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扭曲通敵之罪

皇上看着跪在地上的齊簡,沉默良久,最終頹然坐回椅子上:“好啊,這便是齊王養出來的好兒子。”

“只養到十五歲。”齊簡跪着,聲音平緩,說完話捂着嘴咳幾聲。

聽見這話,皇上狠狠皺眉,最終只是嘆口氣。

王公公又聽了一會兒,确認皇上沒再打算說話,這才掀開簾子:“皇上,世子妃帶來了。”

“進來。”

柳憶走進暖閣,第一眼便看見跪在地上的齊簡,他狀若不經意般,踱到齊簡身旁,撩起下擺,面朝皇上,目不斜視跪下去:“微臣柳攸臣,參見皇上,祝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你來的正好,看看,你身前那是什麽。”皇帝微眯着眼睛,淩厲目光被厚重眼皮遮擋大半。

柳憶應是,俯身拾起紙張,餘光卻一個勁兒盯着齊簡瞧。齊簡發現他的意圖,偏過頭,對他勾起唇角。

能笑,估計就沒什麽大事,柳憶心裏安定了些,垂眸展開紙張,紙上畫着些山川河流,某些點位上,用朱砂畫有小圓圈,旁邊還标注着數字。

這是張,貨真價實的布防圖。

竟然真是蜀地布防圖,還是前幾個月前修訂成稿的,這圖,究竟哪來的?背後那人,竟真敢将這圖,那給探子?

心裏驚疑不定,表面上卻絲毫不顯,柳憶看完,緩緩将圖紙放回地上。

“告訴朕,這是什麽?”皇上沒從他臉上看出些什麽,收回目光,喝口茶。

“蜀地布防圖。”柳憶和齊簡說出同樣答案。

“你可知道,這張圖,是從哪來的?”

柳憶搖搖頭,手心微微冒汗。

Advertisement

“不知道?”皇帝冷冷看着他,語調提高,“你們柳家,掌管着的邊防圖,你如今跟朕說,不知道這圖打哪兒來的?”

這情形,柳憶預先想過,也想了解困之法,只是想到接下來要說的話,柳憶背上出層冷汗。

這話說出口,風險太大,甚至都有忤逆作亂之嫌,但不說出口,就難解如今困局。

管他的,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豁出去了,大不了觸怒聖上,被拖出去賞頓板子,如今老爹盤踞西蜀,手上又握着兵,皇上有所忌憚,不至于要自己的命。

想清楚這點,柳憶藏在袖籠之中的手,慢慢捏緊成拳,沉吟片刻,語調平緩如常。

“回皇上的話,這張圖,的确是蜀地布防圖,但這布防圖,蜀軍大營裏有,我爹爹手上有,石将軍手上有,朝中…也有。”

他深口氣,盯着皇上越發陰沉的臉,正色道:“如今暖閣裏的諸位,怕是大半都見過這圖,三皇子見過、太子見過,諸位大臣見過,乃至聖上您,都見過。所以微臣的确不知,這圖是從哪兒來的。”

見過不怕死的,但沒見過這麽不怕死的,衆人聽完這話,都倒吸口冷氣。這柳攸臣為了替柳家脫罪,不惜将所有人拖下水,甚至,連皇上都想拖下水?

這話出口,等于将暖閣裏的人都得罪完了,柳憶在心裏嘆口氣,靜靜等着皇上暴怒。

只要皇上暴怒,別說是各位大臣,哪怕是皇子,哪怕是背後那個黑手,都不敢挑這時候出來,再替柳家、替自己說什麽了。

這正是柳憶想要的,與其暫時脫險,連累石家,且被人拿捏,不如先将自己置身于怒火之下,至少這種情況下,沒人敢逆着聖意,再來或真或假保自己。

确保幕後黑手的下顆棋子,無法落子,攪渾池水、觸怒聖上、置之死地而後生,是柳憶能想到的唯一辦法。

皇上也萬萬沒料到,柳憶會這麽說,他眼皮翻起來,沉默許久,說句好,将茶杯啪一聲砸在地上。

這聲響動,如同驚雷,衆人嘩啦啦跪倒在地,原本就跪着的齊簡,在大家跪倒時,也跟着偏了偏身子,将柳憶擋在身後。

脆響過後,茶水連同茶杯碎片,一同濺起,齊簡朝服上濕了小片。

因有齊簡擋着,柳憶身上卻幹幹淨淨,沒被濺上半點,而且連帶着,皇上原本投在他身上的憤怒目光,都被齊簡身影擋住大半。

愣愣看着身前背影,柳憶抿抿嘴。

何苦來擋呢,這個時候,只需要說一句雖已成婚,但其中詳情,臣并不知曉,不就完了?

盯着齊簡背影看了一小會兒,柳憶緩緩垂下眼眸,齊簡朝服背後,用金線繡着的那團蟒,金光閃閃,刺得他眼睛發痛,心也有點痛。

茶杯扔完,皇上手邊就沒什麽可扔的了,确認情況安全,齊簡若無其事拍拍衣擺,側身看柳憶一眼,笑着往回挪半個身位,張口說句什麽。

皇上将他動作全看在眼裏,不知回憶起什麽,神色有瞬間恍惚。

齊簡于是指着被茶水浸濕的布防圖,信誓旦旦又重複一遍:“回皇上的話,微臣是說,這蜀地布防圖,臣沒看過。”

齊簡說的是實情,那日議事,他身子不适,早早回了。

可是,依照齊簡的性子,不可能只是為撇清自己,就提到這個,皇上虎目半阖,大概猜到他要說什麽,皺着眉頭吼聲閉嘴。

“我真沒看過。”齊簡滿臉無辜,眼眸裏全都是濃濃不解之情,“想不到啊,我為了兒女私情,派去蜀地的探子,竟能潛入西戎大營,将不知被誰傳出去的布防圖再偷回來,這麽想想,也算立了大功?”

這、這都什麽跟什麽?都這時候,還硬要說人是自己派的?甚至,還能把疑似通敵的罪名,扭曲成立功?衆人聽他說完,臉上一時間,都不知該做什麽表情。

就連皇上,都有瞬間錯愕。

齊簡笑着勾起嘴角,一邊按着胸口,一邊道:“這探子的确是我的人,當年我對不起攸臣,害他傷心欲絕、遠走邊疆,這五年裏我有心悔過,于是派了探子,去看看他近況。”

好好的謀劃,眼看着要被這倆人攪合,三皇子忍不住道:“齊清羽,我知道你想幫攸臣脫困,但聖上面前,怎可胡言亂語擾亂聖聽。”

“我哪裏胡說了?”齊簡撇他一眼,冷哼,“也是,三皇子沒有兩情相悅的人,怎麽能理解我們這種情趣?”

情趣?那句話提到情趣了?華瓊嘴角笑容凝固。

“你們也許不信,但我真有證據。”用手帕捂着嘴咳了好一會兒,齊簡喘勻氣,繼續開口。

“我床畔暗格裏,有五年以來,探子替我從攸臣那裏,帶回來的信箋,皇上可派人去查。”說完這話,齊簡又是陣猛咳,咳到後來,眼尾都染上紅暈。

柳憶心尖發顫,連忙側過身,輕輕幫他拍背。

齊簡對他眨眨眼,勾起嘴角,一手抓緊胸口衣衫,另一只手持絲帕捂住口鼻,撕心裂肺咳嗽聲過後,手帕背面,透出紅色。

柳憶心跳陡然加快:“齊簡?”

猩紅血液順着手帕縫隙滴落,染紅胸前,又砸到地面,咳嗽聲依舊撕心裂肺,連喘氣聲都越發急促,随後急促呼吸聲突兀停頓下來,齊簡身體緩緩朝地面栽去。

這變故太過突然,柳憶連忙将人摟住,眼睛驀地紅了:“齊簡!”

齊簡用幹淨的那只手,握住柳憶小臂,緊緊捏一下,又馬上松開。

捏完,他仿佛脫力般,将頭靠在柳憶肩上,倒過一口氣,邊咳邊喘,熱氣一下下吹進柳憶耳朵,和熱氣一同入耳的,還有幾不可聞的別怕兩個字。

然後,他仿佛看到什麽,猛地推開柳憶,臉色慘白,凄怆目光中帶着瘋狂和希冀,不管不顧就要向門口沖,卻因腳下發軟,剛爬起來就又要摔倒。

身體砸向地面的同時,齊簡目光鎖死在簾席之下,聲音陡然提高:“父王!”

凄厲吼聲一出口,暖閣內頓時鴉雀無聲,連方才圍過來的群臣,都猛的閉上嘴,驚恐扭頭看向門口。

帶着破音的喊聲,仿佛利器直直戳進心房,柳憶心髒痛得縮成一團,眼前只剩下齊簡跌落的畫面。

近乎本能地伸出手臂,将顫抖的人穩穩接住,又攬進懷裏抱緊,确認齊簡并沒摔到磕到哪裏摔到哪裏,柳憶這才分出心思,順着他目光看過去。

簾子下方有團黑影,半隐在陰影裏,看不真切。柳憶眯起眼睛,勉強看出那黑影,有些類似馬靴輪廓,黑影四周地面色澤更暗,好似被什麽浸濕。

沒人開口,也沒人有動作,甚至連呼吸聲,都幾不可聞,仿佛所有人,都被這變故吓住了。

柳憶甚至記起,自己曾看過的那句話,奪嫡之争,齊王曾踏着屍骨,蹚着血水,将皇上送入金殿。

窗外風雨交加,陰影四周,濕潤痕跡越發明顯,在搖曳暗影之下,隐約顯出鏽紅色,柳憶呼吸微頓。

萬籁俱寂之中,驚雷自天邊滾落,呼嘯寒風卷開席簾。

簾外,空無一人。

太子抱頭尖叫,三皇子臉色大變,皇上面若死灰,也沒了方才氣勢。

在慘叫聲裏,柳憶錯愕地眨着眼睛,這下外樹枝陰影,暗紅色也只不過是,樹上紅花的影子。

将這些反應悉數收進眼底,齊簡喘着粗氣,靠在柳憶懷着,緩緩閉上眼睛。

柳憶從簾席下收回目光,就看到齊簡嘴角挂着血痕,癱軟在自己懷裏。

“齊簡?齊簡?”他喚兩聲,沒人回應。

又喊兩聲,還是沒有聲息。

衣襟前血痕,手上血痕,連同嘴角血痕,仿佛全都糅合在一起,讓柳憶猛然記起,第一次上戰場,第一次殺人時,眼前也是這樣刺目猩紅。

馬靴、齊王、樹枝陰影,頓時都遠起來,甚至連懷裏的人,都好像隔着層紗,柳憶努力睜大雙眼,腦中一片空白,指尖不由自主開始發顫。

不可能出事,就算真是什麽結核、腦炎,也沒道理直接死了,明知如此,他卻連伸手去探鼻息的勇氣,都提不起來。

腦子裏嗡嗡作響,喉嚨好像被只無形手緊緊捏住,柳憶耳畔盤旋的,全是剛剛齊簡喊出的那句父王,短短的兩個字,聲音裏藏不住的絕望。

齊簡是想尋死的,至少有那麽幾個瞬間,懷裏這個人,是真想死,至少真有那麽幾次,自己差點,就再也見不到這個人。

聲音漸漸遠去,周圍黑下來,眼前越發模糊,這不是密室、也不是小黑屋,不應該出現這種情況,柳憶反複安慰自己,急促抽着氣,依舊抵擋不住眼前陣陣發黑。

齊簡躺了好一會兒,只聽到柳憶啞着嗓子喊幾聲,便再沒動作,既不呼救也不叫人,反而呼吸越發急促,身體也逐漸僵硬起來。

這是真吓着了?齊簡想了想,衣袖之下,別人看不見的地方,他蜷起食指,輕輕撓撓柳憶掌心。

徹底陷入黑暗前,柳憶感到掌心上好似被什麽輕輕抓了一下。

輕柔觸感仿佛柄小刀,劃破喉嚨上禁锢,柳憶猛吸口氣,清醒過來,終于能聽見四周聲音。

他不敢置信看向懷裏的人,僵硬握住他的手,感覺到齊簡偷偷回握過來,柳憶先前含在眼睑裏的淚水,順着臉頰悄然落下來,他啞着嗓子,喊聲混蛋,喉嚨再發不出一點聲音。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