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色令智昏
“你先起來。”柳憶擺擺手,嘆口氣,“就算我問,他也不一定會說。”
“會說的。”曉斯十分肯定,“您要是還不信,不妨想想剛入太學那會兒的事情。”
“剛入太學?”柳憶記得,少年齊簡剛到太學那幾天,大家都有意無意偷看他,當然,這個大家裏面,也包括他自己。
可是後來,偷看齊簡的人漸漸少了,試圖接近他,跟他打好關系的,更是寥寥無幾。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快兩個月,有一天,太傅突發奇想,安排學生們兩兩一組來玩飛花令。
少年齊簡獨來獨往慣了,根本不知道能和誰一組,他看着別人叽叽喳喳開始組隊,只能一個人默默坐着。
蔣風俞很快找好隊友,拉着隊友來柳憶面前下戰書:“詩詞是柳公子強項,我且拭目以待。”
“好說好說。”柳憶對蔣風俞的挑釁早習以為常,他左看看右看看,壓低聲音,“世子怎麽,沒人組隊?”
蔣風俞也看向齊簡方向,欲言又止。
“說話啊。”柳憶推推蔣風俞,眼睛依舊黏在齊簡身上。
“世子自幼長在邊疆,想必詩詞方面,不太通?”蔣風俞沒好意思說得太直接。
有皇子曾暗示過大家,齊世子長年在外,不通禮儀,又自小上過戰場,脾氣暴虐,一言不合就會動手,最好對他敬而遠之。皇子都這麽說了,這種情況下,就算心裏有疑慮,誰又會沒事去觸皇子黴頭?
柳憶也記起聽過的傳言,心裏唏噓不已,看來校園霸/淩這種事情,哪裏都有啊。
“柳公子,我們一組吧?”見柳憶遲遲沒找隊友,有人試探着走過來。
“謝謝,我已經組好隊了。”柳憶笑笑。
在那人和蔣風俞疑惑的目光中,他兩步走到齊簡面前:“世子,賞個臉呗,和我做搭檔怎麽樣?”
齊簡耳尖動了動,他詫異地擡起頭,對上雙笑盈盈的圓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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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京前,父王曾千叮咛萬囑咐,京中不比北疆,必須謹言慎行。好在他從小就不是愛說話的性子,每日獨來獨往也不覺得有什麽,可是碰上這種要分組的時候,就十分尴尬。
幸好,眼前的少年,幫他解決了這個難題,齊簡對着柳憶點點頭,微微勾起嘴角。
“你擅長什麽詩詞?”柳憶自來熟,他一屁股坐在齊簡旁邊,拍拍齊簡肩膀,“世子你長在邊疆,應該擅長邊塞詩吧?”
“不太擅長。”齊簡盯着自己肩膀,搖搖頭,沒好意思把話說全。其實他每天聽父王念叨最多的,是凄凄婉婉的閨怨詩。
柳憶自行把這話理解成,齊簡不善詩詞,他歪着頭想了想,小聲道:“沒事沒事,等會兒看我的,咱們這組主打濃詞豔賦。”
具體怎麽玩的飛花令,柳憶記不太清了,大概就是一組說完輪到下一組,每組兩人中,有一人答出就算過關,就這麽幾輪下來,還在場上的只剩下蔣風俞那組,和自己這組。
“這次的字,是心字。”蔣太傅說完,示意蔣風俞先開始。
蔣風俞想了想,作句詩。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柳憶趕緊接上。
蔣太傅贊許地點頭,又看向蔣風俞。
蔣風俞沒想到柳憶作詩作得這麽快,皺着眉頭思考半天,終于又想到一句。
齊簡也沒想到,這個曾在太學外攔下自己馬車,又主動替自己解圍的少年,竟文思如此出衆,他下意識看向柳憶。
“唯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柳憶說完,對着齊簡一挑眉。
明知柳憶只是顯擺學識,但對上那雙含笑的眼睛,齊簡還是沒來由心尖微顫。
柳憶接得太快,蔣風俞狠狠皺眉搖了搖頭,他隊友站出來念句詩,雖不太押韻,但勉強算過。
“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柳憶心裏暗笑,自己這可都是高三偷看積累的,蔣風俞他們靠現場作詩,怎麽可能比得過?
“你…”蔣風俞瞪他,“你怎麽都是這種詩。”
“這種詩是哪種?”柳憶也瞪回去,“再說,看不慣我的,你倒是繼續作詩啊。”
蔣風俞憋了半天,在規定時間內勉強又說了一句。
“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柳憶笑嘻嘻說完,對着蔣風俞做個請的手勢。
蔣風俞實在作不出,氣紅了張小俊臉。
“作不出來了?”柳憶斜眼瞧他。
“別得意,我不信你還能作出來。”蔣風俞咬牙切齒,滿臉不服氣。
柳憶沒理他,反而扭頭看向齊簡:“世子,你覺得呢?”
齊簡對上那雙眼睛,下意識點頭:“能。”
柳憶頓時樂了:“這麽挺我啊,夠意思。”
說罷,他攬着齊簡肩膀,得意洋洋開了口:“心似雙絲網,內有千千結,有沒有心?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有沒有心?借問江潮與海水,何似君情與妾心,這也有心吧?”
齊簡感受着肩上溫熱的觸感,恍惚間根本無心去聽柳憶說些什麽,他回過神來,就只聽蔣太傅高聲贊揚着:“文思泉湧這四字,配上攸臣,也不算辜負了。”
得了表揚不算,他們組還被評為課業甲等,連齊簡這個一句話沒說的,都跟着沾了光。
柳憶笑咪咪地戳齊簡兩下:“怎麽樣,厲害吧?”
齊簡點點頭。
“我們都評上甲等了,你是不是得給我點獎勵啊?”在柳憶的記憶裏,這是他第一次對齊簡提要求。
齊簡愣了片刻,笑着問:“柳公子想要什麽?”
“叫我柳憶。”柳憶眨巴眨巴眼睛,壓低聲音神神秘秘,“聽說,異獸園新來了批異獸,你能不能帶我去看看?”
異獸園,跟上輩子的動物園有點類似,硬要說的話,應該叫皇家動物園,顧名思義,只有皇室成員可以去。
太子和三皇子,也都是柳憶同學,但他哪敢去招惹這兩個主角?想來想去,能招惹又能進去異獸園的,就只剩下齊世子這麽一個。
“你想去異獸園?”齊簡聽到這話,微微錯愕。
柳憶把頭點得如同搗蒜,別的動物他還真沒太大興趣,但這批動物裏,據說有只麒麟。麒麟啊,傳說中的麒麟,他早就心癢得不行。
齊簡沉默片刻:“不行。”
“為什麽啊?”柳憶有些失望,皺起臉可憐巴巴。
齊簡沒說話。
他只是異姓王世子,嚴格來說,不算皇親。真想去異獸園也不是不行,但他才進京沒多久,就為這事上奏折,怎麽想都不太好。何況,父王曾經叮囑過他,行事要低調,千萬不能引人注目。
“真不能去?”柳憶再次确認
“也不是不行。”想到少年剛剛替自己解困,鬼使神差的,齊簡松了口。
“有辦法?”柳憶頓時來了興致。
少年齊簡點點頭:“但我有個條件。”
“您想起來了?”曉斯見柳憶久久沒開口,忍不住試探着問。
“異獸園。”柳憶點點頭。
那時候他剛穿來,知道這是古代,也明白劇情走勢,但想法一時半會兒轉換不過來。
時過境遷,現在想來,齊簡當時是有所顧忌的,不然也不會提那要求。
“那是世子第一次背着王爺,擅作主張。”曉斯連忙點頭。
當時,少年齊簡提的要求,是要和柳憶比騎技,如果柳憶贏了他,就可以去異獸園。
“這是什麽跟什麽啊?”柳憶莫名其妙,“就去個異獸園,怎麽弄得跟比武招親似的。”
“什麽是比武招親?”齊簡疑惑。
“就打架,誰贏了誰就娶美女。”柳憶簡單明了解釋完,猶豫一會兒,還是沒忍住對麒麟的向往,“比武招親就比武招親吧,那可說好了哦,我贏了就去異獸園。”
比賽的日子定在五天後,第四天白天,柳憶突然想起來,自己沒有馬。
他抱着一絲奢望,晃悠到齊簡眼前:“那什麽,世子啊,你能借我匹馬嗎?”
那次的比賽,他贏得輕松愉快,甚至事後,他還為這事高興了好些天,自诩騎技高超。
現在回想起來,齊簡從小長在北疆,路還沒走穩就開始騎馬,怎麽可能輸給自己這種三腳貓?那家夥不過是為請旨,找個合适的理由。
“柳公子您還記得吧,世子當時把最心愛的座駕借給了您,還在比賽中放水。”曉斯道。
理是這麽個理,可俗話說打人不打臉,柳憶不自在地舉起茶杯:“你這說得也太直白了,讓我真是,接不上話啊。”
曉斯知道柳憶不會真計較,繼續努力煽風點火:“為這事,齊王後來給世子寫來家書,把世子大罵一頓。”
“他挨罵了?罵的什麽?”他還真不知道有這茬。
“王爺說世子色令智昏。”
色,色什麽?柳憶臉色十分精彩。
曉斯看看窗外天色,覺得時候不早,趁着世子回來前,他有必要再替世子賣賣慘。
“柳公子可能不知道,王爺待世子一向溫和,罵都舍不得罵的,為了這頓罵,世子當時難過好久。”
“是,是嗎?”小小的齊簡,為幫助同學去動物園被親爹罵,這明明是挺慘的事,柳憶不知為什麽,嘴角就是忍不向上翹,“他就沒反駁反駁?就這麽認下了?”
“世子想反駁來着。”曉斯意味深長地看着柳憶,“可世子還沒想好說辭,又為您犯了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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