的殺手,而他從未見過周琰被人追得狼狽不堪的樣子。
“他受了傷,嚴可昌給他注射了……”景徽看着眼景冬陽,含糊地說。
“你告訴我他在哪裏?我去找他。”
景徽搖搖頭:“他不會相信你。把槍給我,我去找他。”
巷子深處突然傳來幾聲呼喝的聲音,像是有追兵趕過來了。景宸立刻拔出手槍。
“等等!”景徽阻止了他,聽着聲音,說,“藤恩益趕上來來了。”
他快步上前,接住了踉跄倒在他身上的人。
“我們走。”景宸說,幫助景徽把藤恩益扶到後座,自己也鑽進車內,景冬陽早有準備。後面追逐藤恩益的人跑出來,只看見了車輛遠去的影子。
轎車駛進了光明的街區,車速慢了下來。景宸回頭看後座上的景徽和藤恩益。距離在梁家山谷中的分別已經過去了一個月,景徽二人都比當時憔悴了不少,看來逃亡的日子并不好過。
景徽滿臉疲憊,還在照料着靠在他身上的藤恩益,小心翼翼地拭去他臉上的血跡。
而藤恩益的情況看起來更加糟糕,他臉上那道長長的傷疤至今沒有痊愈,但看起來非但不猙獰,反而有幾分受傷動物般的可憐。他渾身是血,當日落入嚴家陷阱的時候,嚴可昌以為是他害死二哥,對他恨入骨髓,從唐醫生那裏偷拿了毒素,注射進他體內,導致藤恩益的戰力大為下降。
剛才他掩護景徽脫逃,自己跟追兵周旋,已經用盡了體力,此時已經失去了知覺。
“他需要看醫生。”景宸說。
“我知道。”景徽回答,拿出一個棕色的藥瓶,從裏面倒出兩粒藥丸,放進了藤恩益口中。
“我們現在去哪?”景宸問。
“不知道,梁家所有的落腳點,現在我們都不能去。”
“如果去我那兒,不到十分鐘,陳指揮就會找上門來。”
“去我……去周一秋的家吧。”景冬陽開口道,“他有套房子,在郊外,比較隐蔽……他沒帶你去過嗎?”
“沒有。”
“哦,”景冬陽說,“大概是怕你自卑吧。”
——“我房子可有你家二十個大!”周一秋原先這麽說過。
景宸推了景冬陽的腦袋一把,景冬陽歪了歪頭,看着景宸笑。
周一秋雖然吹了小牛,但也不算太言過其實,他在郊外有一幢房子,獨門獨棟,門前一個小院。景冬陽驗證了指紋鎖,帶其他幾人進了門。
果然是周一秋的房子,裏面亂得跟他在嚴家別墅的房間如出一轍。
景宸幫助景徽把藤恩益扶到屋中的沙發上,回頭看景冬陽已經皺着眉收拾起了屋子,頓感欣慰,不管周一秋和周琰是什麽樣子的,至少景冬陽還是他熟悉的小時候的模樣。
另一邊,景徽撕開了藤恩益的滿是血的外衣,只見裏面的皮膚幾乎沒有一處好的地方,一部分是跟梁漫城的追兵纏鬥時受的傷,更多的是一些始終好不了的潰爛,還和唐醫生的毒素有關。
景徽罵了句什麽。景宸仿佛在其中聽見了嚴可昌的名字,好像景徽問候了他的祖宗。
景宸走過來,也被藤恩益一身的傷吓了一跳,又說了一遍:“他必須去看醫生。”
“我知道。”景徽回答,然後又不說話了。他和景宸心中都有數,帶藤恩益去看醫生,也是等于把他交給了警察。
到半夜時分,藤恩益發起高燒,景徽握着他的手,像攥着一塊滾燙的石頭。
景宸走過來,看藤恩益燒得通紅的臉,又看景徽嚴肅的神情,一時也不知說什麽好。
“你有沒有鎮定劑?”景徽問,“就是你給嚴可昱注射的那種。”
——那天嚴可昱新聞發布會的福,景徽給瘋狂的嚴可昱注射藥物的畫面已經傳遍了大街小巷。
“有。”
“給我一點備用。”
“可以,”景宸回答,馬上又問,“你要去哪裏?”
“你以後會知道的。”
“不帶他一起嗎?”景宸看着藤恩益問。
景徽也看了看藤恩益,過了片刻,才說:“他需要看醫生。”
那邊,藤恩益突然掙紮了起來,景徽坐到他身邊,按住了他。藤恩益仿佛做了個噩夢,睜大眼睛,定定地看着景徽許久,才認出他。
“不是我,”他好像還在夢中,雙手抓住景徽的肩,聲音嘶啞地又說了一遍,“不是我。”
——什麽不是他?景宸在一旁,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麽,但他也看出藤恩益的眼睛赤紅,不是正常狀态,想上前幫助景徽。
景徽擡手阻止了他:“去拿鎮定劑來。”
景宸聞言馬上轉身跑到自己的行李處,拿出了另一只鎮定劑,灌注入注射器後走過來。
自從在嚴家別墅第一次見到藤恩益以來,這是景宸聽見的藤恩益說的第二句話,和平日冷淡無情的他不同,他的語氣焦急,盯着景徽的眼睛像是急得要落下淚來。
——發燒把腦子燒壞了?
景宸不敢多說什麽,把注射器遞到景徽手上。景徽也知道藤恩益此時是在說胡話,但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神色晦暗。
“這個鎮定劑會讓他陷入沉睡,是副作用最小的一種了。”景宸說。
“記得帶他去看醫生,問嚴可昌解毒劑在哪。”景徽說,他好像打算要放棄藤恩益,獨自離開了。
景徽突然按住藤恩益,把針尖刺入他的脖頸。手指按在了推杆上。正要把鎮定劑注射進藤恩益體內,藤恩益猛一掙紮,針頭滑動,在他的脖子上拉出一道十幾厘米長的傷口,血珠馬上湧了出來。藤恩益這些日子原本已經虛弱不堪,和梁漫城的喽啰對戰已經很吃力,此時好像力氣有全部回到了身上,他掙開了景徽。
但是思維好像還停留在他的噩夢之中,分不清現實還是夢境,他死死地盯着景徽,像是天上飛的鷹鹫在鎖定它的獵物,又像是籠子裏的小狼在看可能會救它的人類。
忽然,他低低地吼了一聲,撲過去,撕開景徽的外衣,狠狠咬住了他的脖頸。
“徽哥!”景宸大驚失色,急忙想沖過來幫助景徽擺脫藤恩益,很快又停下了腳步。
景徽自己推開了藤恩益,他用手指摸了摸肩上被咬出的血跡,在景宸再次要沖上來前,他對景宸說:“你出去。”
“啊?”景宸沒有動作。
景徽轉過頭,對景宸厲聲說:“出去!”
景宸擔憂地看着景徽,但是也有了一些微妙的預感,他依言向門外走去,半路還遇到了在廚房做夜宵聽見動靜趕出來的景冬陽。
“怎麽了?”景冬陽問。
景宸抓住他的手腕,直接把他也拉出門外。轉過身,看見屋子裏景徽彎下腰,親吻滕恩益的額頭。
景宸偏過頭,猶豫了一會兒,重重地關上了門。
“他們怎麽了?”景冬陽問。
景宸搖了搖頭,說:“交給他們自己解決。”他走到臺階邊,坐下來。
景冬陽愣了愣,也走過來,緊挨着他坐下。
“我還做了夜宵呢,”景冬陽說,有些不滿又像是黏人的語氣,“在廚房馬上就要涼了。”
周一秋和周琰都不會做飯,景宸看着景冬陽,幾乎有種熱淚盈眶的感動。
雙層門的隔音效果很好,聽不見一點聲音,不知道景徽和藤恩益在裏面做些什麽。
不一會兒,景冬陽打起了瞌睡,景宸看看他,拉了拉他,讓他側躺下,頭靠在自己的腿上。夜裏還有一點風,景宸脫下外套,蓋在弟弟身上。
天慢慢亮起來,不知道過了多久,門聲一響,景徽走出來,看見在臺階上席地而坐的景宸和睡着的景冬陽,走過來,在景宸另一邊坐下。
景宸的目光一直盯着他,看他脖頸上還在滲血的傷,低下頭,從口袋裏找到一塊幹淨的藥棉,掀開景徽的衣領,把藥棉壓在他脖頸間的齒痕上。同時,看見了一些別的痕跡。
景徽見堂弟看着自己的肩愣住了,自己也低頭看了看,自嘲地笑,推開了景宸的手。掏出一支煙,自己點燃,又問景宸要不要。
“不用了。”景宸搖頭,低頭看景冬陽,大約是怕煙灰落到他臉上。
“藤恩益呢?”不知為什麽,景宸此時提到藤恩益的語氣,又比原先生硬了很多。
“睡着了。”景徽頓了頓,又補充道,“我給他灌了鎮定劑。”
——不就之前,藤恩益伸出手,緊緊擁抱景徽,同時親吻他的嘴唇,唇齒交纏間,突然覺得一些苦澀的帶着化學藥物氣味的液體流入自己口中。藤恩益驀地睜大眼睛,看着景徽。他大概能猜到景徽給自己服用了什麽,想吐出來,卻被堵住了嘴。很快他又變得昏昏沉沉,看着景徽越來越模糊的臉,好像有什麽東西要從眼中流淌出來。
景徽用手背擦拭了下嘴角,那裏有個小傷口,應該是給藤恩益灌鎮定劑時磕破的。他看着手背上的血絲,又自嘲地笑了笑。
“你們到底怎麽回事?”景宸問,語氣中似乎有些許的氣急敗壞。
“你們那裏應該有藤恩益的資料。”景徽沉默很久,說。
“我問你和他是怎麽回事?”
景徽閉上了眼,又過了一會兒,“藤恩益從小就能看見透明蝶,和他一樣。”他指着沉睡的景冬陽說。
景宸記得,在警方的記錄中,第一個能看見透明蝶的人是個小男孩,名字叫藤恩益。
“他們能看見透明蝶,但是也會産生強烈的過敏現象,你也見過,磷粉過敏很嚴重,十分危險,對他們來說,透明蝶進入體內的過程比其他人更危險,應該也更痛苦。”
景宸怔了怔,輕輕地摸了摸景冬陽的頭發。
“藤恩益是梁覺衡的晚輩,但是他那種情況,沒人敢給他植入蝴蝶,梁覺衡就做了一個自以為很聰明的決定,讓藤恩益去警校讀書,以後當警察給他傳遞情報。”
景徽吸了口煙,繼續說:“藤恩益這個人,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在警校時他非常刻苦,我也以為他真心喜歡當警察。後來在梁家,幫着梁覺衡做一些見不得光事,他也做的非常……漂亮。心狠手辣,認真程度不亞于當初在警校的訓練。我真的不知道他到底喜歡當什麽。”
“當時白石行動,計劃抓捕梁覺衡和梁家一系列骨幹,計劃制定了很久,從各地抽調了很多人,我父親當時問我,有沒有可靠的年輕人可以推薦。我想了想,說,藤恩益不錯。”
“後來的事情你也知道,白石行動失敗,那天出動的所有人,全軍覆沒,只有我還活着。我看着父親和戰友們要麽死亡,要麽變成了……我想不通原本萬無一失的計劃為什麽會失敗,有人向梁覺衡通風報信?可是大家都死了,叛徒是誰?……如果我找到他,只要我找到他……我每天都在想,有時候覺得是不是自己就是那個叛徒,出賣大家、害死了他們。”
“就在那時,梁覺衡把藤恩益帶到我面前,告訴我,他是他在警方內部布下一枚釘子。”
“我看着藤恩益,不停地想着我當初對父親說的那句話,藤恩益還不錯。呵……還不錯……我要殺了他,不惜任何代價都要殺了他。所以我設了一個局,引藤恩益入局,制服了他,然後對他開了三槍。我本來以為他會逃跑,會求饒,他倒是有志氣,都沒有,我開槍以後就想走,他拼命拉着我,一直在說‘不是我’。”
——方才,隔了好幾年,藤恩益從噩夢中醒來,依舊是緊緊抓住景徽,一遍遍焦切地說,“不是我”。
“他向來話少,那時候也只會說這三個字了。”
“你相信他嗎?”景宸問。
景徽搖了搖頭,笑:“我當然不信。他攔着我,不讓我走,我就看着他,看他的血漸漸要流幹,人也慢慢失去知覺。”
“你救了他。”景宸突然肯定地說。
“……不算吧,我把他丢在警方的醫院門口。他是死是活,都跟我沒有關系了。但我沒想到的是,他沒死,也沒想着要找我報仇。他痊愈以後,找到了梁覺衡。要求也給他一只透明蝶。”
景徽慢慢地說:“我真的不知道他的腦子裏究竟在想些什麽。”
一支煙抽盡,景徽整了整自己的衣服,站起了身。
“你要去哪裏?”景宸擡起頭問。
“有一些新發現,我得去調查一下。”
“那藤恩益呢?”
“交給你了。……拘捕他吧,記得帶他看醫生,問問嚴可昌解毒劑在哪裏?”
景宸噎了一下,想起嚴可昱出事之前,也托孤一樣跟自己說照顧好他兩個弟弟,忍不住氣結:“我看起來像保姆嗎?”
“倒不是,”景徽淡淡地說,“從景冬陽小時候到你家,你母親完全沒時間照顧,而景冬陽看起來很平常的長大了,我就知道,你诓哄起心智不成熟的小孩子,特別有一手。”
“你……”景宸分不清堂哥這話到底算不算表揚,“你發現了什麽?有沒有生命危險?”
景徽古怪地說:“人總是要死的。”
“可是我們不想你死啊?”
景徽此時已走到了院門口,頓住腳步,回頭看了景宸一眼,做了一個奇怪的舉動。
他原本從景宸的包中取出了幾支藥劑,一支被藤恩益打碎,一支被他灌進了藤恩益口中,所剩已經不多,他又取出了一支敲開了玻璃蓋,倒入了口中,然後看着景宸,不知道是對景宸說,還是在自言自語:“人都是要死的……又有什麽關系……到處都是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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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