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你還想看嗎
咚的一聲,木門被大力推開,門板撞到側牆,帶着回響。
柳憶眨巴眨巴眼睛,筷子差點脫手。
“你?”齊簡看着空蕩蕩雅間裏,獨自坐在桌畔的柳憶,愣了。
“啊,你、你來了?”柳憶也有些發懵,他舔舔嘴唇,輕咳一聲,“坐、坐吧。”
齊簡沒動。
“進來啊,餓了吧?”柳憶終于從震驚裏緩過神來,走到門口,把齊簡拉進來,又細心将門掩好。
其他人呢?三皇子呢?還有蔣風俞呢?怎麽雅間裏,就只有柳憶一個人?齊簡詫異間,被柳憶拉着,來到桌邊,又被按着坐下,分配一雙碗筷。
“來來來,這麽晚了還沒吃東西,肯定餓了吧?”
柳憶見他沒動作,熟練端起齊簡面前空碗,替他夾了雞肉和面,想了想,又夾塊土豆,再仔細把土豆上粘着的辣椒皮挑走:“這個大盤雞不錯,雞肉入味面也有嚼頭,你嘗嘗?”
“特意給我點的?”齊簡接過碗。
柳憶點點頭,還沒開口,就先愣住了,剛才的話,被聽見了?
齊簡夾起塊雞肉,放進嘴裏,辛辣鮮香之中帶着回甜,和小時候常吃的,的确有些相像。
“好吃嗎?”柳憶期待地看着他。
齊簡放下筷子,挑眉看他:“你方才在跟誰說話?嗯?”
柳憶尴尬地摸摸脖子。
約了齊簡被拒絕,于是他想着打包回去一份,又怕齊簡不要,這才私下練習練習,這都能被正主撞破,運氣要不要太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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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這模樣,齊簡也沒再為難他,又夾了些面放進嘴裏。沾着湯汁的寬條,真像柳憶所說一般有嚼頭,他慢慢咀嚼幾下,将面條咽下肚子,意猶未盡地舔舔嘴唇。
單鳳眼微轉,漆黑眸子好似含着水汽,肌膚勝雪、皎如玉樹,眼角綴着的那顆小小淚痣,又平添絲妖冶,再配上舔嘴唇時餍足的表情,柳憶深吸口氣,咕嘟嘟灌下一杯茶。
禍國殃民,禍國殃民!這就是活脫脫的紅顏禍水,啊,不對,藍顏禍水。
明知道要收回目光,可是眼睛仿佛在齊簡身上生了根,柳憶又灌下一杯茶,自暴自棄般放棄抵抗。
北方有美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他上輩子看見這詩,還暗自诽謗詩人太誇張,這會兒看着眼前的人,心裏卻莫名的,又冒出了這首詩。
不過,和詩裏的美人不同,齊簡豔美裏,還帶着淩厲,任誰一眼看過去,都絕不會将其錯認成女子。
別人是上得廳堂、下得廚房,輪到齊簡這裏,上得戰場、下得…濕噠噠的裏衣貼在身上,水順着脖頸蜿蜒而下,柳憶猶豫片刻,甩甩頭,把浴缸兩個字甩出腦袋。
下得浴缸,這像什麽話?果然之前的詩詞都混忘了,罪過罪過。
在柳憶的注視下,齊簡愉悅地吃完碗裏東西,又嘗了嘗其餘盤盞裏的菜,最後将目光落在湯碗上。
之前氣勢洶洶來捉人,險些鬧了笑話,齊簡心裏多少有點愧疚,又想到柳憶特別選的西域酒肆,心底發暖,他好心起身,替柳憶盛碗湯。
柳憶還沉浸在禍國殃民的盛世美顏裏不能自拔,接過碗,下意識來了句:“今天又沒喝酒。”
說完這話,兩個人都頓住了。
那次宴請群英一笑泯恩仇,柳憶算盤打得不錯,為顯誠意,自然也不會少喝。
喝到後來,太子和三皇子都有些暈,更別提全場陪下來的柳憶,恭恭敬敬送走太子、三皇子後,他連推帶踹趕走蔣風俞,扭頭靠在齊簡身上,就不動了。
少年齊簡吓得夠嗆,穩穩把人接住,半抱着帶回桌邊。
“沒事沒事,我就是有點暈,坐着緩緩就行,等車夫送完蔣風俞,再來接我們。”柳憶趴在桌上,臉頰又紅又燙。
少時的齊簡,沒怎麽見過這陣仗,更不知道自己能做點什麽,看柳憶趴得不舒服,他想了想,獻身當起人肉靠墊。
柳憶在齊簡懷裏,左磨磨又蹭蹭,終于尋到個舒服姿勢,剛趴好沒一會兒,便又嫌棄地撇起嘴:“哎,你腿上綁了匕首?怎麽這麽硌人?借我看看?”
小小少年紅着臉,調整姿勢,帶着柳憶往旁邊偏了些。
“小氣,借看看都不行啊?”話說出口,柳憶隐約覺得哪裏不對,可被酒精麻醉的大腦早就罷了工,他只是疑惑地晃晃腦袋,感覺有點渴,“喂,小氣鬼,幫我盛碗湯呗。”
“那時候,還真是…”柳憶想到那個情形,好笑得搖搖頭,自己當時心理實際年齡也快二十了,怎麽能說出那種奇葩的話?
齊簡挑眉看他,眼神裏透着詭異。
“童言無忌,童言無忌。”柳憶吓得仰頭把湯喝幹淨,蹦起來就走。
齊簡也沒攔他,跟在他後面,一前一後上了馬車。
曉斯忐忑地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覺得事情沒像自己想的那般糟,而且非但不糟糕,仿佛好像,倆人都還挺愉悅?
只是下車時,齊簡悠悠來了句:“你還想看匕首嗎?”
柳憶平地裏差點摔個跟頭,回了句滾,火燒尾巴般跑沒影了。
好在後來,齊簡也出什麽幺蛾子,柳憶安安靜靜過了幾天好日子,眼看着快到下一個借宿日了,他這才記起來,上次的住後感忘寫了。說好的作業沒交,齊簡保不住要作什麽妖,柳憶吓得連忙鋪紙研墨,端坐到桌邊。
夜一潛進齊府的時候,看見的就是柳憶挑燈夜戰的情形。
看着柳憶愁眉苦臉的樣子,夜一有點驚訝,在他心裏,自己恩人一向才思泉湧,這是寫什麽,能愁成這樣?
順滑,輕軟,帶着陽光的香氣?不行不行,陽光香氣上次寫了,這次得換個詞,那月亮的芬芳?不對,月亮哪來的芬芳。
目光掃到案幾上種着青草的白瓷盆,柳憶無奈搖搖頭,算了,還是青草的芬芳吧,他兩下劃掉陽光香氣幾個字,改成青草的芬芳。
被子說完了,該說枕頭了,枕頭要怎麽形容,柳憶糾結着晃了晃頭,晃眼看見跪在地上的夜一:“你什麽時候來的!”
“回主子,我進來了快半盞茶的時間。”夜一仔細算算時間,給了答案。
半、半盞茶?那都七八分鐘了,柳憶大驚失色,一把扣住面前的紙。
他清清嗓子,有點尴尬,不過轉念一想,夜一半跪在地上,應該看不見自己寫了什麽,心這才重新放回肚子裏,并且平生第一次,由衷感謝古人說跪就跪的喜好。
“起來起來,我上次拜托你的事情,查到了?”
夜一點點頭又搖搖頭,站起來:“回主子,那事情有人在捂着,捂得很嚴。”
“果然。”柳憶嘆口氣,明知道不會這麽順利,心裏卻依舊有些失望。
齊王的事情,過了那麽多年,當年都沒查清楚,如今想查談何容易?他原本以為,前幾日有人有了動作,這事還有轉機,可是現下看來,哪怕是有人想翻舊案,內情都還捂得嚴嚴實實。
“不過,屬下多少還是查了些東西。”夜一說完,從袖子裏抽出張紙。
柳憶接過紙張,在抽屜裏翻出小瓶子,用裏面的液體将紙潤濕,一字一句開始看。
紙上寫的挺滿的,一條條分門別類,都是夜一這些天查到的東西,準确地說,是齊王的生平。
齊王出身只能算一般,特別是在京城這種華貴如雲的地方,他父親的官職,根本不夠看,但他才學出衆,自力更生考進太學。
當時,太學太傅便是蔣太傅,而跟齊王同在太學讀書的,還有幾位皇子,其中的六皇子,便是當今聖上。
這事情,柳憶之前也知道,蔣太傅曾經教過皇上和齊王,又教了當今的太子和齊王的兒子,這不算什麽,畢竟帝師大部分都要輔佐幾代君王。
第一次知道這事的時候,柳憶最驚奇的,是兩朝帝師蔣太傅的兒子蔣風俞,竟然和自己同輩?妥妥老來得子,難怪脾氣不怎麽好,他咂咂舌,繼續往下看。
齊王跟随六皇子,一路披荊斬棘,笑到最後。
這個過程應該沒啥好看的,柳憶一目十行看完,只是隐約感覺,齊簡的老爸,未免太衷心了些?帶着疑惑,他又仔細再看一遍。
奪嫡之争最後一役,六皇子中了埋伏,齊王忠心護主身中數箭。可就算是這樣,他硬是護住六皇子,神擋殺神佛擋弑佛,踏着屍骨蹚着血水突圍而出,将六皇子毫發無傷送進金殿?
後來,六皇子登基,齊王順理成章被封異姓王,常常入宮,伴君左右。
再後來,皇上選了姜家嫡女為後,為顯恩寵,親自為齊王賜婚,人選便是皇後的堂妹。
皇上自己娶了姐姐,把妹妹送進齊王府?
柳憶皺起眉頭,心頭有點疑影,不過這事情跟齊王舊案關系不大,他也不想擅自猜測齊家內情,只能匆匆掃過,再繼續往下讀。
姜夫人過門當年,便受了孕,次年四月産下一子。
同年,齊王奉召戍守北疆,在齊簡半歲的時候,帶着他去了北面,一去數年,直到齊簡十三歲,才被送回京裏。
這些沒什麽特別的,和之前齊簡跟自己講的,都差不多,只是其中有一點,齊王奉召北去,皇帝念起功勞,跟诏書一起送來件铠甲,就是柳憶知道的那件,號稱刀槍不入的铠甲。
據說,齊王對那身铠甲格外珍視,從不離身,碰都不許別人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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