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保證将你喂飽

送走太醫,柳憶松口氣。

這會兒裏間已經收拾妥當,柳憶暈頭暈腦挪回裏間,回憶太醫的話,他雖心裏放松下來,卻也不太想睡。

昨天夜裏議事時,皇上說着說着話,突然暈了,這都緩了快一天才醒過來,幸好沒什麽大礙。人醒了消息也放出來,那齊簡,按理說也該回來了。

柳憶斜靠在墊枕上,慢慢抿着水,北面的事,還有宮裏的事,他還是想等齊簡回來,再當面問問。

就這麽又熬了估計快半個小時,齊簡還沒回來,柳憶有點累了,只好縮回被子裏躺好。

摸摸額頭,感覺不出來冷還是熱,頭依舊還是暈的,他眯着眼睛,恍惚間想起了上輩子。

燒成這樣,好像上輩子也有過,當時還是個小孩兒呢,縮在床上一個勁兒抖,吃了藥溫度還是沒降,又累又睡不着。

不過那時候,好多人住一間,大半夜的,他再難受也只能咬牙挺着,連哼都不能哼出聲來。

把比自己大的孩子吵醒了,會很慘的,生病時候全身沒力氣,打架肯定打不過,哪怕還是個小孩子,趨利避害的事情,也是懂的。

裹着薄薄的被子,熬了一整晚,第二天天亮了,燒也勉強退了。

柳憶想到這裏,下意識笑了笑,自己可真是個打不死的小強,第二天,拖着顫抖的兩條小短腿,竟然還能搶到吃的。

這輩子,也就病過那麽兩三次,一發起燒,爹媽和妹妹就急得團團轉,後來上了戰場,身體反而好起來,連病都不病了。

果然還是要鍛煉身體才行啊,柳憶拍拍自己發燙的臉頰,下定決心,病好後一定每天去跑圈,就算只為了以後的上下之争,也得把身體鍛煉好。

這麽胡思亂想好半天,齊簡還沒回來,他有心喊曉斯進來問問時辰,又考慮到,曉斯也一整天沒睡,還是讓他在外面打個盹吧。

也不知道齊簡什麽時候才能回來,宮裏又是什麽情況這次回來後,他才意識到,齊簡這些年,走的也是步步維艱。不,其實不是回來才意識到,而是在蜀地聽說齊王殁了,就意識到了。

柳憶默默嘆口氣,軟糯少年,陡然間失去庇護,怎麽可能不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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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簡不像自己,自己從來就沒有過庇護,所以滿身鐵打的筋骨,摔也摔不痛,壓也壓不死。

齊簡他,是被齊王捧在手心裏長大的,不然怎麽能長成如此,粉雕玉砌純白如紙的少年?又怎麽可能如蘭似菊,溫暖的好像一池春水?

他甚至連喝酒,都還不會呢,就被毫無征兆地扔進争鬥漩渦,沒了齊王的齊府,就是塊肥肉,被各方虎視眈眈,忌憚又垂涎。

異姓王,對皇權而言,是個威脅,皇上可能想趁機收回權利。

沒了齊王的齊府,到底算不算得上助力,值不值得在齊王功過未定時出手相助,對皇後而言,也值得考量。

甚至對于齊簡生母姜夫人,這個半大兒子和手握齊府家業實權,哪個更好些,也可能是個問題。

這些,柳憶都想到了。

齊簡就是各方牽掣下的一枚棋子,會受多少苦,遭多少罪,柳憶在沖出大營的那個雨天,統統都想到了。

可是他不能回來,他不能扔下父母和妹妹,回來找這個少年,不能試着将這個少年拉出泥潭,甚至,連回來陪陪他,說兩句話,都不能。

于是,他只能連消息都不打探,就當作,從不相識,就當作,從來沒有遇到,也當作,從來沒有什麽沒來得及送出手的生日禮物。

想到齊簡手腕上那道疤痕,柳憶咬着嘴唇,用被子蒙住眼睛。

齊簡回府的時候,天已經快亮了,他換下朝服,用溫水洗過手,這才覆上柳憶額頭。

手下溫度已然恢複正常,齊簡松口氣,在床畔坐下,輕輕挑開柳憶臉頰上粘着的碎發。

柳憶睫毛忽閃幾下,翻個身,伸出爪子攀住齊簡大腿。皺着眉頭蹭了蹭,換了兩個姿勢,柳憶終于尋到舒服位置,窩着不動了。

“柳憶?”齊簡試探着喊了一聲。

哼唧兩下,柳憶不耐煩地扯過被子,将頭和齊簡的腿,一起蓋住。

蒙着頭,呼吸會不順暢吧?方才進來的時候也是,怎麽這麽喜歡蒙頭呢?齊簡無奈笑笑,把被子扯下去些,輕手輕腳掖在柳憶脖頸下方,又伸手揉了兩下他眉間,見他眉間舒展開來,才俯身親親柳憶臉頰。

誰知道,前一刻還睡得香甜的柳憶,後一刻猛地睜開眼睛,雙眼還沒聚焦呢,手刀就呼嘯而來:“敢占我便宜!找死!”

齊簡難得聚集起來的似水柔情,全被這嗓子震了回去,擡臂擋下手刀,重新将柳憶按回床上,齊簡挑起眉稍:“我。”

“你、你啊。”柳憶清醒過來,方才的洶洶氣勢漏了氣,蔫巴巴将被子蓋好,耳根有點發紅。

看他這樣子,齊簡有些想笑,忍不住俯身又親一口。

親完,看着柳憶臉頰上紅痕,他舔着嘴唇,意猶未盡,想了想,再次俯身,親上柳憶脖子。

“別咬別咬。”柳憶吓得趕忙躲開,“小祖宗,你行個好吧,我這還病着呢。”

看他躲得厲害,齊簡也沒強來,抹抹嘴角,再次坐回床畔:“燒退了就起來,一起吃點東西,剛好我也沒吃什麽。”

說是一起吃東西,但柳憶燒剛退,也只能喝點稀粥,看着齊簡面前堆着的四五盤菜,再看看自己面前的清粥,柳憶撇撇嘴。

“早知道,就不跟你一起了,只能看不能吃的。”

齊簡慢條斯理夾起一筷子肉,放進齒間慢慢嚼着,将肉咽下去後,他才勾着嘴角:“想吃,等你好了,我自然會将你喂飽,就怕你到時候,又哭着喊着吃不下了。”

這話怎麽聽怎麽奇怪,柳憶琢磨兩遍,差點把粥噴出來:“你說什麽呢?我是說菜,你面前的菜。”

“我說的自然也是菜,不然你以為,會是什麽?嗯?”齊簡似笑非笑,眼神怎麽看怎麽不懷好意。

菜?我信了你才有鬼,可又沒發反駁,柳憶被噎了一下,終于理解了啞巴吃黃蓮的苦楚。他無可奈何地又喝口稀粥,心道五年不見,青蔥少年怎麽就長歪了?

“不過光吃菜,是不是不太夠?”齊簡看他染着紅暈的耳根,心裏癢癢的,舔着嘴唇,只覺得面前的菜也不香了。

柳憶不知道他想說什麽,疑惑地擡頭。

齊簡笑笑:“不如,我下面給你吃?”

噗地一聲,柳憶嘴裏的粥,終于噴了出來,他嗆咳了半天,滿臉通紅一個勁兒指着齊簡,又因咳嗽說不出話來,眼睛紅彤彤的分外可憐。

沒想到能把他吓成這樣,齊簡放下筷子,連忙去給他拍背,拍了好一會兒,柳憶終于不咳嗽了,只是紅着眼睛瞪他,滿肚子冤屈。

“你、你…”你了半天,譴責的話沒說出口,柳憶耳垂越來越紅。

齊簡俯身,掏出手帕替他擦把臉,含着圓圓耳垂咬上一口,才無奈道:“不就是吃個面,至于嗎?你真不願意,就算了。”

“吃面?”柳憶偏頭看他。

齊簡點點頭:“再過些日子,就是你生辰了,我還想親自下面給你,但你不想吃面,那便不吃了。”

柳憶完全沒想到,他說的下面,真的是指煮面條,想到自己的誤會,再看看眼前清清白白的大好少年,柳憶又是愧疚就是懊惱:“吃吃吃,我吃。”

齊簡将他表情盡收眼底,挑眉輕笑:“這是你說的哦,那我下面給你吃,保證将你喂飽。”

柳憶:…怎麽還是覺得自己被調戲了?

不過齊簡的話,倒是也讓他記起,過些日子,的确是原主的生辰了。

上輩子,自己被扔到孤兒院門口,據說身上連個包被都沒有,更別提紙條什麽的,所以真實生日不知道,只能用收入院的那天,當作生日。

這輩子倒是有生日了,可惜又不是自己的,所以對于生日,柳憶一直沒太大興趣。

但齊簡不一樣,他應該還是很喜歡過生日吧?這五年,也不知道他的生日怎麽過的,柳憶摸摸脖子上挂着的細線,抿起嘴,欠了五年的禮物,應該補上。

齊簡見他沒有繼續吃的意思,叫人收拾下去,這才正色坐到柳憶對面:“北面,的确出了些事情。”

“嗯?”這是正事,柳憶連忙松開手,也換上認真神色。

“不過事情不大,但…”齊簡憂郁片刻,決定實話實話說,“但有些詭異,我收到消息,北狄仿佛有西遷打算。”

柳憶愣了愣,神色變了:“西遷?西面是戎人,北狄西遷,總不能想去跟戎人搶地盤吧?兩家在邊境打起來?”

北狄西遷,聯想到父親家書裏說,戎人不知為何,也有北移之勢,柳憶蹙起眉,沉思片刻。

“不對,如今北狄首領的母親,是羌族送去和親的,戎狄這十幾年來一向交好,所以,所以他們難道是想要,去邊境彙合?”

他擔憂的,也是齊簡正憂慮的,聽他說完,齊簡嘆口氣:“還不知道,如果他們是打算開戰,倒還好,如果他們真是想彙合,那就麻煩了。”

西戎和北狄合二為一,那便只有意圖入侵一種可能。

不過這事情才有個苗頭,下結論還為時過早,柳憶搖搖頭:“這事說不好,先打探着吧,再多點消息才好判斷。”

齊簡明顯還想說什麽,猶豫了好一會兒,最終背過身去,嘆口氣。

“怎麽了?”柳憶走過去,跟他并肩往外看,窗邊擺着白瓷盆,盆裏綠油油的草。

“柳将軍。”齊簡說了三個字,便又不說了,聲音低低的,聽起來就讓人難過。

柳憶嘆口氣,明白他想說什麽,柳将軍駐守邊疆,一旦開戰,就勢必要上戰場。老爹上了戰場,那自己呢?一邊是柳家,一邊是世子妃的名份,怎麽選?

不過現在事情還沒定論,想也白想,柳憶安撫地拍拍他,哄了兩句,看小霸王龍還沒有任何高興起來的意思,他沉思片刻,從領口扯出那塊玉牌:“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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