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飽腹才能思那什麽
午後陽光烈起來,齊簡受诏,不得不進宮,等在宮裏一場戲演下來,天都擦黑了。
來時的馬車有些小問題,放下齊簡後,馬夫趕着着車回了府。曉斯閑着無事,便親自駕車來到宮外接人,來的晚了,空位所剩無幾,他停在了三皇子馬車邊上。
三皇子府上的人認識曉斯,不敢明着杠上,兩輛馬車道也相安無事。不過三皇子手下,看齊家不順眼多時,明着不敢上,暗地裏卻在嚼舌根。
“別以為強把人娶進門,就真能如何?大活人的,想和誰一起,想和誰吃吃喝喝,他還管得住?”
“誰說不是呢,他還能拴個繩,把人捆身邊?要我說呀,圖人家家勢才學,把人硬拘在身邊,啧啧…”
曉斯聽着旁邊兩個車夫,嘀嘀咕咕意有所指,翻個白眼,又聽了一會兒,在齊簡遠遠出現在宮門口的時候,嘀嘀咕咕聲音驟然停了。
“世子。”曉斯跳下車,落地時偷偷皺了眉。
齊簡看他一眼:“我看你最近吃得太飽。”
曉斯露出疑惑表情,沒接上話。
齊簡不知想到什麽,點點頭:“要不就是,知文最近吃太飽。”
這什麽意思?怎麽還跟知文扯上關系了?曉斯滿腹疑惑挑起帷裳,護着齊簡上了車。等他再次坐在車轅上,感受到屁股底下有點疼,臉騰得紅了,飽腹才能思那什麽…
說到吃飽,齊簡肚子也有點餓,自然而然想到晚膳,然後,就想到中午,柳憶曾約他去酒肆,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以前也有一次,大早上,柳憶就送來拜貼,說晚上去新開酒肆嘗鮮。
那還是他第一次約自己吃飯,少年齊簡接到拜貼,高興地笑彎眼睛,早早換好華麗外袍,就等着柳憶下午上門來。
柳憶來是真來了,不過連馬車都沒下,接上齊簡,他又讓馬夫向西,去了蔣太傅門口,等蔣風俞也上車,這才朝着酒肆去。
本來齊簡以為,這就是極限,誰知道,酒肆雅間裏,還坐了三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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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約會,瞬間變成四人大眼瞪小眼,齊簡別別扭扭入席,坐了沒半柱香時間,太子推開雅間大門。
柳憶當時身量還沒長足,眉眼模樣卻和現在差別不大,他雙眼含笑,自罰三杯,又一圈敬下來,說出重點。
“之前打兩位伴讀的事,攸臣羞愧難當,今日設宴,請太子殿下和三皇子,能看在同窗份上,網開一面。”
齊簡皺起眉。
柳憶沖着他搖搖頭,示意其稍安勿躁。
“你是想讓我們不計前嫌,放你一馬?”三皇子華瓊笑眯眯的,眼裏卻沒什麽善意。
柳憶再次搖頭:“不敢不敢,只是一人做事一人當,這事因我而起,與齊世子無關,所以攸臣鬥膽,請三皇子不要再為難他。”
齊簡眉頭鎖得更緊,欲站起來。
柳憶連忙把他壓回桌邊:“齊世子是齊王唯一的兒子,齊王西征勞苦功高,世子常年養在邊疆,心性純良。”
他頓了頓,繼續道:“蔣太傅最喜心性純良之人,如蔣太傅得知,有人在造謠世子、惹是生非,不知會作何感想?”
先是服軟,又搬出蔣太傅打壓,少年齊簡聽到後來,眼睛漸漸瞪圓了。
“何況今日太學同窗,日後也必是朝廷棟梁,請兩位看在今後,攸臣和清羽還要為朝廷、為皇家效力的份上,将這小誤會掀過去?”
興致沖沖去赴宴,結果是這麽個情形,齊簡心裏,說不出的憋屈,憋屈之中又夾雜着感動。
上次是這樣,這次赴宴,也不知道他又想做什麽?
總不能再叫上太子和三皇子、還有蔣太傅的兒子,跟他們酒過三巡,求他們不要翻自己父王舊怨?明知不可能,這次多半是和蔣風俞吃吃喝喝,齊簡還是忍不住難過。
那時候,滿身傲骨的攸臣,從沒真正服過軟的攸臣,為了不讓三皇子繼續難為自己,竟借着打人賠禮由頭,請來太子和三皇子。
先綿裏藏針示弱陪酒,中間擡出太傅打壓,後來又點出柳家和齊家都将是值得拉攏的助力,這麽一番漂亮話說下來,三皇子今後再有什麽動作,總要顧忌幾分。
被孤立而已,在齊簡看來,真沒什麽,哪就值得這樣煞費苦心?
暖閣之中,煙霧環繞,皇上微眯起眼睛,疲倦地指着地面。地上散這幾本折子,上面密密麻麻,隐約能看清齊王和冒進幾個字。
“都燒了。”蒼老的聲音低沉中帶着悲痛,皇上把手不輕不重拍在桌上,“你們,還有你們,怎麽想?”
幾位重臣跪在地上,不敢言語,三皇子和太子跪在左側,也沒開口。
“你們都不敢說,是不是?”皇帝長嘆一聲,看着老太監将折子悉數燒完,又嘆口氣。
“你們不說,朕也知道,你們都很氣憤惱怒,是不是?齊王…”皇上聲音微頓,再開口時更加低沉。
“齊王,乃肱骨之臣,有從龍之功,沒有齊王,朕登不上這個位子!”
當初奪嫡之争,是皇上大忌,如今聽他提起,衆人臉色都變了。
皇帝尤嫌不夠一般,繼續道:“如今,他為護着朕的天下,連個屍骨都沒能留下,卻還有那些心懷不軌之人,連他享些哀榮,都看不過眼?”
說完這話,皇帝一一掃視地上衆人:“方才,蔣太傅也上了密折。”
而後,他并沒繼續說密折的內容,而是沉默良久,嘆口氣:“北面的事情,朕早有定論,齊王的事情,朕也早有定論,以後,無論是誰,再錯了注意,想在這上面做文章,朕都絕不輕饒。”
離宮時天已擦黑,等馬車晃蕩回齊府,天早徹底黑下來。
昨晚,是七日一次的借宿日,住完一夜,第二日白天,柳憶要在齊簡上朝後,找時間寫出八百字住後感,于晚膳時上交。
前幾次柳憶都硬着頭皮硬寫了,今天早上見了蔣風俞,又去了蔣家,這住後感便耽擱了。
齊簡回到寝殿,沒看到人,想到曉斯說,柳憶已經高高興興離府去了酒肆,他臉色就有些不好,等在看到桌子空空蕩蕩,連半頁紙都沒有,臉色更是差得出奇。
“他去了多久,為何還不回來?吃個飯而已,還想吃到明天?”
曉斯眼睛轉了轉,把掌心的汗蹭在褲腿上:“回世子的話,可能,可能真要吃到明天?”
齊簡看向他,用眼神詢問。
世子告誡過自己,不要在背後生事,可是不做點什麽,外一柳公子過幾天真走了,世子又要過之前那種日子?
又往褲子上蹭了把汗,曉斯面不改色:“世子,方才在宮門口,我隐約聽見三皇子的家仆說,三皇子晚上約了人。”
齊簡沒說話,扭頭看向窗外。
“而且約人的地方,也是在西街那邊,說是有家新開的酒肆。”曉斯說完這話,緊張得手指發抖,還好這會兒齊簡盯窗外,并沒看他。
三皇子有約是真的,他聽見駕車的家仆嘀咕,說再不出來,眼看着就要錯過晚膳赴宴時辰。
新開酒肆也是真的,那倆人提到酒肆新裝的,他們還沒去過。不過酒肆的具體位置,他們沒提,在西街這條,完完全全就是曉斯随口胡說。
這會兒氣就氣吧,反正等會兒去後,發現只有柳公子一人,世子氣也就能消了。曉斯觀摩着齊簡臉色,添油加醋:“西街新開的酒肆,也不知跟柳公子提的,是不是一家?”
聽見西街新酒肆這幾個字,齊簡的臉色越發陰沉,據他所知,西街那邊人聲鼎沸,多是什麽百年老店。前些日子,也就只有一家店在招租,要說是西街新酒肆,也就只可能有那麽一家。
柳憶約他用膳時,也說是在西街發現了家新酒肆。
這還真對上了?柳憶總不能,真打着幾年前同樣的注意,想把自己和太子、三皇子的湊在一起,再來個把酒言歡,一笑泯恩仇?
想到柳憶舉着酒杯,笑盈盈和太子、三皇子捧杯的情形,齊簡眯起眼睛,起身朝府外走。
目的達到了,曉斯笑呵呵跟出去,套好馬車,揚着馬鞭奔西街而去。
西街本就繁華,這會兒又正是飯點,人來人往的,好不熱鬧。曉斯早在抵達街口時就下車,小心翼翼牽扯馬,朝新酒肆走,還沒等走到酒肆門口呢,遠遠看見個熟悉的朱頂馬車,他愣了愣,腿僵住了。
“怎麽不走了?”齊簡掀開帷裳。
“世子,要不,咱回吧?”柳公子明明說是自己一個人啊,怎麽三皇子也在?曉斯期期艾艾,“難說,難說柳公子已經,回府了呢?”
齊簡沒搭理他,餘光掃到朱頂馬車,冷哼一聲:“我看他這是,真打算把酒言歡到天明!”
不等曉斯再說什麽,齊簡翻身下了馬車,徑直朝着酒肆大門走去。
朱有笑的,看見殺氣騰騰的齊簡,表情瞬間變了,懼怕中又帶着絲迷茫,猶豫着要不要站起來行禮。
齊簡越過他們,快速步入酒肆大門,随便抓個小二報了雅間名,小二半點不敢怠慢,點頭哈腰将他送到雅間門前。
雅間門虛掩着,雕花紋樣和京中常見的差別很大,門外還挂着個顏色鮮豔的半身布簾,透過簾子和門縫,只能看見桌上擺了不少盤盞。
點了這麽多菜?這是要大宴群賓?齊簡呼吸聲加重,感覺自己喉嚨堵着團火。他深吸口氣,伸手正欲将門徹底推開,便聽到雅間裏傳出了柳憶聲音。
“這個大盤雞不錯,雞肉入味面也有嚼頭,特意給你點的,你嘗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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