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蜀地布防圖
金殿內,烏壓壓站了一群人,皇帝擺擺手,點了其中幾個。老太監會意,喊聲退朝,又将皇上剛剛單獨點過的幾人留下,召去暖閣。
齊簡跟在太子和三皇子身後,邊走邊朝着殿外某個小太監使個眼色。
那小太監是個激靈的,只是轉了轉眼睛,連身子都沒欠。待人走遠,他四下留意,确認無人,這才擡腳往宮門方向跑去。
暖閣裏,皇上微眯着眼睛,手上是封秘折:“昨夜之事,衆愛卿怎麽看?”
昨夜的事,便是指昨夜落網的西戎探子,如果只是個普通探子,倒還好說,可那探子明顯十分熟悉京中情況,且逼問之下,竟說出柳憶名字。
聯想到遲遲沒有送來的請安折子,以及某些流言,大家心裏都存個疑影。不過皇上如今問的直接,卻又沒人敢站出來明說。
幾個重臣低垂着頭,太子和三皇子,也垂眸不語,皇上的目光在他們身上掃過,定格在齊簡身上。
看着齊簡和齊王年輕時,十分相似的容貌,皇上垂眸,移開目光。
“怎麽都不說話?”皇上放下密折,臉上看不出喜怒,“但說無妨,朕恕你們無罪。”
聽到這話,幾位重臣才站出來,每個說上那麽一兩句模棱兩可的話,這個說此事定有蹊跷,那個接需要細查,再來一個,又道事關重大,不敢妄自猜測。
皇帝聽完,将手重重的拍在案幾上:“都是這些車輪話,朕想聽實話。華琮,華瓊,還有齊簡,你們三個呢?”
臣子擁兵自重,是皇家大忌,可單憑一個不知來歷的戎人,卻又不能說明什麽。然而不能真說明什麽,有何關系,只要皇上希望真相是什麽,那就是什麽。
齊簡在心裏冷笑一聲,捂着嘴輕咳起來。
看他這樣子,皇上嘆口氣:“華琮,你說。”
太子聽見叫自己,手指微微發顫,他戰戰兢兢擡起頭,說兩句前言不搭後語的話,并沒将話說死。三皇子等他說完,也跟着說兩句場面話,便輪到齊簡。
齊簡還沒開口,又是陣猛咳,咳到後來,臉頰微微泛紅,呼吸聲有些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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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了,你先去一旁歇着。”皇帝擺擺手,老太監趕忙過去,将齊簡扶到一旁,端上杯熱茶。
齊簡于是眯起眼睛,在斷斷續續咳嗽間隙,抿兩口茶,悠哉悠哉看着大家輪番上陣,将方才說過的想法,換了詞句重新表述一番,并且,還有要說第三遍的趨勢。
看着這場景,齊簡緩緩蹙眉,抓住個探子而已,哪怕皇上再想收兵權,也不會如此興師動衆,除非,那探子身上,不是沒帶東西,而是帶了什麽了不得的東西?
不知會是什麽東西,也不知這探子,究竟是哪方派出來的,不過目的倒是可以肯定,就是想逼迫柳家站隊。
齊簡想到什麽,捂着嘴咳幾聲,繼續觀察衆人神色。
三皇子說完話,垂下頭,繼續維持着恭謹模樣。現在火候還不夠,等父皇聽夠了敷衍,當着柳憶的面,拿出最有力的那件證據,才是自己挺身而出的好時機。
後續的事情,早已布置妥當,在父皇大發雷霆的時候,自己只需出面,用皇子封號起誓保下柳憶,演上出苦肉計。皇子作保,這事畢定會繼續徹查,待後來證據再被發掘出來,這一切,都将歸咎到石副将軍身上。
到那時,柳将軍往多說,落個統領不利、治下不嚴的罪名,削減些兵權,蟄伏幾年,才能重新啓用。
不過到那時,滿朝文武自然也都将知道,自己曾冒着性命之憂,保下柳家,不管柳家願不願,三皇子派系的名聲,是跑不脫了。
那時候,不管是柳家還是柳憶,都将是自己的。
如意算盤打得噼啪響,華瓊得意的微勾嘴角,用餘光去看齊簡,意外發現,齊簡也用冰冷的目光,在打量自己。
柳憶雖說是被侍衛帶進宮的,但名義上并非押送,而是奉召入宮。因為得了齊府打點,幾位侍衛對柳憶,都還算客氣,為首那個小頭領,甚至笑着安撫他:“世子妃莫怕,世子如今也在宮裏。”
柳憶點點頭,并未打探宮裏情況。
一來,這些侍衛并不像是能知道內情,二來,齊簡也傳話出來,讓他沉默是金,所以路上,他什麽話都沒問,只是在心裏又将事情過上兩遍。
馬車停在宮門口,他謝過幾位侍衛,跟着候在宮門處的小太監,走進長長甬道。
小太監撐着傘,帶着他走出幾米遠,放慢腳步:“世子妃,這且還要走好一會兒呢,雨天路滑,不妨慢着些走,當心摔了。”
“多謝。”柳憶側頭看他,微微一笑。
小太監也回以微笑,壓低聲音:“下面的話,奴才随口說說,世子妃也随便聽聽。”
呦?這小太監也有來頭?柳憶意外地眨眨眼睛。
“有世子在,沒事的。”小太監先是安撫兩句,接着講到主題,“具體的,奴才也沒聽全,左不過有人看柳家勢大,做了些手段。”
原來是齊簡的人,看來給曉斯傳話的,多半就是這人,不過局勢不明,為保萬全,柳憶只是笑着颔首,并未接話。
小太監也沒等他開口:“等下到了暖閣,世子妃只管請安,其餘不用擔心,自有世子為您擔着。”
齊簡要為自己擔着?柳憶愣了一下,搖搖頭,自己兩輩子實際年齡快三十的人,還讓個剛滿二十的小孩擔着?
看他搖頭,小太監當他不信:“世子妃別不信,世子雖剛及冠,但卻極為穩重,再可靠不過,且皇上顧念和齊王的情分,這事世子擔着,總比您出頭的好。”
來的路上,柳憶也想了很多,只是普通探子,就憑句來找柳公子,不至于讓皇上興師動衆,親自過問。
所以,那探子身上,必定帶了機密東西,還是讓皇帝一看,便能心驚動怒的東西。而這東西,事關重大,又不好也不該在事情未明前,公諸于衆,所以才有了皇上派人去齊府傳喚自己,又留多位重臣,暖閣議事。
自己能想到,齊簡難道想不到?可就算如此,他也想替自己擔下來?柳憶舔着嘴唇,心底發暖,連冰冷的指尖,都稍稍暖了些。
他動動指尖,對着小太監說了第一句話:“清羽他,站了一個早朝,身子沒事吧?”
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小太監錯愕片刻,眼睛睜大一點:“奴才遠遠看着,世子還是老樣子,說不上有事,也說不上沒事。”
柳憶嘆口氣,心裏酸酸澀澀。
不過現在不是感慨的時候,他抿着嘴,心思流轉,陷害自己的人,無論是三皇子,還是太子和姜氏一族,都不過是想要柳家做為助力。
想要助力,就不會往死裏打,那這個不能公諸于衆的罪證,就肯定不是叛國通敵的鐵證,至少不會是老爸親筆書信什麽的。
不是鐵證,還能讓皇帝心驚膽顫,柳憶還真想到一樣東西。
如果是那樣東西,這事,便不能善了,柳家不抗這個罪名,也必須有人來扛。
越想越心驚,柳憶目光幽暗下去,如真像自己所料,那這個人,不單是想要柳家做為助力,而且,還想削減柳家勢力,至少在未來幾年,讓柳家不得不依附于他。
好惡毒的心思,柳憶五指漸漸捏成拳,自己要真是文武全才便好了,可惜,這人設,本來就是靠着上輩子死記硬背的知識點立起來的。
柳憶咬住嘴唇,暗自深吸口氣,試圖穩住心神。現在不能慌,一步走錯,就可能葬送其中之一。
可,如果探子身上,真帶着那樣東西,那,必須要有人石将軍兒子是柳悅青梅竹馬,石家就不能出事。
到底有什麽辦法,能把兩家同時摘出來?柳憶眉頭越皺越緊,眼,他伸手摸摸袖子裏的荷包。
“世子妃,前面就是暖閣,奴才不能送您進去了。”小太監将柳憶送至屋檐下,收起傘。
有個年紀稍長的太監出來,看見柳憶,請了安:“世子妃,請随奴才來吧。”
柳憶颔首,做個請的動作,借勢将手伸進袖口。
“王公公請稍等。”小太監卻在他有動作之前,搶先出了聲,并用衣擺擦幹手,悄悄從袖子裏摸出個荷包,“這是世子的一點心意,等會兒進去,麻煩公公給選個好時機。”
被稱作王公公的太監,掂掂荷包,笑了:“世子客氣了,好說好說,世子妃這邊請吧。”
還知道給小費啊,小霸王龍可以嘛,把沒來得及拿出手的荷包,又塞回袖子裏,柳憶跟在王公公身後,進了暖閣。
緩走到暖閣裏間,站在簾子前,王公公做個噓聲的動作。
暖閣裏啪的一聲,有什麽東西被摔在地面。
“你可知道,這是什麽?”蒼老威嚴的聲音,賜婚時柳憶聽過,這是皇上的聲音。
“知道。”
簡簡單單兩個字,聽的柳憶心尖發顫,是齊簡,正在被皇上責難的,竟然是齊簡?
“知道,知道你還敢說,那人是你派的?”皇上聲音更高了些,“你倒是給朕說說,這是什麽?”
“蜀地布防圖。”
果然,果然是布防圖,柳憶腦子嗡的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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