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昏睡三天的夏熾, 終于醒了!

時夫人既驚訝又驚喜,立即靠近床邊,“夏夏?”

她僅僅是喊了聲名字,躺在床上的女孩卻忽然開始哭, 沒有發出聲音, 只是不停的掉眼淚。

“阿, 阿遇!”見情況不對勁, 時夫人慌忙喚醒時遇。

他猛地睜開眼, 轉身守在床邊。

夏熾兩只手都紮過針頭,他現在不敢随意亂碰, 手指輕輕貼在臉頰,想要為她擦幹眼淚。

夏熾卻忽然掙紮起身,不顧身上的傷痛也要緊緊将人抱住, 生怕他從眼前消失不見。

“知知,你受傷了,暫時不能亂動。”時遇試圖将她拉開,對方卻開始掙紮。顧忌她的傷口,時遇只能妥協, 安撫道:“別怕, 我在的。”

被針頭紮過小孔的兩只手想要環住時遇的肩膀,卻因為身體的疼痛, 只有一只手搭得上去。右手勉強搭在時遇的胸膛前, 小臉埋下,卻張口咬住自己的手, 掉眼淚的時候也故意把哭聲藏起來。

旁邊的時夫人無意發現她的動作, 吓得不輕, “阿遇, 她在咬手。”

時遇猛然一驚,饒是顧及她的身體和情緒也不能任由她再折騰自己,強行将她雙手扣住,纖細的胳膊像是只握住骨頭。

她這般不聽話,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時遇不禁惱怒,卻在觸及那雙濕潤眼睛時怔住,訓斥的話卡在喉嚨,苦澀從舌尖蔓延,“知知,你乖一點。”

低頭望着被束縛的雙手,夏熾沉默不語。

氣氛微妙,時夫人主動退出病房,為兩人留下空間。房間設有床鈴,若是裏面需要幫助,外頭的人能立即收到信息。

對于夏熾來說,真正的痛不在于身,而在于心。

她太能理解那種感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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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內

“再傷害自己的話,我會生氣的。”見夏熾安靜下來,時遇才逐漸松開手,抽出紙巾替她擦拭臉上的淚痕,“想要什麽跟我說。”

聲音落在耳邊,夏熾聽得清清楚楚,她皺起眉頭,過了好久,才緩緩張開幹澀的唇瓣,“痛。”

嬌聲帶顫,鼻音極重。

見時遇托起自己的手腕,盯着剛才咬出的痕跡,她便主動向前伸出,讓帶着牙印的地方露在時遇眼中,“痛。”

壓印未消,但并沒有咬出傷口。抵不過那道哀求的眼神,時遇低頭,像哄小孩一樣對着那處輕輕吹氣,“以後乖乖聽我的話好不好?”

“嗯。”

她應聲,卻不付諸行動。

時遇握着她的手腕輕輕揉了兩下,“知知聽話,我會讓你快些好起來,就不會再痛了。”

“嗯。”

此刻她又乖得不像話。

時遇哄她躺下,重新檢查傷口,目光觸及那只被白紗布纏裹的腿,他暫且不提。

本以為夏熾醒來發現腿傷會難以接受,卻不曾想,她竟一句都沒過問。好像只是一個心裏喪失安全感,急需要人安慰的小孩。

夏熾睡着後,護士送來新的藥,時遇承諾要照顧她,全都親力親為,從不假手于人。

時夫人陪伴許久,時遇也感念母親的付出,“這兩天辛苦您了。”

“我不過是多跑了兩趟,算什麽辛苦……”時夫人是憐惜夏熾,又心疼兒子,“你這幾天瘦了許多,我知道你關心夏夏,可別把自己逼得太緊。”

“好,我知道的,謝謝媽。”

一直在等待消息的徐女士聽說女兒蘇醒,連忙從另一間病房趕過來,想要探望女兒,又被攔下。

“病人正在休息。”

爛人的還是之前那個護士,徐女士卻不肯就這麽離開,直到時遇親自出來見她,仍保持着跟護士同樣的說法,“抱歉,知知的身體還未恢複,受不得刺激,請您諒解。”

受不得刺激……

什麽時候親人的看望對病人來說變成刺激,徐女士心口刺痛,失落的往後落了一步,悶沉沉的問:“時遇,你是不是不想讓我去看夏夏?”

不料,這次他毫不猶豫的答了:“是。”

徐女士面露驚愕。

她對時遇不算陌生,畢竟是女兒喜歡的人,她也從各種渠道打聽了解過。這種直白的話,不該從時遇口中說出來,但他此刻,卻明顯帶着針對性。

徐女士之心中有愧,只得退讓,“是亦宸想見姐姐,這也不行?”

“抱歉。”

“夏夏她……自己說的不願意見我們嗎?”

時遇垂眸,答道:“她沒有親口說過,但我不會拿她冒險。”

聽說這只是時遇的主張,徐女士心底松了口氣,繼續周旋,“我知道你們是在怪我,可夏夏她為了保護弟弟寧願自己受傷,她怎麽會不想見弟弟呢?”

“或許,是怕回憶起不開心的事吧。”語氣漸淡,時遇的态度卻十分堅決。

徐女士吃了閉門羹,偏偏有氣也不能發,作為母親,卻在救了女兒性命的人面前失去底氣。

如果不是沈暮那個變态故意折磨,讓她二選一,根本就不會變成這樣……

徐女士心裏生怨,恨不得現在跑去重症監護室給沈暮插上兩刀,也讓他好好體驗一番被刀割的感覺!

之後徐女士每天都來,還帶着适合病人修養的食物,無論對方是否肯接,都堅持不懈。

事情已經發生,她說再多話都無法讓人相信自己當時真的想過,選擇女兒。只能以行動證明,讓女兒看到她的歉意。

一天、兩天、三天,結果仍是如此。

沈亦宸的傷口不重,已經出院,安瀾被留下照顧小孩,徐女士待在醫院的時間更長。

時遇的話未曾改變,且勸說徐女士不必麻煩。可當他再次“自己做主”将徐女士擋在門口時,被夏熾發現。

待徐女士走後,時遇恢複常貌,夏熾卻緊盯着他不放,“阿遇,你騙人。”

“嗯?”

“明明就是我自己說的。”

是她自己說,不想見媽媽和弟弟,卻沒想到,時遇會幫她隐瞞。

“為什麽要這麽做?”她不解的問。

溫暖的手放在發頂輕揉兩下,時遇微嘆了口氣,就直接告訴她,“怕你後悔。”

夏熾親緣淡薄,家中唯一待她真誠的大概只有那個同母異父的弟弟。盡管夏熾嘴上從來不說,心裏卻很在乎親人,不然也不會因為弟弟而讓自己身陷險境。

他能夠給予夏熾很多很多愛,可,這兩種感情始終是不同的。

“我是不是做錯了?”

夏熾垂着腦袋,提不起勁。

時遇擡眸。

“你問的,是哪一點?”

“總是對沒有可能的事情抱有期待,還為了搶走自己關愛的小孩把自己弄成殘廢。”夏熾低頭看着那只腿,忽然覺得自己現在跟殘疾沒什麽兩樣。

最後那兩個字實在難聽,時遇不悅的皺起眉,“不要亂說,只是受傷,過段時間就會恢複健康。”

至于,她後悔救了沈亦宸嗎?

那倒不見得。

“願意保護弟弟,是因為你勇敢善良,愛護親人。”時遇彎着腰,溫熱的手指覆在夏熾冰涼的手背上,篤定的告訴她,“知知沒有錯。”

愛護幼弟沒有錯,勇敢反擊沒有錯,錯的,只是那些傷害她的人。

夏熾抿唇,“他們想見我,就讓他們來吧。”

接到電話的瞬間,徐女士情緒高漲,立即讓沈亦宸換上衣服,一起去醫院。

聽說可以跟姐姐見面,沈亦宸把自己手上的傷都忘得一幹二淨。

“媽媽,姐姐的病好了嗎?”

先前見不着面,徐女士只能找借口說“姐姐需要決定安靜的環境,不能打擾”才讓關心姐姐的沈亦宸暫時忍住探望。如今得到允許,自然是迫不及待。

說來神奇,大概是因為那天受到的驚吓太大,沈亦宸鬧過兩次後,竟逐漸忘記那場噩夢。

他只曉得,姐姐生了大病,躺在醫院裏。

他想照顧姐姐,可他年齡大小,只能把這些事情交給專業的醫生,希望他們能讓姐姐早日恢複健康,回到家裏來,每天都見面。

醫院。

“姐姐!”在推開病房的剎那,沈亦宸就沖了進去,差點直接撲過去,幸虧白菲攔得快。

剛進屋不久的白菲點被沈亦宸驚險的動作吓到,“哎喲喲!可不能撲!”

夏熾的腿還傷着呢!

“小白,麻煩你了。”

“沒事沒事,我這不休假嘛,閑着也是閑着,來陪你多好。”白菲也是前幾天才知曉夏熾出了這麽大的事,知道消息的第一時間趕來醫院,今天是第三次,剛好遇上這對母子。

三人見面不适合外人在場,白菲放下手裏的東西,疏離的跟徐女士打了聲招呼,回頭跟夏熾說了聲:“我先出去會兒,有事直接喊我。”

言下之意,她就在附近,不會走遠,有事随時聯系。

白菲也是受人所托。

時遇照顧夏熾許久,總有些事情需要他親自處理,不得不離開。且他特意交代過,夏熾身邊離不的人,如果白菲要走,也得提前跟他說好,他讓其他人去換。

就是不知道,裏頭那三位,會聊些什麽?

沈亦宸對夏熾還是一如既往的熱情,而且知道姐姐“生病”,表現得更是乖巧,還用童言童語逗她開心。

可見到弟弟臉上單純天真的笑容,夏熾只覺得眼睛泛酸。

有些人,天生就帶着光環,永遠有人守護着他的笑容,甚至是老天都對他特別的仁慈,刻意讓他忘掉那些不好的記憶。

她并不嫉妒弟弟,只是有些羨慕,有些酸澀。

以至于,無論如何都笑不出來,連假裝都做不到。

沈亦宸繞着她的病床走來走去,拿東西的時候不小心碰倒水杯,清水灑了一地,徐女士臉色突變,沖着兒子吼了一聲。

她用小心翼翼的眼神看着女兒,“夏夏,沒事哈,你還要不要喝水?媽媽重新給你倒一杯?”

意識到自己犯錯的沈亦宸也跟在後面道歉,只不過他的道歉跟徐女士那種态度不一樣。

在聽到動靜時,白菲已經沖進去。

夏熾歪着腦袋,眼神逐漸放空,也不記得病房裏其餘三人做了什麽,說了什麽。

夏熾最近的情緒又變得捉摸不透。

醫生檢查身體的時候不小心碰到她的傷口,她可能會咬牙忍住,也可能會忽然翻臉生氣。

之後徐女士每天都帶着沈亦宸過來看望,安瀾也來過兩次,好似明白夏熾沒心思搭話,她也不再往跟前湊。

沈亦宸收集了許多笑話講給姐姐聽,仍然沒能換得夏熾一個微笑。沈亦宸想了想,決定投其所好,專門拿媽媽的手機下載夏熾以前感興趣的小游戲來找她一起玩。

剛開始,夏熾拒絕,沈亦宸堅持不懈,下手搭在她的胳膊上輕輕搖晃,有些撒嬌意味,“姐姐,我們一起來玩游戲吧。”

“很煩。”

夏熾眉頭一皺,忽然揮開沈亦宸的手,連手機都打落在地。

見此狀,徐女士快步上前,卻又說不得夏熾,趕緊讓兒子撿起手機,把人拉開,“姐姐不想玩游戲。”

忽然,床頭傳來夏熾的聲音。

“你們不用再來了。”

“夏夏,弟弟不是故意的……”徐女士有些着急,一把拽過兒子的手,推到床邊,“快跟姐姐道歉。”

“姐姐對不起。”

這聲歉語,卻讓夏熾捂住耳朵,閉上眼睛不願意看,“你們走,不要再來,我不想見到你們。”

她忽然吼了一聲,徐女士跟沈亦宸頓時吓住。

似乎有些不太對勁,夏熾的情況好像……徐女士忽然想起什麽,心中暗道不好。

恰好時遇回來,徐女士正想找個機會跟他談談,卻見夏熾拉着他不撒手,小臉都埋進時遇那雙寬厚的手掌中。

此刻夏熾肯定不會放人,徐女士只能作罷,打算另找合适的時機再商議。

到了晚上,是一個女護士進來,說要給她換藥。

“時遇呢?”她知道這家醫院的醫生護士都認識時遇。

周護士剛接班,也聽說了這段時間的事兒,想到自己追逐的男神竟喜歡這樣一個情況糟糕的女孩,反倒覺得不配,“時醫生其實很忙,夏小姐你體諒一下。”

聽到護士熟稔關切的語氣,夏熾有些想發脾氣。

可她知道,護士說的沒錯,她應該乖一點,給時遇減少麻煩。

直到那護士離開,夏熾終于忍不住,擡起手腕,張嘴咬了下去。

她似乎感受不到疼痛,嘴裏不斷默念着話語,想要騙過自己的大腦,讓自己冷靜下去。

“知知要乖,不然……”

“不然,就沒有人肯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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