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你們,可真讓我惡心

目送柳憶走進宮門,齊簡放下簾子,緩緩吐出口氣,說句回府。

曉斯詫異地扭頭,只看到嚴嚴實實的帷裳,他猶豫着問:“世子,不等柳公子了?”

靜默片刻,齊簡低啞聲音從馬車裏傳出來:“回去,另派人來接他。”

說完這話,他揉着額頭,閉上眼睛不再言語。

馬車晃晃悠悠朝着齊府行駛一會兒,齊簡低聲喊停,還沒等曉斯将車停穩,他便揮開帷裳,躍下車去。

曉斯吓一跳,連忙跟着跳下車:“世子,世子您怎麽了?”

齊簡撐着樹幹擺擺手,回頭指向車轅:“回去等着。”

“世子?”曉斯看他臉色,吓得聲音都變了:“世子,您這是怎麽了?”

“回去。”齊簡聲音冷下去,說完将胳膊按在樹幹上,頭抵胳膊,呼吸聲急促起來。

見他這樣子,曉斯不敢上前,只好一步三回頭往車邊挪,等他終于挪到車轅,身後傳來低低嘔吐聲。

曉斯垂着頭又等一會兒,嘔吐聲停止,他想去看看世子情況,沒敢挪步,又這麽靜靜站上片刻,終于聽見齊簡折返的腳步聲:“世子?您怎麽樣?”

齊簡搖搖頭,緩步上車,靠在車壁上,用手蒙住眼睛。

緩了許久,他壓低聲音,說聲走。曉斯趕忙坐上車轅,盡可能平穩地驅使馬車,即使這樣,他還是隐約能聽見車廂裏,齊簡越發急促的呼吸聲。

好不容易挨到齊府,這次連停都沒喊,齊簡直接沖出帷裳,翻身下車。

“世子?世子?”曉斯急匆匆喝停馬車。

齊簡揮揮手,靠着門口柱子重重喘幾口氣,壓着胸口緩上好一會兒,才扭頭看向曉斯:“請太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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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斯應聲是,試探着過來扶人:“世子,您這是,吃壞了什麽?還是怎麽了?”

齊簡避開他的手,自己站直身體:“那事,有回音了嗎?”

“還沒。”曉斯收回手,眉頭擰成川字,開始擔心起別的:“世子,這事兒,他們會答應嗎?”

“由不得他們,且出了事,有我頂着。”齊簡按着胸口,慢慢跨進門裏。

走到一半,他低聲道:“再送封急信過去,就說如耽擱一時半刻,隴南真出差池,到時候,就不是擅自動兵這麽點事了。”

曉斯苦着臉點點頭,總覺得這事太過冒險,不過世子決定的事情,他也沒法勸,何況這事涉及到柳公子和柳家,就算再冒險,想來世子也還是要做的。

兩人一前一後,還沒走到主院,迎面遇上李媽。李媽請完安,小聲說姜夫人有事,想請世子過去。

齊簡冷冷撇李媽一眼,腳下轉彎,朝着姜夫人那邊走去。

前幾年,仗着有姜夫人撐腰,李媽并沒将齊簡太放在眼裏,這兩年,眼見着齊簡連番動作做下來,倒是對這個剛及冠的少年,害怕起來。

看他陰沉着臉笑起來,李媽更加不敢開口,只能垂着頭讷讷跟在齊簡身後。

齊簡抵達時,姜夫人早在主位坐定,看見齊簡眸色較以往更為陰霾,她心裏有些發虛,轉念想到,再怎麽樣,他也不過二十出頭,還真能翻出天去?

這沒想完,那點心驚被壓制下去,姜夫人緩緩露出個笑容:“簡兒,我聽說,隴南出了事,還和柳家有關?”

“婦人不得議政,你不記得了?”胸口翻騰得難受,齊簡并沒跟她客氣,甚至連過場都懶得走,尋個靠門座椅,斜靠着椅背坐下。

這姿勢和話語,實在太不把自己放在眼裏,姜夫人心裏冒火,指甲摳在木質扶手上,眼睛微眯。

不過也不能直接撕破臉,畢竟還有事要說,她只好壓制怒火,再次開口。

“皇後和太子的意思,是希望柳憶能帶這個兵的。”

還有太子的意思?想到之前,柳憶弄得那出吉人天相,齊簡臉色愈發陰沉。

“但是皇上的意思,多半不會願意柳憶帶兵。”姜夫人暗中打量他神色,越看越覺得,自己這個兒子翅膀硬了,再也不将自己放在眼裏。

就和他爹一個樣,從來不把自己放在眼裏,要不是皇上賜藥,又親自騙齊王喝下,自己甚至連這個兒子,都生不出來。

想到這裏,姜夫人心頭更加不耐,越看齊簡越不順眼。一個男人,生成這樣,用皇後的話說,那是要霍亂朝綱的。

幸好當年皇上顧念大局,選了姜家,立後以後,又将自己賜給齊王,這才有前朝穩固,可惜齊王偏偏不甘心,連碰自己都不願,所以死在沙場,也是活該。

要是齊簡也死了,那齊家,就是自己的,這個念頭近幾年,時不時就冒出來。

姜夫人掏出手帕,遮掩着按按嘴角,果然皇後說的對,拿到手裏才是真的,什麽兒子丈夫,都沒有用。不過皇上多疑多思,将齊府拿到手裏之前,還需要多加個籌碼,才夠穩妥。

想到這裏,姜夫人聲音柔和不少:“簡兒,你到底怎麽想的?大局為重,柳憶想要出兵,就只有和離這條路可選。”

齊簡沒說話。

“何況就算和離,也不是以後再不能和好,你要是真中意柳攸臣,等他得勝歸來,再續前緣未嘗不可。”姜夫人揣摩着齊簡心思,試着往重點上靠。

齊簡終于偏頭,看她一眼。

姜夫人自認為找到症結,趕忙再接再厲:“到時候他風光歸京,再來道賜婚聖旨,你們還不是和現在一樣?柳将軍困境解了,你們又再續前緣,這怎麽想都是穩賺不賠。”

跟現在一樣?

自己看起來,真如此愚蠢好騙?齊簡有心笑兩聲,可是胸口翻湧地太過厲害,他只是緩緩嘆口氣。

當初,皇上能把柳憶賜給自己,還要托太子和三皇子相争的福。那時,皇上忌憚柳家勢大,怕柳家為其中一派所用,又顧及賢君名聲,不能故意給柳悅指婚落魄人家。

自己在這個時候跳出來,硬要迎娶柳憶,正好合皇上心思。

歷朝以來,皇上賜婚,乃大大恩寵,就沒有為同一家賜兩門婚事的先例,所以将柳憶賜給自己後,哪怕前朝再有人鬧着要為柳悅賜婚,皇上都能名正言順拒掉。

能繁育子嗣的女子家成婚,便定實兩家關系,等日後繁衍生子,開枝散葉,就徹底分不開了。

而男子成婚,卻不一樣,在皇上看來,兩位男子日後都是要娶妻納妾,延續香火的,還真能長久綁在一起?

因着這些緣由,自己鬧上兩次三番,皇上也就順水推舟,把婚賜了。可如今,柳悅已經嫁人,沒了相争籌碼,柳憶将軍嫡子身份,就凸顯出來。

男子雖不能長久綁在一起,到底是将齊家和柳家湊成一堆,一個是異姓王府,一個是封疆大吏,兩家合一,怎能不讓皇上忌憚?

等柳憶再次凱旋而歸,這婚,無論如何都不會再賜。而且,不只不會賜,甚至會想盡辦法,将柳憶調離京城,隔斷兩人關聯。

所以,此次放手,便是真正咫尺天涯,相會無期。

齊簡按着胸口,喉結動了動,他看着描金白瓷杯,想到柳憶那時毫不猶豫喝下茶水的模樣,笑笑,抓起茶杯灌下杯水,勉強壓住作嘔沖動。

沒開口,也沒冷哼,這是不反對?姜夫人以為有希望:“簡兒,聽娘的,娘只有你一個指望,自然不會害你。”

齊簡捏着茶杯的手緊了緊,喉頭動得更加厲害。

“簡兒?”姜夫人柔聲細語,“屆時皇後、太子都會幫我們,這和離的事,你便應了吧?”

齊簡扔掉茶杯,起身就走。

“簡兒?”姜夫人聲音陡然拔高。

齊簡扶着門框,冷冷笑了:“你們,可真讓我惡心。”

柳憶從宮裏出來,搓着手看半天,沒在原位找到齊簡馬車,反而在不遠處,看見另一輛車上,插着齊字小旗。

柳憶幾步走過去:“齊簡和曉斯呢?”

車夫迎上來,先遞上個手爐:“回世子妃的話,世子在府上。”

抱緊手爐,柳憶微微蹙眉,沒再說什麽,回到府上,他下車徑直朝主院走,走到一半,遇上個面熟的人。

“太醫?”柳憶心裏咯噔一下。

太醫行禮,喊聲世子妃,只說還有要事,急匆匆走了。

柳憶這回真急了,腳下生風往主院趕,剛推開院門,迎面遇上曉斯:“你們怎麽先回府了?”

曉斯愣了愣,小聲道:“世子說昨日您沒等他,今天他也不等您。”

柳憶:…在這兒報複回來?

沉默一會兒,柳憶繞開曉斯,試圖往裏走。

曉斯慌忙将人攔下:“柳公子,世子有要事,您回來了先請移去別院。”

“有什麽要事?能要緊到把太醫請來?”柳憶偏頭朝寝殿看,可惜門關得嚴絲合縫,完全看不到裏頭情形。

曉斯嘆口氣,依舊按照世齊簡吩咐道:“的确是要事,柳公子還是先回別院吧。”

柳憶不幹,硬要去推門:“我都在這兒住幾個月了,要打發回別院,好歹找個像樣理由。”

曉斯知道自己攔不住人,只得展臂擋在門口,壓低聲音:“世子難受得厲害,剛睡下。”

柳憶愣怔片刻,拉着曉斯走開幾步:“他怎麽了?”

曉斯滿臉愁容:“世子回府前吐過一次,方才從姜夫人那邊回來,又吐了兩三次,這好不容易才睡下,柳公子還是,先回別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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