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茶道是門技藝, 既是技藝,便各有風格,浸淫此道久者, 風格自成一派, 如明蘇這般時常飲茶之人, 是品得出這道茶是出自何人之手的。

明蘇她回想白日裏飲下的那二盞,味蕾像是被喚醒了,記憶中鄭宓的味道也全記了起來。

一加比對, 明蘇更是篤定,她沒記錯, 皇後的手藝, 與阿宓的一模一樣。

這是為何?

明蘇暗自疑惑, 她端着白玉盞,一面沉思, 一面在指尖緩緩地轉動。

“殿下,該起了。”門外傳來侍女的聲音。

明蘇思路被打斷, 一看窗外,窗外晨光微霁, 已然到了入宮的時辰。她将手中的茶盞放下了,高聲道:“更衣……”

待她來日入宮,再當面問問皇後。

今日議事,衆人顯然已是有備而來。幾方都将目光對準了安撫使,對于鎮壓将軍卻是興致寥寥。

國朝久無戰事, 上一回打仗還是十七年前的事。

于是重文抑武之風, 自然而生。且這一回的平亂也不好辦。

皇帝還在盛怒上,平亂之時,下手輕了, 斬殺的亂民少了,皇帝怕是不高興,下手重了,死傷過甚,必然會被朝臣彈劾,落得一個不記功,反記過的下場。

但明蘇在軍中缺個親信,且她知道拱衛皇城的虎贲軍統帥已年過六旬,今春還生了場大病,險些沒挺過來,致仕就在這一兩年間了。好不容易遇上了招攬人心的契機,她自然不能放過。

明蘇提出由入川将軍擔任鎮壓将軍,前往平亂時,大臣們幾乎無人反對,衆人都留着力氣,争奪安撫使的位置。

倒是皇帝,微微眯了下眼睛,看了明蘇一眼,想了想,也不知想到了什麽,笑了一下準了。

直到近午散朝,安撫使方定了下來,用的是三皇子舉薦之人,五皇子與明蘇相争新敗了一場,略覺力不從心,這時少不得在心中贊同母妃之言。

Advertisement

實在不必與信國沖突,白耗力氣不說,敗了還招人笑話。

明蘇全然不知他在想什麽,散朝時,見了他,笑眯眯道:“安撫災民是大事,五皇兄千萬要鼎力相助,好使安撫使早日出京。”

撫民需先赈災,赈災糧款還得從戶部出,而戶部則在五皇子手中攥着。糧款要順順當當出京,且少不得五皇子這邊配合。

五皇子沒争過三皇子,心中正不痛快,聽她明譏暗諷,便是一陣窩火,假惺惺地笑道:“這是自然,災民正處水深火熱之間,愚兄能幫上一點是一點,絕不敢推辭躲懶。”

三皇子恰好走近,哈哈大笑,上前使勁拍五皇子的肩,道:“皇弟這話,我可聽見了,下午,我便令人去戶部提糧款,争取三日之內便可使安撫使出京!”

五皇子斜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沒搭話,正要說有事先行。

明蘇冷眼看着,冷不丁插話道:“何必下午,此時便去,不是正好?依我之見,趁兩位兄長皆在,幾位相關的大人也在。

幹脆此時便一同去戶部,一口氣辦完了事,我在醉生閣設宴,犒勞諸位,可好?”

四下裏大臣見他們三人湊在一起,本就在聽着,明蘇也未刻意壓低聲音,自然是都聽見了。

三皇子聞言,自是大聲叫好,一把拉住了五皇子的手臂,拽着他便招呼衆臣跟上。

五皇子被明蘇架在火上下不來,又不好甩開兄長的手,只得跟着走,走前狠狠剜了明蘇一眼。

明蘇卻渾不在意,笑得一臉憊懶,道:“那我便先往醉生閣等幾位大人。”

說罷施施然地走了。

紫宸殿中,皇帝頒了幾道诏書下去,趙梁在旁伺候着研墨。

皇帝執筆疾書,門外一名小宦官入殿來,跪在禦案前,将皇子與公主們的對話原原本本地學了一遍。

皇帝一言未發,好似未聽見一般,慢條斯理地擱下筆,捋了捋須。

小宦官未得聖上發話,不敢起身,亦不敢出聲,跪的久了,不免驚惶。

趙梁撇了他一眼,堆起笑來:“信國殿下與五皇子殿下可真是打鬧慣了,見了面便是一通口舌之争,也不怕将五皇子得罪得深了。”

皇帝向後一仰,靠在椅背上,懶懶道:“哪裏是口舌之争,她是怕明辰與明寅暗地裏又有交易,耽擱了赈災。”

安撫災民是大事,中間涉及了許多衙門許多人事,原本明辰手中卡着戶部,明寅要從他那兒走糧款,少不得一番你來我往地周旋,中間難免便要讓明辰得些好處。

如此周旋下來,快則四五日日,慢則七八日,糧款方可正式籌備,直至半月,赈災之物方能自京師與賀州臨近糧庫撥出。

眼下被明蘇這麽一摻和,明辰礙于顏面,自然不能做得太過,少說能省一半時日。

皇帝看穿明蘇用心,并無贊賞之意,唇角翹了翹,翹出一抹譏嘲來,道:“小叫花子,不好好做她該做的,還惦記着小時候學來的「以民為本」呢。”

趙梁自是知道他這聲小叫花子罵的誰,卻是半點都不敢接話,一面悄悄地沖那還跪在殿中的小宦官擺了擺手,躬身陪笑道:“還是陛下慧眼如炬,小的便未瞧出信國殿下的用意。”

皇帝恍若未聞,沉吟了片刻,望向趙梁道:“你說,明蘇舉薦顧入川,是何用意?他們何曾有過往來,還是她記得顧入川是鄭泓提拔起來的人。”

趙梁已許久沒聽過這名字了,當即低下頭去,一句都不敢應。

皇帝見此,倒是有了些真正的笑意,閉上眼睛,思索道:“也未必,要按這麽算,如今朝上大半都是鄭泓提拔的。”

他說完這一句,好似戳中了什麽痛處,睜開眼,冷冷地吩咐道:“此處赈災平亂,務必做得周全,朕不許有一分錯處!”

趙梁這才答了聲是,退出殿去,打算尋人往安撫使處傳陛下口谕。

他走出大殿,才發覺已是一身的冷汗,腦海中不由浮現那位歷經三朝的老大人的容貌。

趙梁擦了擦額頭的冷汗,這幾日且得小心着,陛下心中不痛快,怕是會拿底下出氣。

朝中各衙署忙了半月,才稍稍能騰出手來,歇一口氣。

明蘇往顧入川處去了封信,要他安心平亂,朝中自有她來周旋。

她看中了顧入川,一是他是太傅提拔,且受過太傅盛贊的。

鄭太傅一生觀人無數,他的眼光自然獨到。

二來,顧入川的的确确會打仗。

國朝久無戰事,上一回打仗還是十七年前。明蘇記得她的先生與她仔細地分說過那一場戰事。

那一場仗并非亂民,也非藩王作亂,而是突厥打探到鄭太傅重病的消息,趁機開了邊釁。

突厥乖巧了許多年,驟然來犯,邊關守将毫無準備,竟是棄城而逃。

沒了主将的邊軍失了主心骨,毫無戰力,千鈞一發之際,挑起重擔的便是顧入川。

那時他不過一名校尉,卻很有威信,将大旗挑起一揮,邊軍便全聚到了他的身邊。

突厥自然被打退了,鄭太傅病愈後得到底下呈上的奏報,将顧入川好一通嘉賞,并将他提拔入京,放到虎贲營中磨煉。

顧入川也争氣,一番歷練之後,連連升遷,一直做到了三品虎威将軍。

“信中便無指示?譬如要得多少首級,要往何處取糧,提拔哪名将軍一同作戰?”皇後笑着問道。

明蘇站在火盆旁,将手身在上頭烤了烤,她身上猶帶着寒氣,懶洋洋地道:“不曾……”

今日難得偷了一個時辰閑暇,她想起還欠了皇後一個人情,便晃來了仁明殿。

只是連日忙碌,未曾駐足看一看草木與天況,竟未發覺樹木凋敝,凜冬已至。

鄭宓見她實在冷,令人燒起了火盆,讓她暖暖身,又令煮了姜茶來,好讓她驅寒。

她們一個站在殿中的火盆旁,一個坐在窗下的軟榻上,隔了半個宮室說話。

鄭宓看着她,也不覺得她離得遠,笑着道:“你是還想試試他。”觀他如何行事,自行事中看他的人品。

“是……”明蘇也不瞞她,“我手中沒什麽能用的武将,他是最佳人選,可數年過去,誰知他還是不是當年太傅與先皇後口中那般能當重任的铮铮鐵骨。人是會變的。”

寒意散了去,殿中暖融融的,明蘇走回到皇後邊上走了。

鄭宓将手邊晾得溫熱的姜茶遞與她:“也好,畢竟也這麽多年了。”

那些曾聽過祖父講學,曾受教于鄭氏門庭,曾經祖父之手提拔之人,也得看一看,是否依舊如當年那般,以民為本。

明蘇飲了口姜茶,便想起皇後沏的茶來,她将手中的玉碗擱下了。

鄭宓見此,關心道:“怎麽,不合口味?”

明蘇搖了下頭,坐得端正了些,認真對皇後道:“上回娘娘提出的,要我拉着你的手,說……”

她停頓了一下,覺得實在難以啓齒,便責備地看了皇後一眼,暗示她往後注意些,不可如此孟浪。

“公主是來踐諾的?”鄭宓忍着笑,學着她的模樣,正色問道。

竟然還敢明目張膽地問出來,可見并未知錯。明蘇有些生氣,但又欠着人情,不好發作,便板着臉道:“兒臣不想以名自稱,兒臣也不想說違心話。”

鄭宓知她必不會說的,可當真聽到她如此直白地告訴她,她不喜歡她,心中還是酸楚得厲害。

人都舉薦了,事都做了大半了。明蘇也不好耍賴,她正欲放緩些語氣,卻看到皇後眼中的黯然,心頭不知怎麽,也跟着一酸。

皇後有着阿宓的目光,她烹茶的手藝也與阿宓一樣。

每每想到鄭宓,她就很容易心軟,可那句話,她又确實說不出口。

她不想自稱明蘇,若是來日阿宓回來,有這要求……

明蘇想,她要是真心誠意地求她幾回,說不定她才能答應。

但除她之外的人,明蘇不想以這般乖巧的口吻說話。

人有些堅持,說穿了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可偏生卻有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執拗,不肯打破。

她糾結起來,想着安慰皇後一句,卻又實在想不出要如何安慰。

鄭宓看到她面色的為難糾結,心卻反而一松,她想,何必為難她呢,她就是這樣一個人。

她有些想摸摸明蘇的臉龐,安慰她,不必為難,卻知如今的身份,已不合适了。

她想了想,說道:“那公主便向本宮撒個嬌,可否?”

明蘇原還愧疚,聞言頓覺不敢置信,滿心都是,皇後這孟浪,也沒得救了。

可皇後卻不以為恥,耐心地望着她,等着她。

她的眼神很寧靜,也很溫和,像是沒有任何多餘的心思,她只是想看她軟下聲,撒撒嬌。這溫和而靜谧目光使得明蘇也沉靜了下來。

已拒過她一回了,明蘇也不好再拒第二回。只是撒嬌,總得有個由頭。

明蘇略微一想,想到皇後烹茶的手藝。她想再飲一盞,确認一番。

鄭宓并不催促,靜靜等着她,過了一會兒,明蘇好似下定了決心,她走過來,坐到她的身邊,望着她,拉住她的一邊衣袖,搖了一下,聲音也是軟軟的:“兒臣想喝娘娘泡的茶。”

鄭宓一下子想起了從前,明蘇有什麽求她的事時,便會這般沖她撒嬌,她一撒嬌,她什麽都會應了她,想要把天下間所有的珍寶都捧到她面前來。

明蘇等了一會兒,皇後沒有反應,以為還不夠嬌軟,只得忍着羞意,滿臉通紅地又搖了搖皇後的衣袖:“娘娘沏茶與兒臣喝好不好?”

話音一落,皇後的手便撫上了她的臉龐。

作者有話要說:泡泡跑,你要泡什麽都給你,皇後也給你。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