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十六條,不準使用法力變幻金錢并使之流通人間

清喃喃着這兩個字,接着就是無盡的沉默。

他終于回到二十一世紀了。盡管莫名其妙,盡管,好像沒有他想象中的輕松。但他,畢竟是回來了。

這才過去了一天,沒有人能想的到,這個軀體裏的靈魂在異世界已經活了七年。這就像南柯一夢,黃粱尚未煮熟,夢中人已經蘇醒過來。車行蟻穴,前塵俱不可聞不可知。

牧清在那一瞬間,是迷茫的。

你有沒有一瞬間,對自己的一切産生過懷疑,對這個世界深深地忌憚着?此時的牧清看着護士略顯打量的目光,聞着那一股嗆人的消毒酒精味,忽然就陷入了對自己深深的懷疑之中。

“先生?”護士皺了皺眉,“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我幫你去叫醫生?”

“不用了。”牧清緩緩松開了手,“對了,你們這有東西吃嗎?”

護士明顯愣了一下,這人傷這麽重,剛做完手術,居然醒了就想吃東西?過來好一會兒,她才開口說:“先生,我替你去問下大夫看看能不能給你吃點流食?你先休息一會吧。”

牧清點了點頭。

護士離開房間的時候,忍不住看了眼坐在床上的牧清。那是個很斯文的男人,他的視線靜靜落在窗外,側臉看起來很好看。這是個有故事的男人,年輕的護士心裏這麽想。

牧清的父母得知牧清醒了,匆匆趕了過來。看到自家的大兒子好好的坐着,牧母忽然就忍不住落淚了。就連素來剛硬的牧清父親忍不住別開了頭。牧清愣了一下,接着手就被牧母捉住了,“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媽。爸。”

“覺得哪裏不舒服嗎?要不要叫醫生?”牧父看着自家兒子那略顯蒼白的臉色,皺了皺眉。

“爸,我沒事。”

“真的?”

“嗯。”牧清帶了一絲溫和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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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總以為,父母剛強了一世,還能繼續剛強下去。卻不曾想,他們也快老了。一下子失去了兩個兒子,這對他們其實是一種極大的打擊。再怎麽剛強的人,都敵不過歲月刀割。

怨過,恨過,卻終究是不願意再去計較了。

畢竟,我們是骨肉至親。

“沒事就好。”過了很久,牧父終于緩緩說了一句,“以後出門小心點,我不反對你救人,但是一命換一命這種事別讓我聽到。牧家不需要思想覺悟這麽高的人。”

“爸,我錯了。是我魯莽了,下回一定先保證自己的安全。”

牧清這麽直接的認錯倒是讓牧父一愣,這倒是不像牧清一直以來的作風。車禍撞到腦子了?過了一會,他才讪讪開口道:“你知道就好。”

牧母白了眼牧父,“你就只會數落,兒子傷成這樣你也不關心關心。”

“沒事,媽。”牧清看着牧母忽然皺了皺眉,“媽,我餓了。”

“餓了,媽去給你叫份外賣。想吃什麽?”

“喝粥吧。”

牧母把包提起來,接着朝牧父瞥了眼,“站着幹嘛,一起去。”

一直到兩人的聲音逐漸消失在門外,牧清才斂了笑容,他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掌心的紋路縱橫交錯。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是場惡戰,初步估計我得碼六千字……QAQ

第 46 章

沉冽一個人走了很久,天黑天亮,他一直走在路上。直到他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那是一種很熟悉的味道,他就這麽坐了下來,靜靜嗅着。這是一個小山谷,腳下的溝壑裏開滿了一種白色的花。沉冽的周圍那些一直叫嚣地魔氣忽然就平靜了下來。他們幽幽懸浮在半空中,仔細看去竟有行雲流水的味道。

沉冽就這麽席地而坐。他在找人,那人在等他。

直到一把劍就這麽堪堪抵上他的咽喉,來人一襲落拓青衣。沉冽看了他一眼,眼睛一瞬間恢複了神采。

“你是魔族?”來人清冷的聲音響起,像極了熟悉的某一個人。

“是。”

“你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嗎?”

“不知道。”

“你走吧。”

“這裏是哪兒?”沉冽靜靜看着來人。

“上善宮。”

沉冽垂了眼睑,似乎陷入了沉思,“你是誰?”

“上善宮少宮主,株華。”

記憶好像一瞬間破碎支離,那些沉冽一邊抗拒一邊追尋的過往曾經忽然就分崩離析。腦海中似乎有人說了句,“清雲宗宗主,牧清。”那聲音幾不可聞,最後全部變成了“上善宮少宮主,株華。”沉冽擡頭看着來人,電光火石間,所有的東西都嚴絲合縫。終于,他開口道:“跟我走。”那一句話,帶着清清冷冷的溫柔。

株華的劍近了一分,刺出一滴血。“離開這兒,別讓我說第二遍。”

“跟我走。”沉冽似乎沒有感覺到咽喉處的劍,他只是那麽認真地看着株華,那麽認真。

株華皺了皺眉,“如果我說不呢?”

“那我就只能,屠了上善宮了。”沉冽雲淡風輕地開口,不帶一絲威脅的語氣。他只是在陳述。

那一瞬間,眼前的人竟有一種莫名的風華。株華心中一動,臉上卻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無人可犯上善宮。”他冰冷地開口,手下的劍毫不猶豫。

仿佛時間驟然靜止,株華再擡眼,那人不知何時站到了他極近的距離,手輕輕觸碰着自己的臉。他一瞬間僵硬,怎麽可能?這麽快的速度。

“跟我走吧。”那人在他耳邊輕輕說。

遇上瘋子了。這是株華唯一的念頭。他不過是偶然發現這裏的魔氣濃重,過來看一眼而已,卻遇上了這麽個人。更令他沒有想到的是,這人的修為竟然遠甚于他。看着那人赤紅的眸子,他平靜地開口:“我與你不過初次相識,為什麽要跟你走?”

株華有一雙澄澈的眸子,沉冽一瞬不瞬地看着那雙眼睛。那雙眼好看得幾乎令他潸然淚下。他輕輕地笑了,“你不知道,有個人喜歡你喜歡到快瘋了。”看着株華一瞬間波瀾大起的眸子,沉冽接着說下去,“不,他已經瘋了。”

“你認錯人了。”株華盡量使自己平靜開口,“我和你真的是第一次見面。”

沉冽的指尖輕輕劃過株華的脖頸,一道極細的傷口很快沁出血來。“這是你的血,我記得你的味道。”沉冽永遠都記得他渾身是血的模樣,那種令人窒息的味道讓他幾近崩潰。“跟我走吧。我不知道我還會幹出什麽。”

那一句話,語氣是那麽正常,那麽平淡。株華忽然意識到,這個人沒有在威脅他,他的确不知道自己會幹出什麽事。他的心裏漫上涼意,他确定,他的确沒有見過這個人。

“我不能離開上善宮,上善宮之人終身不得踏出上善谷,這是規矩。”

沉冽極輕微地皺了皺眉,接着他很快就恢複了原狀,“你喜歡這兒嗎?”

“這是我家,我自然是喜歡這裏的。”

“那我們就留在這兒吧。”沉冽的語氣竟有些錯覺般的寵溺。

株華一愣,“你到底是誰?”

“沉冽,我叫沉冽。”

那一瞬間,眼前的人那麽認真那麽情深的目光讓株華陡然有了一絲異樣的感覺。差一點,他就真的覺得,他和眼前的魔真的相識相知。

怎麽可能,他是上善宮少宮主,他是一只來歷不明的魔。

所以,株華開口道:“沉冽,我可能失憶了。我不記得以前的事了。”

沉冽的眼中一瞬間璀璨無比,他搖着頭說:“沒事的,我會記得你,無論發生了什麽,我都會記得你找到你。”

“我也覺得你很熟悉。”株華緩緩收了劍,“真的。”

一瞬間,株華覺得沉冽似乎要哭出來了。可是沒有,沉冽只是輕輕地笑着,眉眼溫柔。

上善宮說大不大,說下不小,繞幾個圈子還是沒有問題的。

沉冽跟在株華身邊,一步一步沿着青玉的石階走上了上善宮。走到一半,沉冽忽然轉頭看着株華,眸光沉沉。

“怎麽了?”株華頓了一步,疑惑道。

“沒事。”沉冽輕輕說,“我想看看你。”

株華沉默了一會,接着開口道:“走吧。”

兩人繼續往上走。走到大殿前,藍衣的侍者恭敬地施了一禮,“少宮主。”他的眼神不住往沉冽那裏瞟。

“嗯。”株華應了一聲,“你退下吧。”

“這……”

株華涼涼掃了眼侍者,“有事?”他看了眼沉冽,“這是我故人,你下去吧。”

“是。”

一直到侍者退下去,株華才推門進去。沉冽右腳踏進去的一瞬間,他極其輕微地頓了一頓,接着若無其事地走進去。看着殿中央落落青衣的株華,他忽然開口:“你,真的喜歡我嗎?”

“嗯。”株華轉開視線,走到一旁的燭臺邊。

沉冽靜靜地站着,一動不動。

手輕輕碰到了燭臺,忽然,大殿的中央浮現出一個旋轉着的巨大金色陣法。株華面部表情收了手,看着陣法中央的人。

伏魔陣。

沉冽忽然輕輕笑了。那笑容看着株華心裏一陣不安。伏魔陣中,那人銀發黑衣,一雙殷紅的眼平靜如水。株華漠然開口:“你笑什麽?”

“我想,你願意騙我,我心裏還是歡喜的。”

株華眸光猛沉。陣法中央的人,一步一步,就這麽走了出來。他的身後,那個上善宮歷代宮主費盡心血創造的陣法一瞬間支離破碎。所有的金色流轉翻飛,成了一幕華麗至極的背景。而那個銀發紅眸的男人,就這麽走到了株華面前。

“怎麽會?”

沉冽俯身在他耳邊喃喃:“抱歉。”

株華周身猛地疼痛了起來,他一個不穩竟直接跪在了地上。沉冽慢慢彎下腰,手中魔氣流轉,最後成了一副鎖鏈的模樣。株華眼神驟然銳利起來,“你敢?"

腳腕上一緊,冰冷的觸感讓株華再也冷靜不了了,他猛地一掌凝聚着靈力朝着沉冽的臉而去。沉冽輕輕捉住了他的手,一聲清脆的聲響,株華的手上驀然多了一條細細的鏈子。

“沉冽!”

沉冽的手輕輕碰到株華的肩關節,随着他的每一個動作,株華就覺得周身的靈力減弱一分。株華猛地意識到,他在鎖自己的靈力。他自小就是上善宮少宮主,活了這麽些年,從未被人這麽對待。這一會,他再也忍不住了,“你住手,我不認識你。”

手中的動作猛地一頓,沉冽低着頭,過了一會兒,他輕聲說:“別怕。”

當最後一絲靈力被封,株華連擡手的力氣都沒有了。他渾身都異常沉重。

“我再說一遍,你認錯人了。我是上善宮少宮主,我沒見過你。你與其在這裏纏着我,還不如去找人,說不定,這會你要找的人都快死了。”

沉冽沒再說話,他只是安靜地看着株華,很久之後,他才輕輕開口:“如果你不是他,那我只能殺了你了。”沉冽的手一寸寸拂過株華的臉,溫柔莫名,“所以,別鬧了。”

株華胸口一滞,喉嚨裏“瘋子”兩個字卻怎麽都吼不出口。

一室的沉默裏,銀發紅眸的魔目光寂寥。

三天後。南潤坐在院子裏,門再次被踹開了。

司無憂站在那兒,一身的肅殺。南潤緩緩放下了手中的杯盞。

“是你引沉冽去找株華的?”

南潤大方地點了點頭,“沒錯,是我。”

“為什麽?你知不知道你會害死他?”司無憂明顯壓着極大的怒氣,連聲音都是抖的。

南潤的臉色有些蒼白,上回他送牧清回去已經差不多讓他的身體崩潰了。可看着魔君大人這一副讨個說法的模樣,他還是強打起精神笑了笑,“當年我替你救他時就說過,他得拿些東西和我交換,他也是同意了的。”

“他欠你的,我替他還。他太傲了,你這樣是逼他去死。”

“如果上善宮少宮主的确是心如止水,那麽這一切于他而言根本不值一提。沉冽根本不會真的對他怎麽樣。”

“南潤!”司無憂猛地開口喝住南潤,“你知道他于我而言意味着什麽。”

似乎笑了笑,南潤看着司無憂一字一句道:“我知道。所以魔君大人放心,上善宮少宮主不會有一絲一毫的實質傷害。”

“他從來沒受過這樣的屈辱。南潤,這比讓他死還讓他難受。”司無憂猛地轉身離去。

身後,南潤的臉色似乎更加蒼白了。他重新端起已經冰涼的茶水,輕輕抿了一口。一直遠遠看着的牧冷慢慢走了進來。

“要不要去攔着點,他估計往上善宮去了。”

南潤搖了搖頭,“攔不住。沒事,他進不去,沉冽設了結界。”

“你……還好吧?”

“嗯,現在還行,不過可能撐不了多久了。”南潤擡眼看着牧冷,“已經死了太多人了。如果,就這麽結束也算是個圓滿。”

“你就這麽肯定株華會順從沉冽?”

“因為上善宮少宮主是個傲氣的人啊。”南潤似乎想到了一件事,輕輕笑了起來。

那一年,司無憂身受重傷,他出于大局考慮,順手救了一把。原就是件微不足道的事,他也快忘了。後來,上善宮少宮主得了種重病危在旦夕,他為了靠近司無憂就用牧清的血救了他。這才知道,這原來是司無憂的救命恩人。

這些人心算計的事,南潤不喜歡去摻和,株華到底是個怎麽樣的人,他也沒有興趣,畢竟,他有着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不過,株華是個喜歡掌控力量的人,這倒是可以利用。

第 47 章

牧清一直很正常,在醫院休養的這段時間,他偶爾會翻一翻以前的專業書,或者出門曬曬太陽。

這麽嚴重的車禍,他居然一點問題都沒有。院方表示驚異,就差沒把他當醫學奇跡宣揚出去打廣告了。

當牧清回到這個世界的第三天,一個人找上了門。她提着保溫盒走進來,看得牧清一愣。一件幹淨的鵝黃色針織衫,那姑娘穿出一身的秀氣。

“宋瑤?”

“是我。你怎麽樣了?”

宋瑤,牧清同系學妹。當年計算機考試,牧清曾與之在考場有過一面之緣。那姑娘代碼寫得挺流暢,是難得的計算機大觸。後來系裏搞活動,牧清與她有過一些接觸,但也算不上熟絡。

這一回牧清出事,她竟是第一個來看牧清的。由此牧清的人緣可見一斑。

“我差不多沒事了。你怎麽來了。”

“導師提了句,我替系裏來看看你。”宋瑤把手裏的東西放下,“給你帶了點粥,要不要試試?”

“外賣?你們還挺有心。”

宋瑤端粥的手一頓,“女神親手做的,給病號來點福利。”她擡眼看着牧清,“怎麽樣,賞個臉?”

牧清活了挺久,但其實真正接觸過的女生一只手都掰的過來,這一下子倒是有些局促。他伸手接過宋瑤碗裏的粥,往嘴裏送了口。宋瑤一瞬不瞬看着他,牧清點點頭,“很不錯啊。”

“喜歡就好,女神一般不親自下廚。”

扯出一抹笑容,牧清緩緩放下手裏的東西,就這麽看着宋瑤,也不知道要說啥。宋瑤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早就知道你傻,沒見過這麽傻的。我就是來看看你,你別緊張。算了,我先走了。”

“嗯,注意安全。”

宋瑤點了點頭,大方地離開。一直到她的腳步聲走遠,牧清才重新端起那碗粥,他記得,曾經,沉冽也會做粥。

他做的粥,不是最好的,卻是永遠最合适自己口味的。

最好的味道,是要看哪個人去評斷。

牧清還是放下了粥。他想,原來有些事情,不是不夠刻骨銘心,而是無聲無息地把滄海變為桑田。這才是真的可怕。

可是,無論怎麽樣感懷,他牧清終究是回不去了。他看了眼一旁的粥,想當初,他要是能喝上女神親手做的粥,他能嘚瑟成大爺。終究是,時過境遷。

另一個世界。

株華看了眼端着粥的沉冽,眸光森冷。

“放我出去。”

沉冽顧自不聞,“喝點吧。”

低頭就是一股蔥花味,株華皺了皺眉,很明顯,他不喜歡這個味道。“你瘋了。”

“嗯。”沉冽沒有什麽表情,湊近了些。

“等等,你不是說你很喜歡我的嗎?”

“嗯。”

株華看了眼殿外,“既然這樣,你倒是能不能為我做件事?”

“你說。”

手上的鏈子細細地反射着銀光,株華剛想說話,沉冽的聲音就響了起來,“不行。”

株華擡眼,“你倒是挺執着。”看沉冽的模樣,他忽然嘲弄地笑了笑,“這上善谷有個禁制,上善宮之人永生不得踏出上善谷一步,據說,這是神罰。”

“神罰?”沉冽似乎反問了一句。

年輕的男人緩緩走到殿外,黑衣随風而展。株華看着那人的背影,眼神始終是無聲的輕蔑。不過是只魔而已,再怎麽強大,還是一只魔族。這上善之地的禁制,能摧毀一切敢于冒犯的力量。

當年,他以為魔君司無憂能改變這局面,可終究,那個號稱三界第一強者的男人還是失敗了,甚至還受了重傷。

就在株華漠然看着沉冽的方向,準備扯出一抹冷笑是,忽然,他的眼中浮現出不可置信。他猛地站了起來。

殿外的男人靜靜站着,天地間一片浩蕩的魔氣流轉回旋。他輕輕擡起右手,那一瞬間,有如諸神重臨人間。所有的光一瞬間湮滅,銀發的男人站在原地,不質問天,不質問地,不質問這無常六合。

衆神均俯首無言。

株華愣了,那禁制,破了。囚禁上善宮上千年的禁制,瞬息之間,蕩然無存。

銀發的男人回眸看他,一雙瞳子染着血色,他笑了。

胸中心跳如擂鼓。咚一聲驚雷巨響,株華腦海中一片空白。

這個世界上,擁有強大力量的男人,總是不可思議的動人。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覺得還是挺帥的啊

第 48 章

當一切都恢複平靜,沉冽終于朝株華走了過來。

銀發如秋雪,不染纖毫鋒芒。年輕的男人緩緩開口:“先喝了這碗粥吧。”

過了很久,株華才接過那碗冷的差不多的粥,輕輕抿了一口。“你到底是誰?”

“一個魔而已。”

簡簡單單一句話,沒有點滴起伏。

這一切,太順了。

就像一幕事先排好的戲,所有角色陸續粉墨登場,照本宣科演的一絲不差。而這世界上,從來沒有完美的演出,只有不知情的觀衆。

也許,每個自以為冷眼旁局勢的人都已經入了戲,卻又渾然不知。

無聲無息中,唯有時光匆匆打馬而過。

一瞬息間,春去冬來,老樹垂暮,枯藤抽瘦芽。

七年。

牧清讀書,畢業,找工作。

說來也奇怪,七年的時光仿佛沒在他身上留下一絲痕跡。唯有那雙眸子,沉了許多。他就像一個游離在世外的普通人,活得簡單卻也沉重。

年近而立,家中長輩催的得緊,去年秋末,他和宋瑤在一起了。牧清已經記不清當時到底是他先開口還是宋瑤主動,他唯一記得就是那大街小巷盛放的黃色秋菊。當真是滿城盡帶黃金甲。

到底是誰最先說這種花帶着肅殺之氣,那人的心中一定住着百萬雄兵,才看得出這一場盛大狂歡帶着的凜冽。

牧清站在這個水泥和鮮花的城市裏,輕輕攏住了宋瑤的肩。那一刻他的心情,當真是沉靜如水。

而同樣的時節,相似的場景,他聽見宋瑤問他,“牧清,我們什麽時候結婚?”

牧清愣了一下。“宋瑤。”

“你別說話,聽我說。”宋瑤圍着一條紅色的圍巾,往那一站真的是人面桃花。“我知道,你和我在一起不過是成全我。你心裏有個地方,我想進去很久了。”

“不是的……”

“聽我說完。”宋瑤打斷了牧清的話,“牧清,有些事一旦過去即使念念不忘也不會有回響。我不知道你的心裏到底有什麽,我不問你的過去,我要的是你的整個未來。既然你遲早得找個人結婚生子,那個人為什麽不能是我?”

過了很久,牧清才開口:“那樣,對你不公平。”

“愛是虛無缥缈的,可是厮守卻是真實的。我用我自己一生,賭你愛上我。如果我輸了,我得到你的人,如果我贏了,我得到你的心,怎麽算,都是不吃虧。”

“宋瑤。”

“娶我呗,女神吶,這年頭倒貼的女神可不多了。”

宋瑤淺淺地笑着,一雙眼彎彎的。

“現在不行。”牧清忽然笑了,他伸手替宋瑤理好了圍巾,“單膝跪地,玫瑰戒指,缺一不可。”

那一瞬間,宋瑤的眼睛亮的就像夏夜星辰。

“牧清你……”

“宋瑤,這一次,是我對不住你。”

“子非魚,安之魚之樂。你不是我,你怎麽知道我心裏是如何想的。我不要錢不要心,只要當年那個幫我寫程序的學長。”那一瞬間,牧清覺得宋瑤笑的像個孩子。這年頭,這樣的姑娘,的确是不多了。她們應該被好好捧在手心,好好珍惜。

“那要不,現在去挑戒指?”

“現在?”宋瑤立刻點頭,“好,我知道長安街上有家店裏的戒指特別精致,那家的服态度也特別好。”

“那就去看看吧。”

牧清帶着宋瑤,開車很快就到了那家店。

幾番挑挑揀揀,宋瑤很快選好了一對戒指,樣式簡單卻也別致。一旁一直靜靜站着的牧清忽然讓店員從最近的櫃臺拿出一枚戒指,沖另一邊試戒指的宋瑤招了招手。

“怎麽了?”

“這一款怎麽樣?”

“也挺好看的。”

牧清輕輕抓着宋瑤的手,把那枚戒指推到了她的無名指。規規矩矩,恰好合适。

接着,牧清牽着她的手,單膝跪地,“宋瑤,嫁給我。”

場面靜默了一會後,瞬間沸騰。這是這個城市最繁華的街道,他們所處的是人流量極大的一家首飾店,在場的所有人都是陌生人。

“嫁給他。”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句,接着所有人都開始喊了起來。一浪又一浪,牧清跪在那,靜靜看着宋瑤。

“沒有玫瑰,我們回家我補給你行嗎,別讓我老是跪着。”牧清笑着說,面前的宋瑤一瞬間回神。

“好。”

那一句,幾近哽咽。

掌聲雷動。

一直到出了門,宋瑤還是緊緊拽着牧清的袖子。過了很久,她忽然嘆了一聲,“我忽然覺得,就算以後,我們還是不在一起,我也不會後悔了。謝謝你,牧清。”

“不,是我該謝謝你,宋瑤。”牧清輕輕說,“你不知道,我一直覺得,自己再也不可能過回正常人的生活了,是你,讓我真正回到了這個世界。”

宋瑤不會懂,可是她依舊安靜地笑着,她知道,她根本就不必去懂。她只是說:“我們回家吧。”

“好。”

在另一個世界,沉冽靜靜站在樹下,忽然覺得一陣莫名的難受。他疑惑地觸碰自己的臉,不覺間竟也有一絲冰涼。

他下意識回頭看着殿中的人,一襲青色依舊。

慢慢走上前,他閉上了眼。

感覺到身後人的異樣,株華回頭看着沉冽,“你怎麽了?”

“想看看你。”

“那怎麽閉着眼?”

“閉着眼,我能看得更清楚。”

株華樂了,“你倒是比旁人奇怪些。對了,我上回說的那些人怎麽樣了?”

“都處理了。”沉冽微微垂着眼,“你說的,無人可犯上善宮。”

“你,不覺得我殘忍?”

“沒有。”沉冽看着株華手上細細的鏈子,“你總歸是對的。”

株華沉默了一會兒,緩緩把手腕上的鏈子收到袖子裏,“有時候,我覺得,你真的挺像一柄劍。劍殺人,哪裏分什麽對錯?看得是誰在執劍而已。”他自嘲地笑了,“你知道嗎,我的野心在增長,快控制不住了。”

“我知道。”

“你就這麽讓我沿着這條路走下去,這就是你的手段?”

“劍在你手上,封刃與否,就在你一念之間。”沉冽擡頭,“除了放你離開,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情。”

株華笑了。

倘若啊,倘若,沉冽愛上的那個人,真是他株華,又是怎樣的場景?既然你願意固執,我便陪你演這一場,演到燈火闌珊的那一刻。

恰好這時,一陣巨響忽然炸開。沉冽和株華同時朝一個方向望去。在沉冽離去的那一瞬間,株華拽住了他的手臂,“帶我過去。”

沉冽似乎訝異了一瞬間,接着點了點頭。

結界外,司無憂一襲紫衣背着一把黑色的劍沉默而立。他的身邊沒有跟着南潤,而是一臉漫不經心的牧冷。在看到沉冽和株華出現的那一瞬間,司無憂的眼神微閃。

沉冽擡頭看了眼裂開一道縫的結界,接着漠然掃了眼司無憂和牧冷二人。

一看他那個眼神,司無憂額頭上青筋就綻了出來,“沉冽,你給我出來。老子當年沒剁了你算是老子蠢,你出來。”

株華瞥了眼司無憂和牧冷,再看了一眼旁邊恍如未聞的沉冽,他忽然笑了,壓低了聲音,株華淡淡開口:“我記得,魔界有座王城,裏面的燭櫻開得不錯。”他沒再說話,沉冽其實很很聰明,他根本不需要自己解釋一遍。

沒錯,株華在試,試沉冽到底能為他做到哪一步。試這一個人的真心,是不是真能冷如玄鐵。

魔氣從沉冽指尖蔓延而出,他緩緩擡起手對着司無憂。那一瞬間,眼裏的所有溫度褪去,男人長身玉立,沒有一絲殺意卻讓人心中生寒。

司無憂祭出劍,豪不猶豫橫在眼前。兩道靈力在空中激烈相撞,一旁的牧冷輕巧地側身避開,退到司無憂的身後,“魔君大人,我瞧着他這是要殺了你啊。”

“廢話,幫忙!”司無憂的臉色有些沉,如果不是騰不出空,他絕對朝着背後說風涼話的人就是一劍。

牧冷臉上挂着随意的笑容,眼中卻是異常的認真,掌心騰起一枚菱形的銀色符印,猛地對上了那道席卷而來的魔氣。相撞的那一瞬間,他皺了皺眉,“司無憂,撤!”

“株華還在那兒。”司無憂雖然臉色沒有什麽變化,可靈力卻有一絲異樣的波動。“這一次見到他了,我得帶他走。”

嘴角抽了抽,牧冷覺得司無憂沒救了,要不留他在這兒給沉冽弄死算了。反正他也就這智商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沉冽那個一向看他們像看裝飾品的人會忽然動手,絕對和司無憂心心念念的小情人有點聯系。

罷了,情之所至,難免糊塗。

牧冷把視線轉向沉冽身後的株華,說句實話,的确和牧清很像。身材比例,臉,還有那雙眼睛,綜合起來至少有七八分相似。難得南潤能找到一個這麽像的,可惜南潤卻忽略了性格因素。這就是你只看臉的結果啊。牧冷心中嘆了口氣。

作者有話要說: 再這麽下去,我會失去你們的……從明天起,不能再懶了

第 49 章

“沉冽。”牧冷忽然開口。

視線落在牧冷身上,沉冽一雙眼沒有什麽情緒。

“真可憐。”背後的劍猛地出鞘,牧冷握住劍遽然朝沉冽刺去。白衣如歌。

魔氣就聚集在掌心,卻在看見迎面而來的劍時生生頓住了動作,沉冽定定地看着那道劍鋒,腦海中一瞬間閃過零星碎片。牧冷的劍在離沉冽胸口一寸時忽然止住了。沉冽看見白衣黑瞳的男人似笑非笑。

“這劍,是不是就覺得很熟?”牧冷輕聲開口。

回應他的是一陣沉默。

趁着這個間隙,牧冷毫不猶豫一把拽住司無憂的袖子,“走。”

直到兩人消失在眼前,沉冽才回頭看了眼株華。株華一身的碧色長衫,略帶考究的目光落在沉冽身上。兩人都沒有說話。

那是沉冽第一次失手。過了很久,株華才緩緩回身往大殿裏走。長身黑發,他的身影筆直如竹。

整個院子都安靜了下來,只能聽見很悉悉索索的金屬碰撞聲。

三日後。

沉冽站在了魔族王城的城牆上,渾身未帶一刀一刃。

小庭院相向而坐的兩個男人正在一本正經地喝茶,南潤雖然瘦了許多卻難得的臉色不錯,嗅着清淡的茶香,他狀似漫不經心地開口:“你說他來幹什麽?”

“大概,是來屠城的。”

對于牧冷明顯敷衍的話,南潤沒有明顯的不悅。“那你還在這兒坐着,不去看看。”

“我前兩天才死裏逃生,今天不想去送死。”

“你不像怕死的人,一般哪裏死得快你往哪湊熱鬧,今天是怎麽了?”

“我覺得,他侮辱了我的智商。”

聽了牧冷這句話,南潤倒是不說什麽了。的确,這七年來,沉冽是變了許多,偶爾也讓牧冷覺得暴躁。這說明,那個曾經莽撞得猶如狼崽的人已經學會像獅子一樣蟄伏了。“我想聽聽他怎麽侮辱你智商了,介意說出來大家高興一下嗎?”

“介意。”牧冷很淡定地打斷南潤的話,過了一會,他又淡定開口:“你覺得他查出來多少?”

“講真,從他的表現來說,我覺得他一無所知,當然,如果真的一無所知,他就不是沉冽了。這年頭,只有司無憂會真的覺得沉冽把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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