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戲精,請開始你的表演
齊簡靠在軟枕上,身上蓋着薄薄錦被,手上捧着個手爐,他動動手腕,試圖悄悄把暖爐放下。
柳憶發現他這意圖,強硬将手爐塞回他手上,重新坐好,繼續低頭裝死。
方才做戲時,柳憶壓抑的那聲混蛋,還回蕩在耳邊,齊簡覺得自己臉上,也好像殘留着水滴似有似無的觸感。
摸摸臉頰,齊簡挑眉打量柳憶,看出他眼圈紅了。
居然會将人吓成這樣?他挑起眉,心疼之中,還帶着些不合時宜的竊喜。偏頭想了想,齊簡伸出修長食指,戳向柳憶腰間。
柳憶斜眼瞟他一眼,挪開身子,悄悄朝簾子方向努努嘴。
暖閣裏,時不時傳來說話聲音,柳憶豎着耳朵聽一會兒,側過頭看向齊簡。
齊簡便也回盯着他,這會兒柳憶眼角紅暈還沒褪去,鼻尖也有些發紅,眼神卻淩厲又悲憤,齊簡越看越覺得,他活像只受了天大委屈沒處說的小豹子。
心下微動,齊簡趁人不備,舔了下小豹子圓潤耳垂。
“你。”柳憶怒目而起,站了幾秒鐘,又頹敗地坐回榻上,“你真沒事?有沒有哪還難受?”
“施完針就沒事了。”齊簡指着腿上一排銀針,勾着嘴角,說完他想到什麽,伸手朝柳憶懷裏探去。
這是禦前啊,還有,這腿上還插着針呢,說、說摸就摸?柳憶吓了一跳,下意識擡手阻擋,但顧慮到齊簡剛吐過血,手上沒敢用力。
齊簡趁着他遲疑功夫,把手探進柳憶懷裏,摸索片刻,從他懷裏拎出個東西。
看着手上翻着邊的書,齊簡神色很是微妙:“我罰你看,你便真貼身帶着看?嗯?”
他方才做戲時,就感覺到柳憶懷裏藏着東西,進宮還不忘帶來,會是什麽要緊東西?這會兒左右無事,他便打算搶來看看,可任他怎麽猜也沒猜到,柳憶随身帶進宮的,居然會是這本《楚辭》。
“不是,我…”柳憶無力嘆口氣,看出齊簡眼裏得意之色,也就放棄了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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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簡挑眉,将書翻開:“既如此喜愛,那你不妨說來聽聽,這兩日,可有什麽新感想?”
柳憶:…現在解釋不是特意帶的,還來得及嗎?
“比如這句?”齊簡聲音沉下去。
他指尖下方點着的,正是那句青雲衣兮白霓裳,白霓裳三個字下面,還有柳憶親手畫上去的橫線。
看着那條橫線,柳憶耳朵更紅了。
害羞了?白霓裳?白衣飄飄的明眸皓齒?這一圈聯想下來,齊簡臉色越發陰沉,但顧忌着還在皇宮裏,他沒再追問什麽。
看出他臉色不對,柳憶連忙伸手去摸他額頭,擔憂之情溢于言表:“很不舒服?好像也沒有發燒啊?”
齊簡搖搖頭,沉默半晌,最終俯身趴在柳憶肩上,指着白霓裳三個字,壓低聲音。
“等會兒,他們會将暗格裏的東西取來,再将那探子帶來當面對峙,你什麽都別說,什麽都別做,只管看着。”
說完這一長串話,齊簡眯着眼睛,咬上柳憶紅彤彤耳垂,用氣聲說了句:“有我在。”
暖閣之內,老太監俯在皇上耳畔,小聲說着什麽。
皇帝微眯起眼睛:“他們在外間,竟還敢如此?”
老太監聲音更小了些:“倒也沒做什麽過格的,只不過,兩人膩在軟榻上,在讀《楚辭》。”
暖閣內在議要事,他們兩個,竟借着施針由頭,膩在一起,黏黏糊糊讀《楚辭》?
《楚辭》又不是《詩經》,有什麽好膩的?不過有人,能将邊塞詩都吟誦出閨怨腔調,膩膩歪歪讀《楚辭》,仿佛也沒那麽難理解了?還真不愧是齊王的兒子啊,皇上垂下虎眸,神色有些哀傷。
不過,這哀傷轉瞬即逝,片刻後,他眯着眼睛對老太監又吩咐幾句,不多時,老太監從暖閣外捧進來疊泛黃紙張。
每張紙上,有兩種筆體,寫在上面的那些,一看便是齊簡筆跡,內容也還算正常。
而下面的嘛,看着紙上說是詩不像詩,說是詞又不像詞的一排排文字,皇上皺起眉,看幾頁便看不下去。
老太監得了吩咐,将紙一頁頁收起來,不經意間瞟到上面幾個字,忍不住暗自咂舌。
文武全才的世子妃,的确是不一樣啊,寫的信都如此豪放,什麽吻啊情啊的,別人說都不好意思說的話,他當作回信赫然寫到紙上,還千裏迢迢送回京城,果真是英雄出少年。
“這紙?”皇上在老太監要将紙送走時,突然開了口。
老太監心領神會:“回皇上的話,這紙的确是京裏産的,看紙張的顏色,也和時間對的上,有新有舊,時間最久的,大概有個五年左右。”
所以這些信箋,的确是齊簡派人送去西蜀,又等柳憶寫完回信,再由探子帶回京城?
不過這也只能說明,齊簡的确安排了探子,但也不能說,這次捉住的人便是他的探子,一切要等探子帶來當面對峙,才能知道。
皇上又掃了那些泛黃信箋幾眼:“人呢?”
“在路上了,奴才再去催催。”老太監捧着信箋退出簾外,略一思索,将信捧到齊簡眼前。
“世子,這些信,您看是奴才着人先送回您府上,還是等下,您回府的時候,帶回去?”
齊簡靠在柳憶身上,指指案幾:“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府,這又吐血又施針的折騰下來,都餓了。”
“人都在路上了,想來快了。”老太監笑着将紙放在案幾紙上,十分上道地問:“世子可要吃點什麽,先墊墊?”
“桂花糕吧。”齊簡随口說完,叮囑道,“動作快點,別耽誤入口時辰,放久了,會壞。”
“世子放心。”老太監說完退下去,沒多久又返回屋內,手上捧着盤桂花糕,朝着齊簡頗有深意地點頭:“世子,好了。”
柳憶看着齊簡手裏的桂花糕,又看看案幾上泛黃紙張,胸口好似塞團浸水棉花,上不去下不來,堵得難受。
“吃吧。”齊簡把桂花糕盤子往前遞遞,眼神有點嫌棄。
柳憶忍着胸口煩悶,捏起塊桂花糕,慢慢放進嘴裏。才咀嚼兩口,他就吃不下了,甚至開始懷疑,是不是禦膳房将鹽當作糖放錯了,不然香香甜甜的桂花糕,怎麽會透着苦味?
齊簡看他神色奇怪,表情微變,就着他手咬上小塊,咀嚼幾下咽進肚裏。
甜甜膩膩的,沒什麽怪味,果然自己想多了,皇宮裏下毒,估計那些人沒這魄力,且也沒這必要。
看着齊簡艱難地咽下桂花糕,柳憶愣了愣,連忙倒杯茶給他:“我問你…”
齊簡懶懶靠在柳憶身上,就着他手,将茶慢慢飲盡,意猶未盡舔着嘴角:“嗯?”
柳憶搖搖頭,沒再說話。
那些泛着黃的紙,是齊簡一年年攢起來的,柳憶直到剛剛,才想通這事。
為什麽莫名其妙提飛花令,為什麽有這麽多泛黃的紙,又為什麽要盯着自己一筆一劃寫滿頁?
五年裏,齊簡是用什麽心情,将一頁頁空白信紙積攢下來,看着白紙泛出舊色,再仔細将其收藏在暗格深處,就仿佛,自己真給他寫了信,他又真收到過信那般。
甚至後來,在自己寫滿歌詞後,他又是用什麽心情,将紙張展開,在歌詞上方,寫下一段段相思之語?
如果自己沒有回來,如果皇上沒有動給柳家賜婚心思,那這些紙,可能會一直空白下去,五年,十年,二十年…
放下桂花糕,柳憶揉揉眼睛。
齊簡挑眉看他。
柳憶不自在道:“迷眼睛了。”
齊簡終于離開柳憶懷抱,坐直身體:“我看看。”
柳憶偏過頭躲開,眼圈比方才更紅。
“過來。”齊簡聲音低下去,拉住柳憶,就要去拔開他眼皮,“別揉。”
柳憶小聲嗯了一聲,拼命壓着流淚沖動,他不敢深想,這人究竟怎麽熬過那五年,五年之後,又為什麽還願意護着自己。
看出他并不是真迷了眼睛,齊簡放開手,眼神暗下去。沉默良久,他捏捏柳憶手腕,輕聲道:“柳家不會有事,有我在。”
柳憶聽見這話,眼睛更加酸澀,擡頭看他,想解釋點什麽,餘光,臉上還帶着些驚慌。
沒一會兒,暖閣裏就傳出皇上憤怒的聲音:“天牢裏,誰動的手?”
就這一句話,足夠讓柳憶明白過來,天牢裏的探子,出事了?聯想到剛才,老太監和齊簡答對話,柳憶詫異回頭,想從齊簡眼裏看出什麽。
齊簡眼眸幽黑明亮一如往昔,發現柳憶盯着自己,他輕輕眨眨眼。
不多時,門外又進來個人,手上捧着個裝折子的木匣,看到木匣上老爹的筆跡,柳憶心裏石頭落地,這是請安折子到了。
後來的事情,簡直順理成章,聽聞探子在押送至皇宮的路上,被滅口,齊簡惡狠狠盯住太子和三皇子,簡直是把質問寫在臉上。
“我派出去的人,還沒論功行賞,便先被滅口?皇上,微臣愚見,動手和洩露布防圖的,勢必是同一撥人,其意不軌、其心可誅,這事必須徹查。”
看着齊簡義正言辭的模樣,柳憶腦子裏只剩下一句話,戲精,請開始你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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