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山城
山城汽車總站。
有的人手裏提着紅白的格子編織袋,有的人背着一個已經起灰的黑色背包。
人來人往,來去匆匆。
這裏散發着令人作嘔的發酸的汗臭味,每個從這裏過的人都灰撲撲或者汗津津的。
只有一個人看起來與這裏格格不入。
這個人就是荊季。
在這個體感溫度三十八度,地表溫度快到五十度的地方,所有人都穿着短袖短褲,有的人幹脆就裸着上半身,只有荊季還穿着外套長褲。
甚至看起來,他并沒有打算把外套脫掉的意思
荊季背對着站在汽車總站大門前,打量着這個老舊的城市,這是他要生活兩年。
不,或許是一輩子的地方。
他身穿白色內襯,灰色衛衣外套和運動褲,腳上是一雙一塵不染的白運動鞋。
整個人幹淨利落,看起來就像是某個大城市的少年來體驗生活一樣。
荊季衛衣外套的帽子松松的戴在頭上,露出的頭發有點淩亂,但他沒有去管。
他蒼白的臉上帶着一絲不耐煩,眉頭緊緊皺在一起,身形也有點瑟縮。
看起來是個不太好相處的人。
荊季一只手握着箱子,一只手死死按壓在自己的腹部,他在汽車總站門口站了許久,感覺想吐的欲望沒有這麽強烈後,才拉着箱子朝旁邊的小商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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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商店裏,他買了一瓶水,喝了幾口,緩解了夏季的燥熱,也讓他的大腦清醒不少。
他站在路邊,沒等很久便坐上了出租車。
看見出租車的一瞬間荊季渾身泛起雞皮疙瘩,明明烈日還高高挂在頭上,他卻手腳冰涼渾身泛起寒意。
坐上出租車,車內的空調又激得他打了個顫。
荊季蜷縮身體,閉眼,無力地靠在出租車的玻璃窗上,昏昏沉沉的感覺襲來,連前排司機的友好的招呼都沒辦法回應。
過去了五分鐘也或許是十分鐘,荊季不太清楚,他好像聽到前排的司機對他說了句話,接着車就慢慢停下了。
到了?
荊季略帶茫然地望向窗外,但是顯然他也不知道到沒到。
這時副駕駛地車門被拉開,荊季望過去,是一個看起來瘦瘦小小的小孩上了車。
小孩對司機說了一個地址,和荊季一樣的地址。
司機高興地說道:“這感情好,你們都是一個地方的。”
說罷車子又動了起來。
這時荊季才反應過來之前司機說了什麽,他說:“我再多搭一個人哈。”
聽着前面兩人聊的嘻嘻哈哈的聲音,荊季的眉頭皺地更緊了。
煩。
到地方後,荊季晃晃悠悠地下車。
許是他的臉色過于蒼白,那個瘦瘦小小的小男孩主動說道:“你是不是不舒服?我扶你。”
小男孩伸出手想去扶荊季。
荊季斜眼掃向小男孩,這個小男孩滿頭大汗,指不定手上也出了許多汗。
想到這裏,荊季調動起渾身的力氣躲開小男孩的手,“不用。”他不爽地說道。
被拒絕的小男孩順勢擡胳膊,用衣服擦了擦額角的汗,“好,不好意思哈。”小男孩點頭道。
說罷小男孩朝着小區裏走去。
荊季從後備箱裏拿出自己的箱子後,才走進小區。
這個小區是山城檢察院的居民樓,小區名也叫檢察院。
簡單明了,直擊主題。
荊季拉着行李箱走到檢察院最裏面的樓裏,他要去的地方在三樓,是他爸小時候住過的地方。
現在成了發配他的地方。
剛進入樓裏他就聽到了吵架聲,現在荊季只祈禱吵架聲不是從三樓傳來的。
“跑那裏去了?膽子大了敢一個人跑出去?”
“你是不是不想回家?那就滾出去,不要回來了!”
“......”
越往上聲音越大。
啧。
很不幸,吵架聲就是從三樓傳來的。
或許都不應該說是吵架,是其中一個人單方面罵架。
走到三樓,荊季才看見被罵的那個人是剛才的小男孩。
小男孩一直低着頭,任由前面的人罵他,還時不時會被打,但小男孩卻不躲也不動,任打任罵。
罵他的人是一個女人,看樣子應該是小男孩的媽媽。
小男孩的媽媽背後的門是開着的,顯然他們是荊季的鄰居。
還挺巧。
但不巧的是小男孩剛好擋在荊季的門前,阻擋了荊季回家的路。
荊季掃了這兩人一眼,小男孩的媽媽和荊季對視上了。
就在荊季準備開口讓他們讓開的時候,小男孩的媽媽擡手一巴掌甩在小男孩臉上。
“啪!”
清脆又突然的一巴掌,吓得荊季都抖了一下。
小男孩被這巴掌抽的晃了幾步,撞在荊季胸口上,那力氣,直接把荊季怼在了牆上。
荊季:“......”
荊季:“???”
他做了tm什麽孽?
“草!”荊季咳了幾聲猛地推開小男孩:“滾開。”
小男孩之前只是眼眶紅紅,這下望着荊季後眼淚唰的一下流了出來。
像是有開關一樣。
荊季:“......”
荊季:“???”
“卧槽?”荊季震驚,他用的力氣還沒那一巴掌大,到他這裏就直接哭了?
該哭的人是他好不好。
荊季煩躁的心情都快被這對母子整笑了。
他捂着自己的胸口,打開門回到自己家,“嘭。”的一聲把門關上。
整個屋子都被震得抖了抖。
回到家後荊季才終于放松下來。
“嘶啊。”荊季痛苦的哼了一聲。
他走到廁所的鏡子前,撩起衣服,胸口上有着一大片駭人的青紫色淤血。
看到這片淤血荊季的表情瞬間變得陰沉起來,“去他丫的。”他罵了一句,順便扯掉自己的衣服和褲子,扔在洗臉池裏。
他的身體上布滿大大小小傷痕。
有撞傷,擦傷,刮傷,淤青,這些傷痕在他白皙的身體上顯得格外恐怖和令人心痛。
荊季打開冷水,冰涼的液體劃過他的身體,使他的疼痛減輕不少。
他只沖了十分鐘左右便從浴室出來。
換好新的床上三件套後,他才疲憊地躺在上面,陷入沉睡。
在夢裏,荊季穿梭在一個黑暗的地方,他好像被什麽人逼到樓梯旁,那個人一腳踹在他胸口上,他踩空沿着樓梯滾下去。
“哈哈哈,真像條狗。”
“你也配和我争?哈哈哈哈。”
令人惡心的聲音回蕩在荊季的耳朵旁,真想吐。
荊季猛地從床上坐起,拉過旁邊的垃圾桶埋頭就往裏面吐着。
“嘔,嘔。”
他吐的昏天黑地,吐到胃裏沒有東西卻還在嘔着胃酸。
不知過了多久荊季才緩過來。
他拿起在汽車總站外買的礦泉水,灌了幾口,壓下嗓子裏灼熱的刺痛感。
緩過勁兒後,荊季把自己的嘔吐物,連同自己脫下來的衣服一起打包扔在門外。
然後荊季開始着手收拾這個房子。
這個房子顯然是很久沒有住過人,灰塵多到荊季可以拿手捧起來。
掃地,拖地,擦桌子,換床上三件套......
等把這一百多平方米的房子收拾幹淨後,天已經再次黑了下來。
神奇的是,快兩天沒進食的荊季并沒有覺得有多餓。
他再次把身上的衣服脫來扔出去後,又洗了一個澡,喝了點水,躺在床上繼續睡。
接下來的兩天他就重複着,洗澡,喝水,睡覺這幾個動作。
終于在第三天的時候,他意識到自己再不吃東西就有可能餓死。
荊季掙紮着穿了一件黑色的連帽衛衣,和黑色長褲。
出門,他沿着街道朝前走着。
街道被修得很寬闊,只是随地丢棄的垃圾,老舊的路邊設施和灰蒙蒙的天空。
都顯示着這裏是個很舊的,且像一灘死水的地方。
“呵,像一灘死水和像一個死人,絕配。”荊季自嘲道。
走了十來分鐘,荊季遇上了放學回家的學生,荊季這才想起自己也要上學。
他啧了一聲,拉起衛衣帽子帶着頭上,逆着人流朝前走着。
他看到了一所學校,青陽十六中。這幾個字倒是寫的大氣磅礴,潇灑飄逸。
但也就這幾個字有點感覺了。
它後面是完全配不上這幾個好字的學校。
學校裏只孤零零立着幾棟老舊破爛的教學樓。
最高的樓有六層,最低的只有三層,那個三層矮樓還爬滿了爬山虎。
“那裏來的破爛學校,居然會有人在這種地方讀書。”
荊季說完,轉身跟着出校門的學生走進學校旁的小吃街。
沒一會兒荊季就左手端着炸土豆手腕上吊着雞蛋仔,右手提着手抓餅手裏拿着炸串邊走邊吃。
吃到最後覺得有點噎人,還買了杯奶茶拿着喝。
荊季吃到後面已經吃不下了,但他還是堅持把小吃街走完,算是為了以後覓食方便點着想。
小吃街盡頭再往前是幾條昏暗的巷子,這邊沒什麽人過來,荊季也打算掉頭回去。
可是他好像隐隐約約聽到巷子裏傳來吵鬧聲。
荊季駐足望向那個傳出聲音的巷子。
昏黃的路燈照在漆黑的巷子口,上面現着幾個黑色的人影。
好像在對什麽東西拳打腳踢。
半晌後荊季像是什麽都不知道一般,沿着小吃街走了回去。
他還在檢察院門口搬了一件礦泉水回去。
他不太喜歡喝燒開的自來水,家裏也沒有飲水機,所以只能先喝着礦泉水了。
啧,典型的事兒多。
荊季自己都瞧不上自己。
回到家。
在想起自己也還是個學生後,荊季找到手機看着那個已經和他斷絕關系的人發的消息。
總共兩句話,第一句:
- 青陽十六中,高二三班。
在看到青陽十六中這幾個字時,荊季心裏居然生出果然如此的感覺。
他爸......不,已經不是他爸的人是絕對不會把他轉到好學校的。
再看第二句:
- 好好學習,不要怪爸爸,你要為自己的人生負責。
“......”
荊季死死捏着手機,眼睛一瞬不離地看着屏幕上的字。
只這麽十九個字,就輕松地挑起了他的怒火。
荊季也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麽,是那不要怪幾個字,還是對自己人生負責那幾個字?
明明已經過了這麽久,明明已經被趕出來了,還有什麽可氣的?
“草。”
荊季一把把手機砸在床上。
任誰像被扔東西一樣扔出來,像一條狗一樣被攆走,都不可能不生氣吧?
他深呼吸,努力壓下心中的煩躁,告訴自己已經離開那個傻逼家庭了,已經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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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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