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背叛
禾豐樓可以說是B城最好的做江南菜的私房菜館,臨街的位置提前一個月預訂也不一定能夠預訂到,秦和宜還是拜托了公司同事的朋友才能夠在今天這麽好的日子預訂到禾豐樓的臨街靠窗的雅座。
5月20日,一個數字聽着就充滿了濃濃愛意的日子,秦和宜還提前看了黃歷,是個諸事皆宜的黃道吉日,在浪漫的日子做浪漫的事情,秦和宜握着口袋來的訂婚戒指。好在發票留着,還是退了吧。
對面,坐着不請自來的好兄弟滔滔不絕、循循善誘,旁邊坐着相識八年、相戀六年的女友不斷點頭附和,秦和宜撐着頭轉向窗外,表情一貫的從容平和,但內心卻恨不得掀桌。
一瞬間仿佛經歷一世,秦和宜說不清楚自己的奇遇應該用什麽來形容,是一場鏡花水月的夢境、還是重生穿越的一場輪回。
他記得“夢”裏面,一切都從這場尴尬的求婚開始。他滿懷着對未來的期待坐在雅座,卻等來了聯袂而來的好兄弟跟女友,按照他們的說辭是路上遇到的,正好好友找秦和宜有事就一起來了。
好友口中的有事兒就是為了秦和宜家中的老宅。
他們三個都來自G省,秦和宜和好友葉松更是來自一個城市,只是葉松是市裏面的、秦和宜是下面鎮上的。秦和宜所在的鎮子是一個古鎮,他們家老輩經商在那兒擁有一套黛瓦白牆的大宅院,近年來古鎮有意開發旅游,看着秦和宜家的宅子年久失修就聯系了他,讓他修繕老宅或者賣了,正好有買家等着。
葉松不知從何處知曉了此事,就游說了秦和宜将此事全權交給自己處理,女友也從旁說和。由于某些原因,秦和宜有十年沒有回去了,那座老宅代表了一些深埋心底的傷心回憶,而且這邊的事業也正在上升階段、脫不開身,他沒有多想,就委托了葉松幫忙處理老宅事宜。
談完了這件事兒,秦和宜按照原計劃向女友求婚。秦和宜性子冷清、念舊,想着在一起那麽多年了,而且女友一直溫柔體貼、就算是自己忙于工作無法時時刻刻陪伴也無怨言,秦和宜自覺虧欠良多,他實在不是個好男友。想着結婚之後,多多彌補。
誰知道,這是一切災難的開端。在秦和宜為了未來努力奮鬥的時候,葉松和女友早就厮混到了一塊兒,拿着秦和宜給的錢花天酒地,竟然還借了高利貸去賭,利滾利,變成一個恐怖的數字。
他們就把注意打到了秦和宜的身上,騙走了老宅、偷取秦和宜電腦裏的公司核心機密,秦和宜焦頭爛額之際,他們還以秦和宜的名義繼續借高利貸。最後秦和宜锒铛入獄,被判二十五年,期間只有老家的鄰居老伯知曉後過來看過他一趟,并且和他說了老宅被賣後的事情。
秦和宜将買賣老宅的事情全權交托給葉松,一再強調過宅子裏祠堂相關事情要等他回去之後再處理。但是葉松對他假以借口,說祠堂內的靈位早就被蟲蛀朽爛,他們去了只看到一堆碎木屑,後來又有公司核心技術被盜一事爆出,然後收押、判刑、入獄,讓秦和宜沒有任何喘息的機會,更何況是回老家一趟,心中遺憾萬分。
可是在老伯的口中完全是另一個版本,葉松回去後嫌棄祠堂晦氣,直接拆了祠堂,先人靈位随意丢棄,還是老伯不舍故人死後如此遭遇才收攏了牌位。已經過了古稀的老伯痛心疾首,直呼秦和宜不孝。
到此,“夢境”還沒有結束,因為在獄中表現良好,得到減刑的機會,秦和宜提前釋放。滿懷愧疚的回到家鄉,卻被逃竄在外、賭瘾越來越大,還染上毒瘾的葉松遇到,在質問搏鬥的過程中,葉松直接給了他一刀,那一刀讓他沒了一個腎。
還有一個腎大概不堪重負,一年後他得了尿毒症,窮困潦倒又沒有任何親戚朋友的情況下他死在一個風雨夜的橋洞裏。
“夢境”裏的他滿懷對先輩的愧疚閉了眼睛,“夢境”外他在朋友剛開始游說的時候醒了過來。
“這一切都是真的?”秦和宜在腦海中不自禁地問道。
“那是當然。”
一個聲音猛然在腦海中響起,秦和宜睜大眼睛四處張望,雅座的隐私性很好,有茂密綠植作為隔斷,其他座位的人是瞧不見也看不見,雅座內也只有他們三個。
“和宜你覺得怎麽樣,我正好有事要回老家一趟,順帶就幫你把事情辦了。”對面說得口幹舌燥的葉松看秦和宜一直撐頭看着窗外,心裏面有些惱火、有些忐忑,但更多是對自己不能夠償還高利貸、然後被砍手砍腳的恐懼,言語裏面就帶上了壓抑的火氣。
秦和宜看了他一眼,敷衍的說道:“嗯?”
“你……”葉松壓下口中的謾罵,秦和宜有多不喜歡老宅他是知道的,怎麽今天他說了這麽多還是沒有反應。畢竟還要向秦和宜的口袋裏掏錢,葉松只能夠耐着性子繼續磨,給秦和宜女友使了個眼色,繼續努力啊!
秦和宜垂下眼,試探性的在心中問,“你是誰?”
“我是神器九歌鼎。”對方并沒有故弄玄虛,而是直白了當的袒露了身份,“還記得前兩天你在古董店買的那個鼎嗎?”
秦和宜還真記得,也就是兩天前他取預訂的鑽戒時路過B城最大的古玩一條街,街口一家店門口擺放的一只鼎吸引了他的目光,就算是外行如他也一眼看出那是一只故意做舊的鼎,店家一開始還獅子大開口要他三十多萬,最後以三百塊成交,他準備買回家鑽孔當花盆用。
那個鼎不是在家裏面好好放着?秦和宜出門的時候還在門口鞋櫃上看到呢。而且一個鼎成精了,說實話,這讓接受了二十多年唯物主義教育的秦和宜一下子接受不了。
“摸摸你的口袋。”自稱九歌鼎的家夥繼續說道。
秦和宜依言行事,摸到了鑽戒盒子。
“……另一個袋子。”
在口袋內,秦和宜摸到了個一元錢硬幣大小的鼎,就算是縮小了數十倍,但鼎三足兩耳的特征很好分辨。那個縮小了的鼎還在秦和宜的手中跳動了兩下,秦和宜可以确定那是它自己動的,不是自己的錯覺。
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別多,秦和宜抿了抿唇,先前平和的面色瞬間有了變化。抿直的嘴角讓人知曉他的不悅,這讓時時刻刻都關注着他的葉松和女友心中一緊,從而言辭更加動人,女友甚至開始動手動腳,舉止間帶上了媚态勾引。
只不過他們都做給瞎子看了,秦和宜現在全身心都在九歌鼎身上,“我之前的‘夢境’和你有關?”
“那才不是夢。”九歌鼎不容秦和宜質疑他的專業素質,“我不能夠制造幻境,我只能夠投影過去和未來,給你看的就是你的未來。你要是不信,可以立馬答應那人的要求,然後就等着未來一一上演吧。”
秦和宜抿緊雙唇,“你這麽做的理由?”
九歌鼎說得斬釘截鐵,讓秦和宜心中的懷疑稍去幾分,但依然存疑。沒有無緣無故的事情,九歌鼎如此作為肯定有原因。
“嘿嘿。”九歌鼎語氣谄媚,要是有臉,肯定是擠眉弄眼、極盡阿谀之能事,“那啥我有點小忙要請你幫下。”
“回去再說。”秦和宜擡頭,這邊的事情應該了結。
在秦和宜失去至親、遠離故鄉的時候,是葉松的出現讓他不至于沉悶抑郁下去,葉松性格開朗活潑、特別會來事兒,換言之自說自話的能力特別強,是個自來熟,而秦和宜經歷人生傷痛變得冷漠孤僻,那段時間像是個木頭,除了學習吃飯,對外界毫無興趣。在葉松的死纏爛打之下,秦和宜就慢慢默認了這個活潑過頭的朋友。
女友差不多也是這麽來的,主動追求、默默陪伴,讓秦和宜漸漸習慣,久而久之就成了外人眼中的一對,就連秦和宜自己也是這麽認為的。
他們算是秦和宜人生中最重要的幾個人之一,而現在,未來告訴他,這兩個人合夥欺騙自己、坑害自己,更甚至侮辱他的先輩靈位,種種相加,讓秦和宜憤怒的同時也失望透頂。
頗有些心力交瘁的秦和宜直直地看向葉松,“你又賭了?”
還在侃侃而談的葉松卡殼,“啊?!哈哈,那啥小賭怡情嘛,哈哈。”
不盯着葉松繼續質問,秦和宜視線轉到女友身上,“你們什麽時候在一起的?”
被拆穿的女友沒有葉松鎮定,瞬間睜大眼睛,“你,你,你胡說八道。”
“要是沒什麽,正常人不是應該疑惑,而不是立刻否認嗎?你怎麽又立刻明白我問的‘在一起’究竟代表了什麽。”秦和宜嘲諷的扯動嘴角,“這麽積極的游說我是為了什麽,借了高利貸急需要還款,賭瘾上來了沒有賭資手很癢,背叛的滋味是不是特別上瘾。你們是不是還想着,騙了我的房子、偷我公司的機密,用我的名義繼續借高利貸。”
被一一說中心中所想,葉松和女友顧文文很心慌,但葉松頭有借貸高懸,心裏面發狠,很快就從那些莫名其妙的愧疚與心慌中緩了過來,厲聲罵道:“我就是喜歡賭賭錢怎麽了,要你一套房子作抵押那是當你是朋友,我苦口婆心的說了那麽多你就是這麽對我的?啊,這麽多年我待你怎麽樣?想當初誰像是個傻子一樣圍着你團團轉,哄你開心,哄你笑,讓你走出陰影,都是我!嘛的,到了要你幫忙的時候一套破房子都舍不得,吝啬鬼、白眼狼。”
一把扯過坐在秦和宜身邊的顧文文,身穿薄衫吊帶裙的顧文文因為他的扯動,吊帶脫了一半,露出裏面白色蕾絲的文胸和文胸下飽滿圓潤的胸脯。葉松譏笑地看着秦和宜,言語中滿是赤裸的惡意,“你們在一起幾年了?六年了吧。你知道她穿着性感的內衣在床上的模樣嗎?你知道她情動呢喃的時候都喊些什麽?哈哈,六年了,我特碼帶上床的時候還是個處,你沒用,秦和宜你沒用。”
“夠了!”顧文文掙紮着想從葉松的手上脫身,滿含祈求的眼睛水潤潤的看着秦和宜,但是秦和宜沒有上前。
秦和宜雙手抱胸站在對面,好整以暇的看着兩人狼狽的表演,心裏面的不平、憤怒漸漸煙消雲散,因為面前兩人已經與他毫無瓜葛,為了不在意的人去傷心難過不是秦和宜的風格。
秦和宜的冷靜徹底激怒了葉松,葉松口不擇言地說道:“那破房子送給我我也不要,我就是把你當作朋友才好心幫你處理了,也不想想你媽在那破房子了抛棄了你們父子,你爸是在那房子裏咽的氣……”
“啊!”女人尖利慌亂的聲音徹底為這件事畫上了句號。
秦和宜甩着酸疼的手從葉松的身上站起來,居高臨下的看着癱軟成一團爛泥的葉松,“我警告過你,別提我爸媽。”
繞過掀翻的桌子,踩着一地碎瓷和湯汁,秦和宜拿起自己的外套和包,毫不留戀走了。這麽大的動靜,早就引來了旁的客人和飯館的服務人員,經理也匆匆趕來,看着儀表堂堂只是頭發略顯淩亂的秦和宜張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麽。就在一衆人的目光中,秦和宜彎了彎嘴角,從容的走了,路過經理的時候他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說道:“是那兩人請客。”
定位置的錢他付了,但是點菜的錢還沒有,這一頓沒有個上千那是別想,毀壞的桌椅杯盤也不會是個小數目。讓兩人稍微肉疼去吧。
“哦?!哦哦,好的。”經理下意識的點頭,等反應過來時秦和宜早就走了。
等走出菜館,取了車子開在路上等紅燈的時候,九歌鼎才遲疑地說道:“那桌子挺重的。”
“嗯,所以我現在手有些脫力。”秦和宜苦笑,他舉到一半就想放棄了,但男人的面子最重要,自己擡的桌跪着也要掀完,那一臺子沒有怎麽動的飯菜湯水全喂給了葉松和顧文文的衣褲了,也是怪可惜的,畢竟美食無罪。
館子為了營造自然田園風,隔斷用的天然綠植外,桌椅用的也都是純實木的,價格先不說,就說這分量真是十足十,一個成年男子盛怒之下也只能夠勉強擡起來,而秦和宜超負荷完成任務,更何況他還撲過去把葉松狠狠地打了一頓,豬頭臉那是肯定的。可想而知他現在雙手的情況,握着方向盤都是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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