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争兵權交給我
“說沒說什麽事?”柳憶搶在齊簡前面,急急開口。
“說是和西邊有關。”禦前的人嘴巴都緊,曉斯也只打探到這麽多。
柳憶深吸口氣,放下手爐:“看來,快到了最壞情況。”
“按照先前你送過去的信函布置,絕不至有最壞情況。”齊簡微眯起眼睛,盯着桌面上的手爐,緩緩嘆口氣。
“但願。”
柳憶說完話,沉默半晌,也看向手爐。墨色的手爐套上繡着深紅色紋路,看起來柔軟又暖和,他抿着嘴努力露出個笑容:“這手爐,還你吧,京裏冷,用得上。”
齊簡默默走去桌畔,抓起大氅。
“你說,西邊會不會,已經開打了?”要是在現代,一個電話就解決的事情,放在古代,卻難于登天,身隔千裏之外,柳憶再有心,也無力。
可是明明都在信裏說清了,就算真開打,也不至于連信都送不出來吧?到底發生什麽事,是父親沒按照自己交代布置,還是中間,又出什麽岔子?
柳憶蹙眉,想要摸摸玉牌,伸出手去才記起來,玉牌已經給了人,他只得摸兩下鼻子,讪讪收手。
聽出他聲音裏的擔憂,齊簡偏頭看他一眼:“不至于。”
話音還沒落,院外進來個家仆,壓低聲音和曉斯說了幾句,曉斯皺着眉,走進門內:“世子,柳公子。”
“西邊怎麽了?”柳憶聲音暗啞。
“西邊倒還安穩,但是知文傳回來消息,在吐蕃和北狄交界的地方,看見柳家軍蹤跡。”
吐蕃?那就是西藏?父親怎麽會把兵,從四川派到西藏?是主動過去的,還是被引過去的?是不是被困住了,為什麽家書遲遲不來?
柳憶想到這些,心一點點往下沉,老爹帶兵守城他不擔心,但要是被算計,就不一樣了,何況還有母親和妹妹,不知是跟着大軍一起,還是留在蜀地?又到底,安不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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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亂如麻,思路也開始混亂,柳憶啪啪拍兩下臉頰,深吸口氣,穩住心神。
如今羌族和狄人聯合,意在南侵,如果要開打,多半會選羌狄交界,真從川藏交界攻打下來,也沒什麽不可能。
不過那裏位置并不算好,道路也沒比蜀道容易,真想南侵,先要翻越高原,确實算不上開戰的好位置,為什麽他們要選這麽個地方?
眼見柳憶臉色越發晦暗,齊簡系好大氅扣繩,戳戳他臉頰:“等我入宮回來再看。”
柳憶擡眼看他,想說一起去,轉念想到面聖也不是想面就能面,只好按耐住心神,點點頭。
還沒等齊簡邁出門去,門外急急又進來個人,齊簡收回腳,看向那人:“西邊的消息,打探到了?”
家仆應聲是,看眼齊簡,又看眼柳憶,見齊簡點頭,他這才小聲開口。
消息是第二批探子傳回來的,第一批探子抵達蜀地,只是聽聞柳将軍已悄悄帶兵離營,他們按照離營的大致方位,尋了一兩天,并沒找到柳将軍,自然也沒傳回消息,齊簡在京中等不及,又派了第二批人。
第二批人啓程,眼看要接近蜀地,沒尋到柳家軍蹤影,反倒遇到柳将軍副将派出來的人。
那人身受重傷,話已說不清楚,還沒抵達京城就去了,臨死前,他含糊交代暫時安全,又拿出封印着火漆的信。
柳憶接過家仆手中家書,看着上面褶皺處,沾着兩三點紅色。他手指發抖,第一時間竟沒能将家書展開。
齊簡嘆口氣,從他手裏抽出書信,展開看上一遍,說句沒事。
柳憶這才喘上口氣,接過家書也看起來,字跡是老爸筆記無疑,信尾畫着暗符,又是石将軍手下送出來的,真實性可以保證。
看完信,柳憶皺着眉,表情算不上好,也算不上不好。
信上并沒過多交代出征緣由,只是說已将羌戎聯軍截堵在隴南,柳将軍帶着石寧親自坐鎮,柳夫人和女兒都留在蜀地,由石将軍帥兵守着,都很安全。
人能安全就好,可是,按蜀軍人數,分成兩批,一批守營,一批圍堵,兩批人數都不會太多,不管是守營還是圍堵,都很吃力。
如果能有人帥兵前去增援,就好了。抿着嘴唇,柳憶略顯歉意看向齊簡:“我想入宮。”
“無诏不得擅入。”齊簡整理好大氅衣擺,走出門去。
柳憶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被瞪一眼,停頓片刻,再次邁腿:“我去宮門口等着。”
齊簡又看他一眼,見他身上也披着毛領外袍,便沒多說。
柳憶裹緊外袍,跟在齊簡身後,聽他和王公公快速說幾句話,便起身往府外走。
今天不打太極了?這說話速度好快,柳憶不自覺笑笑,笑着笑着嘴角又耷拉下去,他拉緊衣服跟着上了馬車,在車廂坐定才記起來,手爐還放在寝殿桌上。
也不算忘帶,剛剛都說不要了,京裏冷用得上,自己打算去蜀地,自然是用不上的。
這話說出去,柳憶自認意思已經夠明白了,但看齊簡反應,柳憶又叫不準,他到底懂沒懂。
搓搓冰涼的手,柳憶想挑個話頭,可看齊簡閉目養神,明顯不願理自己的模樣,他抿着嘴,讪讪摸向鼻子,摸都摸上才記起來,指尖太冷,不過好在鼻尖和指尖一樣冷,倒也沒被冰着。
齊簡坐進車裏,便沒開過口,馬車行駛起來後,他靠着車壁緩緩閉上眼睛。
這兩三個月,柳憶斷斷續續病着,早習慣把手放進齊簡衣袖裏保暖,可這會兒剛說過那麽絕情的話,他也不好意思再把手伸進去,只能一個勁搓。
搓了好半天,手還沒暖和過來,反而連腳和身上都開始發冷,柳憶無奈地把手壓在屁股底下,心道算了算了,凍着去吧。
窸窸窣窣聲音停了,齊簡擡眼看看,扯開大氅領口,又閉上眼。
毛茸茸翻領被扯開,大氅裏面看起來溫暖無比,柳憶遲疑片刻,從大氅領口挪開目光,垂下眼眸,盯着自己腳尖看。
三月了,怎麽能這麽冷呢?好像冰雪都要融進骨頭裏,把骨頭連同皮肉,一起凍結成霜,連心髒都好像,要被凍得不會跳了,腦子也被凍成白茫茫一片,連思考都不想思考。
不過,不思考是不行的,不但要思考,還要努力思考如何才能尋到帶兵機會。
父親信上說,暫時安全,可是兵臨城下,只不過靠着隴南地勢才将羌狄截住,而且說是截住,其實多半就是膠着狀态,他們不能進,柳家軍也無法動。
這中情形下,不派兵增援,就是等着耗死,自己明白,皇上肯定也明白。
所以一旦得到這個消息,皇上必定會派兵增援,而這個帶兵的人選,會不會落在自己頭上,才是當前最需要考慮的問題。
帶兵并不是完全沒機會,可有世子妃的名頭在身,這兵,就不可能輪到自己帶。
胸口煩悶,緩緩吐出口氣,眼見呼出的氣顯出白色,柳憶愣了愣,不自覺發起抖。太冷了,這怕是都要零下了吧?怎麽還能呼出哈氣了?
抽出手,搓搓胳膊,柳憶小幅度顫抖起來,顫抖了沒兩秒鐘,帶着體溫的大氅從天而降,将他從脖子包到腳尖,只留個頭在外面。
齊簡半跪,翻起大氅毛領,将柳憶的下巴和鼻尖也裹進去。
柳憶眨巴眨巴眼睛,嗅着大氅上冷清香味,抿起嘴角。
“你進不去的。”齊簡隔着大氅,把人摟住,嘆口氣,“等會兒我入宮,你回府。”
因齊簡半跪姿勢,柳憶垂眸,終于得以看見他頭頂,盯着攢金發箍看上一會兒,柳憶眼眸發酸,動幾次嘴都沒能發出聲音。
早就想好的話,怎麽也說不出口,他又何嘗不明白,自己進不去宮,可是,有些話,真不願說,哪怕晚上一時半刻,哪怕能晚幾秒鐘,也是好的。
所以才賴在齊簡身邊,又賴上馬車,眼看着還有小半段路程,就要到宮門口,心裏盤旋無數次的話,還是沒能說出來。
然而,早晚都要說,躲得過一時,卻躲不了一世。這幾個月的歡愉不過鏡花水月,看到家書那一刻,不,早在知道西北聯手的那一刻,自己就明白,而齊簡,肯定也明白。
柳憶動動手臂,想離開齊簡懷抱,卻又貪戀着大氅溫暖,不舍得太過用力。
齊簡收緊手臂,将頭埋到柳憶懷裏,蹭了蹭。
柳憶欲言又止,好不容易鼓足勇氣,一個我字才出口,齊簡迅速擡手,按住他嘴唇。
兩人一坐一跪,身體随着車子小小搖晃,齊簡指尖按在柳憶唇上,随着車子擺動而動着,好像在輕撫,又好似在警告。
車輪咕嚕嚕聲音漸漸小下來,速度也開始減慢,柳憶幾次想開口,張開雙唇碰到齊簡指尖,又重新阖上,最終馬車緩慢停下,車體晃動消失,柳憶知道,時候到了,不能再拖。
他垂眸看着齊簡發頂,從大氅裏伸出手,環住齊簡的頭:“清羽,對不起,我…”
齊簡掙開柳憶,拍掉膝蓋上不存在灰塵:“和離書在書房抽屜,争兵權交給我。”
說完,他不看柳憶反應,徑直挑開帷裳,跳下車後,齊簡在凜冽寒風中回過頭,對柳憶勾起唇邊:“回府,小心凍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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