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齊簡的坦白

柳憶輕推木門,木門無聲敞開條縫,還好沒什麽聲音,他趕忙将木門徹底推開,像條魚般滑進房裏,又回身把門掩好。

房間裏靜悄悄的,連炭火噼啪聲都沒有,柳憶搓搓肩膀,朝珠簾看過去,齊簡這會兒正側躺在塌上,眉間顯出個小小川字。

蹑手蹑腳朝珠簾挪幾步,看床上的人沒什麽反應,柳憶悄悄挑開珠簾。

方才隔着珠簾看不太真切,如今這麽直接看着,柳憶才發覺,齊簡臉色照以往,還要白上許多。

怎麽忽然病成這樣?柳憶垂眸站了一會兒,輕聲搬過圓凳挨床畔坐下,杵着胳膊,心疼地打量起齊簡。

這會兒他閉着眼眸,眼裏鋒芒隐去,便稍稍顯出幾分少時影子,長長睫毛在眼睑上掃出小片陰影,眼角淚痣若隐若現,黑發虛挽,雙唇因病着透出淡粉色。

柳憶伸出食指,想碰碰齊簡雙唇,手伸到一半,連忙撤回來。

他咬着嘴唇左思右想,昨天吃的基本都一樣,真要說起來,自己比他還多吃了芸豆卷和桂花糕,就算食物中毒,也沒道理自己沒事,他反倒病了?

聽曉斯的意思,自己前腳入宮,齊簡後腳就開始不舒服,甚至沒忍到回府,就吐了。柳憶抿着嘴唇,在心裏嘆口氣,搓着手又坐了一小會兒,漸漸意識到房間裏有點冷。

他扭頭,四下尋覓一圈,別說是炭盆,連個手爐都沒有。

這麽冷的天,齊簡不冷嗎?柳憶試探着摸摸他被褥厚度,沒摸出所以然,又顧忌自己手指太冰,沒敢往被子裏伸。

可是不伸進去,也不知道齊簡到底會不會冷啊?本來就不舒服,再凍病,不是更不好?猶豫中,柳憶再次朝被子伸手。

但,小霸王龍還不容易睡着,自己這一摸,把人弄醒了,不是更難受?手懸在空中,停頓片刻,又縮回來。

反複幾次,榻上的人動了動,忍不住低笑出聲。

柳憶眼看齊簡睜開眼睛,錯愕咂舌,聲音裏有點愧疚:“吵醒你了?”

齊簡笑了一小會兒,撐着床沿坐起,掀開被子,露出只着裏衣的上身:“你到底摸不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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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想摸你,我就是…”柳憶耳根紅了。

看他這反應,齊簡倒是覺得身上沒那麽難受了,玩心被吊起,他勾開半邊衣襟,微擡下巴:“摸吧。”

“我沒要摸。”柳憶氣鼓鼓撈起被子,重新蓋回齊簡身上。

齊簡舔着嘴唇,了然地點頭:“原來是不想摸這裏?那我換個位置。”

說完,他再次撩開被子,這次幹脆連裏褲一起露出來,垂眸看向裏褲,齊簡笑得狡黠:“那換這裏摸,滿意嗎?嗯?”

盯着褲子中間,鼓鼓的那塊,柳憶瞪圓眼睛,唰一聲又把被子蓋回去。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可有些難辦了。”齊簡舔着嘴唇,似笑非笑,緩緩聚起眉峰,好像真在思索還有哪裏能摸。

柳憶看他若有所指思,目光從上身掃到床尾,只覺喉嚨發幹,恨得牙癢:“還有精神撩撥,我看你是不難受了。”

“難受。”齊簡側身,從床裏抓過軟枕。

柳憶自覺接過軟枕,小心翼翼墊在齊簡身後。靠在軟枕上,齊簡單手搭在眼睛上,稍稍向後仰頭,呼吸有些不穩。

“還想吐啊?”柳憶有心替他順順胸口,想到手上太冰,只能瞪着眼睛幹着急。

過了一會兒,齊簡放下手,看看柳憶,朝外面喊聲來人,待曉斯進來後,吩咐取炭火盆來。

曉斯猶豫着嘀咕:“世子,您方才不是讓全撤掉,說太暖和了難受?”

“就你有嘴?”齊簡斜他一眼。

曉斯再不敢說什麽,皺着臉退下去,不多時,帶着家仆抱進來兩個炭盆。

按齊簡示意,炭盆被放在柳憶身旁,柳憶看着紅紅的炭火,抿抿嘴擺手道:“我真不冷,撤下去吧。”

“放下,沒你的事了。”齊簡沒理他,只是看向曉斯。

等曉斯離開,寝殿裏重新恢複安靜,劈劈啪啪炭火聲,時不時響起,柳憶盯着炭火,目光逐漸暗沉下去。

“皇上今天,和你說什麽了?”齊簡的聲音,在炭火小小爆裂聲襯托下,有些飄忽。

柳憶搓搓手指,确定手暖起來,才撫上齊簡額頭:“還好沒發燒,怎麽突然吐了?太醫怎麽說?”

“皇上今天說什麽了?”

知道躲不過,柳憶聳聳肩,幹脆脫了鞋子,和齊簡一同擠在床上:“和你想得差不多。”

齊簡微微颔首,沉默半晌,扭頭看他:“你答應了?”

柳憶沒吭聲,也沒看齊簡,而是蜷起雙膝,把頭埋在膝蓋上。緩緩嘆口氣,齊簡再次仰頭,用手蒙住眼睛。

兩個人都沉默下來,寝殿外,不知什麽鳥兒,引頸高歌,調子歡快又愉悅。

柳憶埋着頭,聽一會兒鳥叫,平複好心緒露出笑臉:“你真不要緊?太醫怎麽說?”

“皇上給準話了嗎?”齊簡依舊蒙着眼睛,沒去看柳憶臉上笑容。

沒人看,便沒必要維持笑容,柳憶拉平嘴角,再次把頭靠在膝上:“沒有,和你預料一樣,他只是問過我意思,就讓我出宮了。”

說完,見齊簡沒什麽反應,柳憶偏過頭,悄悄看向他。

眉眼如畫,哪怕在病中,也是繁錦極春。看了一會兒,眼睛微微發漲,柳憶不得不扭回頭,再次把臉埋在腿上:“你這病,真沒事?怎麽突然就吐了,昨天都還好好的。”

“沒事。”齊簡終于放開手,用剛才捂眼手,摸摸柳憶臉側碎發,“我的病沒事,北邊也不會出事,你可以放心西征。”

柳憶悶着頭,嗯一聲。

齊簡強硬地将他拉起來,逼他直視自己:“看在夫妻一場的份上,告訴你個秘密。”

“什麽?”柳憶聲音發澀。

“我的病,是裝的。”齊簡勾起嘴邊,眼角泛着紅暈。

柳憶愣了愣,坐直身體:“裝的?怎麽裝?”

“太醫總有辦法。”齊簡把他擁懷裏,輕咬柳憶耳垂兩下,沒舍得用力。

柳憶想到之前,自己高燒時,齊簡曾說過懷疑禦醫下藥的事情,所以,他真吃過能讓人高燒不退的藥?那他又是為什麽,寧可傷身也要裝病?

心裏早有答案,咬着嘴唇,柳憶心尖輕顫,好像被極細的針紮過,一兩根不觸及根本,卻讓人無法忽略。

他忍着疼痛,低聲問:“所以今天,也是因為吃藥?”

沒想到他會問這個,齊簡眼底有些動容,卻依舊面不改色點下頭:“自然。”

明明還沒回府,就已經吐了,明明那時候,都還沒請禦醫,明明早上一起用膳,路上也沒吃過東西,怎麽可能是吃藥的原因?

顫抖着的心尖,抽疼起來,柳憶咬牙,将騙子兩個字硬生生吞回肚裏。

“高熱、咳血,都是裝的。”懷裏的身體有些僵硬,齊簡擡手,一下下撫過他背脊,直到柳憶逐漸放松下來,他才再次開口,“放心吧,我不想再吃那麽苦的藥了。”

柳憶點點頭,心口還在猛烈抽痛,且有愈演愈強趨勢。

生怕一不留神,再來場狗血哭戲,柳憶拍拍自己臉頰,努力把思緒往別的地方引,想着想着,在抽痛間隙,還真讓他想起另外的事:“那北征?”

說完,他又明白過來:“如今,羌狄聯合,都聚在隴南,估計北征的事情,倒是不急了,只是…”

齊簡再次拍拍他背脊,沖着他耳朵吹氣:“就算真去,也無妨,我在軍中,安插了人手。”

這倒是完全出乎柳憶預料,愣怔片刻,柳憶掙開一些,和齊簡對視:“你在軍中,有人手?”

“怎麽?沒想到?就許你有探子,不許我有人手?”齊簡笑笑,将他重新拉回懷裏,不欲多說。

柳憶表情僵住:“你知道?”

齊簡冷哼:“每隔七日,就摸進別院,最近你住在主院,他不便進來,所以每到日子,你就找各種理由往別院溜,你當我沒長眼睛?”

柳憶不好意思地摸摸脖子,有種被揭老底的尴尬。齊簡看出他的不自在,将臉埋到他頸間,輕輕笑了。

“別咬我啊。”柳憶頓時忘了不自在,舉着手往脖子上捂。

“別亂動。”齊簡用舌尖,輕輕舔着柳憶頸間細嫩肌膚,親吻一下,閉上眼,“讓我靠會兒,難受。”

柳憶不敢動了,就這麽僵硬地挺上好半天,耳畔呼吸聲沉緩下來,又過一會兒,他試探着喊聲齊簡,沒人回應。

小心将齊簡放回床上,蓋好被褥,用指腹觸碰齊簡臉頰,撫過上面硌出的紅痕,柳憶努力扯起嘴角,試幾次沒有成功,他自暴自棄般抱住膝蓋,也閉上眼睛。

第二日,醒過來時,天還是全黑的。

柳憶揉着眼睛,翻身撲了個空,他恍惚一瞬,清醒過來,連忙翻身坐起。外面連鳥鳴聲都沒有,月亮也沒完全落下去,這時候齊簡不在床上,跑哪去了?

“齊簡?”

聽見聲音,曉斯推門進到外間:“柳公子,您醒了?”

“齊簡呢?”想到昨夜睡夢裏,齊簡還緊鎖着眉頭,柳憶抿嘴,忍不想多虧是古代,要是現代,自己就要懷疑小霸王龍被連夜送醫院了。

不過讓他沒想到的是,雖沒去醫院,倒真是連夜走的。

柳憶聽完曉斯的話,緊緊皺起眉:“你說他醜時,就離府去宮裏了?不是,半夜宮門落鎖,他就算到宮門口,也進不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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