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天造地設的一對
柳憶蹑手蹑腳溜出廚房,四下觀望一圈,沒人,他抱緊懷裏包袱,溜着邊回到別院,關緊門窗,才小心翼翼從小包袱裏,掏出幾個小碗小罐。
把罐子和碗仔細擺好,柳憶從抽屜裏拿出紙包。
這些都是他上次,讓夜一代買回來的,昨天夜一再來時,一樣不差給帶了來。
這一周裏,夜一按照自己交代,已經将謠言散布出去,估計這會兒街頭巷尾,和齊簡好色謠言一起被傳頌的,還有自己天選之子的謠言了。
拿出做化學實驗氣勢,柳憶摸出張白紙,裁成合适大小,對折起來,用廚房順來的小勺子,舀了點紅色粉末放上去,想了想,又加半勺。
托起紙,順着折痕方向,把紅色粉末融進水裏,又用筷子攪拌片刻,水裏慢慢顯出顏色,紅色由淺而深,最終定格在大紅。
“好像不太像?”柳憶繞着碗轉了兩圈,又加半勺粉末。
這下顏色更深些,有些偏向鏽紅色,柳憶滿意點點頭,這顏色差不多了。
随後,他故技重施,另取幹淨紙張,倒好白色粉末,一點點加到鏽紅色水裏,□□粉末溶解,水的顏色一開始并無太大變化,但粉末溶解到一定程度,眨眼功夫,水又恢複成透明狀态。
成了,別看這高錳酸鉀粉末不純,還原劑力度也不夠,但好歹化學反應是出來了。
他又試驗幾次,調整好大概比例,又按照記憶估摸了雲鶴寺水潭容積,大概寫個數值,保險起見,他還将每種粉末用量,加大了些。
又過了好幾日,眼看着已經八月中旬,天氣一日比一日熱,柳憶收到夜一消息,說是已經安排妥當。
将薄薄一頁紙燒成灰燼,柳憶換了身衣服,晃晃悠悠出了齊府。
“你說他辰時就出去了?”
齊簡身上穿着朝服,看看天色,微眯起雙眼,辰時就出去了,過了午膳時間,都還沒回來?
曉斯從袖子裏拿出張紙:“這是在柳公子書桌上找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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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個折疊成心型的信箋紙,折痕裏還別着朵小小桂花,可惜放的時間久了些,那朵花看起來蔫頭蔫腦,凄凄涼涼。
最近朝中并沒什麽大事,三皇子忙着那檔子事,暫時抽不出手,太子有心無力忙于應付,也弄不出大動作,甚至連西邊和北邊,都暫時安定。
這種時候,只留下這麽封信,就不知所蹤?很好,又是這樣,和五年前一模一樣,他說走就走,連親口說句保重,都沒有。
齊簡捏着信箋的指尖,因用力而泛出白色,薄薄信箋被揉捏得發皺。
在将信箋徹底捏皺之前,他反應過來,松了些力道,嘆着氣拿掉桂花,一邊放進嘴裏慢慢咀嚼着,一邊沿着折痕将信箋展開。
信紙上的筆跡,一看就是出自柳憶之手,齊簡咽下桂花,自嘲地勾起嘴角,還行,至少這次遠走高飛,還知道留封信。
西邊來犯邊的事情有異常,這個齊簡也猜測到了,不過不管是誰暗中動的手,對柳家都沒什麽害處,甚至柳家還借着這機會重新回西邊,怎麽看都算有利。
不過,暗中動作的人,這番折騰肯定不會只為讓柳家占便宜,多半是還留着後手,而着後手嘛,最大的可能就是将柳家收為己用,至于怎麽收,暫時不得而知,只能靜觀其變。
柳家是塊肥肉,柳憶拼盡所有都要護下的肥肉,如今餓狼暗中匍匐,伺機而動,留在京中觀察變數,莫不如去西邊實地看護着,山高皇帝遠,就算暗中有人有什麽動作,柳家都離開京城十萬八千裏了,鞭長莫及的,還能如何?
齊簡暗自咬牙,柳憶的确應該去西邊,繼續守着他的肉去。
很好,愛去就去,想走就走,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低聲呢喃句很好,齊簡垂眸看向信箋。
信上開頭,用圓潤的筆觸,工工整整寫了齊清羽三個字。
看看,平日裏都是叫名,如今都改成喊表字了,要遠走高飛去追明眸皓齒的人,就是不一樣。
齊簡恨恨地眯起眼睛,繼續向下讀,信中第二句便直奔主題:這是第三次了,我很抱歉,但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第三次?這人是不是算術有問題,為什麽會是第三次?
帶着疑惑,齊簡垂眸往下,看見了滿滿一頁的“對不起”。
結尾處落款,是柳攸臣三個字,這三個字底下,還有行小字,字跡小到怕是都換了筆,看線條粗細,多半是用最細的工筆畫勾線狼毫筆,一筆一劃精雕細琢而成的。
滿頁不知所謂的空話,最後一句,總該有點真情流露了吧?
深吸口氣,齊簡凝神看着那行字:檢讨書寫完了,所以,七天一次的借宿,能恢複了嗎?
詫異中,齊簡再次将信重讀一遍,甚至用指尖一個字一個字劃過,就這麽仔仔細細看下來,他表情有些怪異。
八百個字,一字不少,最後一句對不起後面,為了補充字數,還多寫了個啊字。
這根本不是什麽訣別書,這是第三封檢讨書。
在齊簡捏着檢讨書,滿臉詫異的時候,有家仆遠遠跑來,跟曉斯咬耳朵。
曉斯聽完家仆的話,表情詭異起來。他看着齊簡神色,還沒想好要不要将這話告知世子,又有個家仆急匆匆跑來,繼續和他咬耳朵。
這回不用猶豫了,不想說都不行,曉斯抹把汗,壓低聲音:“世子,前些日子,街頭巷尾出些流言,您還記得吧?”
齊簡莫名其妙看着曉斯,自己又沒失憶,讓人放出去的流言,怎麽可能不記得?
“不是關于您的。”曉斯小聲提醒,“是關于柳公子的。”
這個齊簡也知道,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流言,說柳憶是什麽吉人,遇事逢兇化吉,吉人天相。奇怪是奇怪點,總歸也不是壞事,齊簡聽說之後,并沒深究,如今,曉斯怎麽突然提這個?
看他想起來,曉斯繼續道:“今日,京郊雲鶴寺,也出了則怪事。雲鶴寺主殿前的水潭,原本清澈見底的潭水,一夜之間就成了血池。”
血池?齊簡蹙起眉,潭水變成血池,還是佛門聖地的潭水,這事的确詭異。不過,這和柳憶吉人天相的傳聞,有什麽關系?
觀摩着他表情,曉斯期期艾艾:“今兒個又是上香的大日子,一早去上香的香客,吓跑大半,都說這是不吉之兆。”
“所以呢?和柳憶有什麽關系?”齊簡心頭冒出個疑影,總不能柳憶一大早,就去了寺廟拜佛吧?
“巧就巧在,柳公子今兒個也去上香了,而且,還看見了血池。”曉斯将方才家仆的話,仔細又想一遍,眼裏露出驚疑之色。
“而且更巧的是,柳公子看見血池,好奇心起,一不留神掉了進去,然後,然後…”曉斯吸口氣,“然後,那血池裏的血水,瞬間就恢複清澈了。”
愣了許久,齊簡咬牙切齒,從牙縫裏擠出句:“吉人天相。”
“真是呢,雲鶴寺住持見狀,也大吼句吉人天相,拉着柳公子便進了主殿,張口閉口不許走,說是要徹夜讨論佛法。”曉斯說完,低下頭。
齊簡沉默良久,伸手按住額間:“讨論佛法?活該!我看他怎麽讨論。”
居然沒生氣?曉斯悄悄擡眼,觀摩着齊簡臉色,竟然沒有生氣意思,只是無奈之中,又帶了點似有似無的笑?
也對,和尚四大皆空,世子又心胸開闊,柳公子被和尚拉着,世子應該不至于生氣。但是為什麽會高興呢?曉斯疑惑地歪歪頭,難道是因為吉人天相?
世子前腳被傳血脈不吉、命不久矣,柳公子後腳就冒出來個吉人天相,果真天造地設的一對,但,這未免也太巧了吧?
齊簡扶着額,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最後只是微眯起眼睛,嘆口氣。
何必呢,大費周章折騰一番,只不過能讓街頭巷尾的流言裏,再多出來句吉人相伴,世子身上的罪孽,可能會被化解。
又嘆口氣,漂亮丹鳳眼裏,陰霾散去,流露出絲絲柔情,齊簡舔舔嘴唇,從架子上抽出幾本佛經。
“派個人送去雲鶴寺,把人換回來。”
曉斯捧着齊王珍藏的佛經,不太想邁腿。
“去啊。”齊簡看他一眼,“這東西要不是禦賜的,我早就想扔了,如今捐給雲鶴寺,也算物盡其用。”
曉斯這才抱着佛經下去了,尋了個貴重盒子,将佛經包好,又找來可靠家仆,叮囑務必将世子妃換回來。
幾個時辰之後,家仆空着兩手回來了。
“他人呢?雲鶴寺還想坐地起價,不放人?”齊簡坐在桌旁,面前是滿滿一桌菜品,糖醋排骨、松鼠桂魚還冒着熱氣,拔絲芋頭上挂着亮晶晶糖絲,色澤誘人。
曉斯吞吞吐吐:“回、回世子的話,放、放人了。”
“那他人呢?”齊簡聲音沉下去。
曉斯恨不得将頭埋進桌子底下:“回、回世子的話,柳公子他、他返府途中,路遇太子,和太子喝、喝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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