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面對顧政的吹噓誇贊,易詞忍不住想到,要是日後顧政發現這幅畫是他所作的,會是什麽樣的反應。
易詞搖搖頭,甩掉腦子裏的想法。
終于繞過這幅《松石錦雞圖》,易詞開始教顧政學習新文字。在教顧政學習一時上,易詞不會将自己對顧政的情緒帶入其中。
易詞讓顧政把白日裏寧嚴清教的那幾十個新文字默寫下來,想要看看顧政都記憶到了什麽程度。等他說完這個要求,就看着顧政沉黑着一張臉,負手站在原地不動:“你在命令朕?”
易詞眉頭微蹙,正想耐心地解釋,突然想到一個念頭,用遲疑的眼神看着顧政道:“你不會是一個字都沒記住吧?”
顧政的臉瞬間變得更黑。
顧政咬牙道:“誰說朕不會的?如此簡單的文字,你能記住,朕乃九五之尊怎麽可能記不住?”
易詞把沾好筆墨的筆遞給顧政:“那你寫一遍。”
顧政額頭啪地綻開青筋,目露兇光:“你沒聽明白朕的話?朕說這些字我都會,你只需要把這些字全部再寫一遍給朕過目就行了!”
易詞目光懷疑:“說這麽多,所以其實根本一個字也不會寫吧。”
顧政兇狠道:“朕說過,朕會寫!”
易詞堅定不肯收回手:“那就寫。”
顧政直接拂袖将易詞手中的筆掃開,語氣森冷:“究竟朕是皇帝,還是你是皇帝?易詞,別忘了你的身份,你不過是寡人的一個男妃而已!”
易詞垂眸靜靜看着地上的毛筆,在地上留下了拖長的墨跡。他的表情很平靜,長長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層陰翳。
顧政這才發覺自己剛才的話似有不妥。
易詞彎下腰拾起毛筆,将毛筆在筆洗盆中認認真真地洗淨,再懸挂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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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筆懸挂好之後,易詞忽然拱手向顧政行禮道:“在下只是一個小小的男妃,才疏學淺,不足以教陛下,還請陛下另請高明吧。”
顧政微微壓低眼眸,冷聲道:“別忘了你的命還在我手中。”
易詞嘆息:“不錯,我的命是在陛下手中,你随時可以殺掉我。但即便如此,我也不會再教陛下。若是陛下始終如此态度,不肯配合我,那我是根本不可能在一個月的時間讓陛下學會新文字的。與其一個月後因為辦事不利被陛下殺掉,我還是選擇現在就辭去職務吧!”
顧政似乎是沒想到易詞會反抗他的旨意,他眉目下壓,俊美的面容有着極強的壓迫感,眼眸裏有低沉的怒意湧動。
一月之後所有奏折都會改成用新文字書寫,時間緊迫,顧政必須學會新文字。顧政不得不承認易詞的話很有道理,要想盡快學會新文字,他只能聽易詞的話。
因此顧政很快收斂了怒意。
顧政從筆架上取下易詞剛剛挂上的那只毛筆,兩手托舉着來到易詞前方,難得放低身段道:“還請先生教我!”
易詞轉過身背對着顧政冷聲道:“先生才疏學淺,不足以教導陛下。”
顧政臉色驀地冷沉幾分,忍了又忍,再度捧着筆來到易詞面前道:“還請先生教我!”
易詞見顧政憤怒又不得不強行隐忍的模樣,一向憎恨顧政的他心中竟浮現出微妙的愉悅感。這種愉悅感讓易詞驀地警醒起來,再睜眼又恢複了清冷疏離的模樣。
易詞道:“行吧,我便勉為其難教你吧。”
顧政沉默片刻才道:“謝先生。”
易詞漂亮的鳳眸瞥了眼顧政,态度變得嚴肅起來:“那你告訴我,前兩日寧嚴清先生教你的文字,你記住了幾個。”
顧政再度沉默,那張冷酷的俊臉多了絲窘迫,從齒縫裏擠出幾個字來:“四個吧,五個。”
易詞:“……”
這跟一字沒記住有什麽區別麽!
……
在易詞埋首字海,結合七國改造新文字的時候,也沒忘記賣畫籌集銀兩。
他就像金屋藏嬌似的在外面藏着個魏玉舒,供着個花錢如流水的親大爺。上次賣畫得來的錢沒過兩個月就被魏玉舒花得一幹二淨,轉天易詞就收到了魏玉舒的信函,信函上寫的內容無他,要錢而已。
于是易詞一邊埋首改造新文字,一邊還要分出心力來創作畫作。
如此繁忙的情形下,易詞拼命壓榨着自己的時間,創作出了幾幅丹青和墨寶,讓洛安将這些統統都交給了魏玉舒。
在魏玉舒的運作之下,這些丹青和墨寶都拍賣出了極高的價格。萬悲閑人這個化名聲名鵲起,一時間在畫壇和文壇都成為了炙手可熱的人物,萬悲閑人的丹青和墨寶也受到富商權貴的競相追捧,根本供不應求!
易詞聽到這些消息時,驚訝萬分。
他根本無法想象自己的作品能受到世人如此的喜愛,一開始聽到這些消息還以為是些調侃他的玩笑話,反而是邱涼點醒了他。
邱涼躺在庭院的石椅上,用手扶正了胸前的馍馍,對着易詞翻了個白眼道:“你看洛安像是會跟你開這種玩笑的人麽?”
易詞看了眼一本正經的洛安,緩緩搖頭:“不像。”
最後邱涼恨鐵不成鋼地總結道:“易詞,你就是太不自信了。”
易詞的心一顫,因為邱涼的這句話愣住了。他在心裏不停地拷問自己,難道他真的不夠相信自己麽?明明繪畫與書法已經強過許多名家聖手,明明自己生來就有常人無法企及的天賦,卻還是束手束腳,擔心自己配不上如此成就。
所以真的是他自己的問題麽?
是他太不夠相信自己了。
易詞知道自己不是一個合格的君王,但在書畫方面,他也許能夠自傲一下?
易詞開始學會坦然接受外界的贊譽。但伴随贊譽而來的,還有外界種種的流言與猜忌。
有人放言道,萬悲閑人根本就是松雲老人吹捧出來的,其真正的實力根本匹配不上如今的盛名。他将不日來到陽雪閣,要與萬悲閑人進行一場文鬥,請衆人來進行評判,看看萬悲閑人與他究竟何人更勝一籌!
這話一出來,有不少人都在嘲笑此人自不量力。這些人大多都是親眼看過萬悲閑人詩畫之人,清楚萬悲閑人的實力,認為萬悲閑人的畫技絕對排得上當世前十。
但也有不少人支持放話之人。支持放話之人的這些人大部分都是并沒見過萬悲閑人畫作,只聽到萬悲閑人這個化名的人。這部分人認為萬悲閑人不過是個沽名釣譽之輩,只因為畫技勉強過得去,再加上運氣好,才有了如今的盛名。
但不論是支持萬悲閑人的一群人,還是支持放話之人的一群人,都希望萬悲閑人能接下這一場挑戰。
一來因為萬悲閑人太過神秘低調,雖然聲名鵲起卻從未出現在世人眼中,所以無數人好奇萬悲閑人的身份,想知道萬悲閑人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二來支持萬悲閑人的人希望能看到萬悲閑人在文鬥上大放光彩,狠狠回擊那些嘲諷萬悲閑人德不配位之人;那些支持放話之人的人則希望看到萬悲閑人在文鬥上出醜,好讓世人認清這個萬悲閑人的真實面目。
這件事情發酵得愈演愈烈。
有不少人甚至故意四處傳播萬悲閑人因為膽怯根本不敢應下挑戰的言論。再加上易詞此前忙着改造新文字,一直不知道這個消息,也沒做出回應,導致這個消息甚嚣塵上,都城中大街小巷的文人都在談論,萬悲閑人這次可能名聲不保了。
而易詞因為搬到了顧政的寝宮,無法及時收到洛安的傳信,對此事仍舊處于一無所知的程度。
此時的易詞還在忙着跟顧政較勁。
“這個字怎麽寫的,你寫給我看看。”易詞嚴肅道。
顧政眉頭緊鎖,目光牢牢鎖定在案桌上,手中懸着的筆遲遲不肯落下,不知道的還以為顧政此時正在思考着什麽極其重要的決策。
一滴墨落在宣紙上,墨水瞬間暈染開來,仿佛淡黃色的宣紙上盛開了一朵墨梅。
“快寫。”易詞催促道,他實在是不明白,為什麽顧政這麽不願意讓別人看見他的親筆。
顧政喉結滾動,最終被易詞催促得不耐煩了,終于下定決心落筆。
一個筆畫粗壯得暈成一團,根本看不清寫了什麽的字在顧政筆下成型。
易詞:“……”
他終于知道顧政為什麽從不讓別人看見他親筆,連奏折都要別人來幫他批改的原因了。
原來顧政他根本不會寫字!
其實這說來也怪不得顧政。當初顧政鏟除異己,坐穩國君這個位置後,因為擔心有人故意念錯奏折來欺瞞他,于是硬生生從百忙之中擠出時間學會了認字。至于寫字這件事情,顧政可以找人代勞,也就顯得不是那麽重要。
而且當時他正忙着計劃攻打魏國,根本沒有心力再去學習寫字,因此學字這事也就擱置下來了。
感受到飽含殺機的冰冷視線落在自己身上,易詞盡量裝作面無表情的模樣道:“寫錯了,再來。”
易詞沒忍住提點了一句:“下筆要輕。”
顧政壓下目中的怒意看了易詞一眼。
這次落筆,顧政下手果然輕了許多。只是寫出來如同四歲孩童寫的一般,生硬無比,十分難看。
易詞實在沒眼看下去了,認命道:“算了,我一筆一劃親自教你寫吧。”
易詞對于字畫一事有着別人想象不到的認真。他既然答應過要教導顧政學習新文字,自然會暫且放下對顧政的恨意和厭惡,盡可能将顧政當做一個普通的學生。
作者有話要說: 顧政:你在教我做事?
易詞一巴掌扇過去:教你個錘子,快把衣服穿上!
以後更新時間固定在下午六點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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