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殘陽照大旗
這落日教教主跟左右兩位護法三個人湊在一起,倒成了一道亮眼的風景線——如果這位俊美無匹的教主不像現在這樣,脫了靴子将雙腳豪邁地擱在面前的紅木桌子上的話。
“來者即為客,四位請坐。”教主禮節性地微笑着,“本座名喚昭華,左側這位是我教左護法長樂,右側這位是右護法長歌。”
“多謝教主。”謝川柏抑制住心頭翻湧的情緒,溫文一笑,然後自報家門,“我叫川柏,這三位是我的同行者,廣白、陶然跟寒聲。”
昭華的視線從頭至尾都在跟随着謝川柏手中用粗布衣包裹起來的棒狀物體移動,待四個人紛紛落座之後,單刀直入:“閣下手中那把劍的劍身處,可是刻着一個‘樂’字?”
“不錯。”謝川柏答道。
長樂垂在身側的左手輕顫了一下,有些猶疑地開口:“能讓我看看那把劍嗎?”
“護法請慎重。這劍上沾了魔族的毒血,不能輕易觸碰。”謝川柏說道,“我們之前飲過了抗毒的藥汁,因此即便肌膚接觸到劍身,身體也不會出現異樣。”
長樂聽到他這樣說,神色便立刻變得沮喪了起來:“雖然莫濯在與魔族們的那一場戰鬥中卷了刃,破損嚴重,但我沒有打算丢棄它的……現在莫濯是找回來了,我卻不能再碰它了嗎?”
聽他沉着聲調說完這些話後,昭華的眼中掠過一抹恻隐,接着便把兩條腿從桌子上收了回來,站起身走到謝川柏的面前,低頭緊緊盯着他懷中的那把劍,哀哀地喚道:“長樂……本座的長樂……”
一直沒吭聲的右護法長歌見到自家教主這副悲恸萬分的樣子,眉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然後低低地出聲:“頭兒,長樂在我旁邊呢。”
“不要叫我頭兒,要叫我教主大人。”昭華回頭陰恻恻地嘀咕了一句。
“……是是是,教主大人。”長歌無奈道。
謝川柏饒有興致地打量着昭華的後腦勺,心想,霸氣粗犷的坐姿什麽的,頭兒什麽的,敢情這落日教的前身是個山賊寨子不成?
他承認這厮長得跟他記憶中的秦揚有那麽幾分相似,但這氣質也太不像了吧?許樂難道是在逗他?
昭華将頭轉回來,謝川柏便也立刻收斂了眼中玩味的神情,頗有些忐忑地對上了他熾熱的視線。
“俠士,煩請告訴本座,長樂的莫濯劍還有沒有救?”
“有救有救。”謝川柏趕忙答道,“我們此番前來會見教主與兩位護法,便是想來詢問諸位是否有将莫濯劍修複的意願,但現在看來,問題的答案已經相當明顯了。”
“俠士果真有法子修複莫濯劍?”昭華目光灼灼。
謝川柏瞥了一眼長樂,不出所料,他的臉上也同樣寫滿了期待。
這位昭華教主對這莫濯劍的重視程度比起它的主人對它的重視程度,可謂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這其中的淵源他們也沒有必要去摸透,看到坐落日教第一第二把交椅的人都有修複劍的強烈願望,他的目的可以說是已經達成一半了。
只是陶然此時的心情卻是十分不安。
他知道謝川柏并不打算跟昭華在明面上進行一場利益交換,畢竟這幾個人雖然确實看重莫濯劍,但料想他們也不會将它看得比鎮教之寶更重。
倘若謝川柏是想找個由頭暫留在落日教,等熟悉這教中的陳設布局之後再暗取靈月鏡,那這個計劃不僅需要花費時間,而且具有相當大的風險……
正在陶然愣神的當兒,謝川柏一把攬過他瘦削的肩膀,對着昭華說道:“我這位同伴名為陶然,是一位藥師,通曉百草藥理,對各式各樣的毒也有相當的了解,祛除莫濯劍劍身上的劇毒,對他來說應當不是什麽難事。”
“那麽,陶然先生可有辦法修複劍刃?”長樂按捺不住激蕩的心緒,急切地問道。
陶然用餘光瞟了一眼謝川柏,猶豫着該怎麽開口。
要是如實回答沒有辦法,這位莫濯劍的主人一定會大失所望。即便他能祛除魔族血液中的毒素,只要劍刃無法複原如初,這把劍的材質再好,也終究無法使用了,這樣一來,興許這幾個人就會覺得沒有将他們留下來的必要,他們竊取靈月鏡的計劃也就無法實行。
要是回答有辦法……他對鍛冶之術一竅不通,打诳言必然是要付出代價的。
陶然相信,他考慮到的謝川柏一定也都考慮到了,他對謝川柏心裏打的算盤也有數,但他就是沒來由地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陶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又精通一些療愈系的法術,對于修複劍刃,也可以一試。”謝川柏邊說邊給陶然使了一個眼色。
陶然無聲地嘆了口氣,只好順應着謝川柏的意思,緩緩地點了點頭:“就讓我一試吧。若真能将莫濯劍修複之後交還給珍視它的人,我們也算是不虛此行了。”
昭華走回座椅旁邊,坐下來低聲跟長樂與長歌商量了一陣,末了點了點頭,看向陶然,鄭重道:“本座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陶然先生……”
“教主喚我陶然便可。”陶然微笑道,“教主請說,陶然必當盡力而為。”
昭華對這一位溫文爾雅的藥師頗有好感,看着他的眼神也愈加柔和起來:“方便的話,能否請陶然當下便進行祛除劍身毒素的工作?”
陶然與謝川柏對視一眼。兩人都清楚昭華他們這是想要試探陶然究竟有沒有能力修複莫濯劍,并以此來決定要不要信任這幾個憑空出現的拾金不昧者。
“自然可以。”陶然應道,“我攜帶的器具應當都齊全,亦不需他人協助,只是可否請教主為我準備一間安靜明亮的小屋子?大約半個時辰後,我便會完成祛除毒素的所需的全部步驟。”
“可以。請随本座來吧。”昭華說着就要起身領陶然去另一間屋子裏面。
他一步還沒邁出去,就被長樂按回了椅子裏面:“頭兒,你坐着,我去就成。”
“不要叫我頭兒,要叫我……”
“是是是,教主大人。”長樂哭笑不得,有些尴尬地看着陶然,“不好意思,讓先生見笑了,我家教主……”
“長樂。”昭華沉聲道。
長樂讪讪一笑,向陶然做了個“請”的手勢:“先生請随我來吧。”
陶然微微颔首,跟随着長樂走出了敞亮的廳堂。
長樂對他的恭敬讓他感到有些羞愧,回想着剛才昭華三人的眉目與言語之間的交流,心頭又不由地一暖。這三個人看上去不像是主從關系,倒更像是感情深厚的兄弟。
進門前廣白所說的“落日教裏面的人應該不是壞人”,現在看來倒也不是空穴來風。
趁着陶然一個人在廳堂對面的小屋子裏面忙活的工夫,謝川柏跟昭華氣定神閑地侃起了家常,內心萬般思緒絲毫沒有表露在臉上。
長樂跟長歌兩人相顧無言,廣白一言不發地喝着茶,時不時擡頭往謝川柏那邊瞟一眼,寒聲坐在椅子上好奇地四處張望。
昭華霸氣地翹着二郎腿,把玩着手中的空茶杯:“閣下知道本座為何要将我教命名為‘落日教’麽?”
“願聞其詳。”謝川柏應道。
“本座與兩位護法帶領教衆們來到此地的時候,見此地天賦靈秀,風光旖旎,曠然出塵,又有天賜的佳名——落日峽谷,很是歡喜,”昭華神秘一笑,“于是,本座就将我教命名為‘落日教’。”
謝川柏一愣,幹咳兩聲之後說道:“未曾想‘落日教’此名竟是這般來由,好風致,好風致。”
你直接說因為這地方叫做落日峽谷,所以你就把教派命名為落日教不就得了……
昭華還道謝川柏是衷心誇贊他的起名水平,一臉受用地應道:“見笑了。”
“昭華教主當真是文武雙全,”謝川柏繼續面不紅心不跳地恭維道,“帶領教衆剿滅魔族這一壯舉已是令人欽佩萬分,再加上這樣卓越的文才,可謂如虎添翼。”
他注意到昭華在他說到“剿滅魔族”的時候微微張了張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于是便暗自琢磨起來。
落日教這幫人能剿滅盤踞在北方山嶺的那一隊魔族,靠的絕不僅僅是人類的武學。
他們此行的目的是取得靈月鏡,因此他的關注點始終都放在落日教的這一件鎮教之寶上。
從門外一路走進來的時候他也留心觀察過了,落日教的教衆看起來只不過比普通人類強壯一些,身上也并沒有什麽特殊的氣息,單單憑借這一幫人的力量,是沒辦法與魔尊化體所帶領的魔族抗衡的。
這樣看來,他們能戰勝魔族,多半是依仗了靈月鏡的力量。打造神兵“一夕渡塵寰”的史詩材料的力量自然是不容小觑的。
他在等待昭華開口道出實情,後者卻遲遲沒有出聲,微蹙着眉,一副舉棋不定的樣子。
“教主?”謝川柏試探着喚了一聲。
昭華立刻回過神來,面上微微發僵,扯出一個不自然的微笑:“閣下謬贊了,本座不過一介庸人。能剿滅那隊魔族,靠的都是兩位武藝高強的護法以及教衆們的力量。”
“教主過謙了。”謝川柏見昭華有意跟他打太極,便也随意應付了一句。
不知不覺,半個時辰已經過去。門裏漏進一線天光,下一刻,陶然便捧着莫濯劍推門走了進來。
作者有話要說: 昭華:因為這峽谷叫做落日峽谷,所以我教就叫做落日教。
謝川柏:因為我出生在一條河旁邊的一棵柏樹下面,所以我叫川柏。
昭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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