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想去買件衣服
周六。
因為要去學校上自習,謝潋照常早起。起床時摸了摸左臉,發現已經消腫了,身上的酸痛也所有緩解。他心情不錯,穿好衣服後走出卧室,一擡眼便看到沙發上坐了個“不速之客”,臉立刻又拉了下來。
男人看到他連忙站起,搓了搓手,往臉上挂了副笑容,“媽媽在廚房做飯,一會兒就好,你先去洗漱哈。”
謝潋反手把門帶上,看着男人,語氣冷淡地說:“別演了行嗎謝蘊禮?”他歪着頭,流露出一點恰到好處的疑惑,“父慈子孝的過家家游戲在家裏沒玩夠,還跑到這兒來,您倒是敬業。”
“謝潋!”謝蘊禮漲紅着臉吼了一句,只是氣勢并不足。因為想要表現出的憤怒不夠,反倒是被兒子戳穿的尴尬占了大半數。偏偏他又要端着當父親的架子,拿腔作勢道:“你現在真是越來越沒大沒小了,怎麽和爸爸說話的!”
謝潋說:“還是家父教導得好。”
謝潋是個慣會諷刺人的,謝蘊禮根本說不過他。可謝潋的刻薄、偏激和刺兒人的本事又哪裏是從娘胎裏帶出來的呢?一想到這,謝蘊禮又會從良知裏扣出一丁點兒羞愧與難堪出來。
“小潋啊,爸爸不是那個意思。”謝蘊禮放柔聲音,“你不想看見爸爸,這個,唉,我也理解……但是媽媽帶着你搬出來,身邊還沒個人照顧,我每天看不到也不知道你們過得好不好,我擔心啊,特意挑了周六過來看看你。”
這些話在謝潋聽起來和放屁沒什麽區別,甚至覺得挺逗樂。
謝蘊禮說到“特意挑了周六”的時候,臉上還刻意做出了一點類似慈愛的神态。謝潋覺得可笑極了,謝蘊禮想要扮演的大概就是這樣“理解尊重不打擾”的父親角色,可他甚至不知道高中生周六還要上學。
但謝潋不想再多說了。沒必要。
“你走吧,”謝潋說:“別再來了,真挺打擾我的。”
這逐客令下得不留情面,謝蘊禮長長地呼出口氣,拿起皮包走到謝潋面前,從裏面摸出張卡遞過去。
“之前凍了副卡是爸爸沖動,我已經向銀行申請解凍了……這張是借記卡,錢夠,你先拿着用。”
謝潋短促地笑了一聲,也不和他客氣,給就拿着,接過來随手往衛衣兜裏一揣。
“謝蘊禮,你別以為我會感激你。”謝潋語氣冷得能結冰,看向對方的眼神中,恨意不加遮掩,又像團烈火。
謝潋說:“你欠的太多了。”
封如姿端着三明治從廚房出來的時候,謝潋已經在玄關穿鞋了。她四下看了看,問:“謝蘊禮走了?”
“嗯。”謝潋說:“下次別讓他進來了。”
封如姿走過去,拉開謝潋背後書包的拉鏈,把一個用保鮮膜包好的三明治裝去。
“我也不想的呀,”她嘆了口氣,“他就在門口站着,不好讓他一直杵在樓道裏。”
謝潋穿好鞋站起來,“他那傍尖兒懷着孕還三天兩頭往他那跑,就差直接住家裏了,他還舍得來這兒虛情假意一番,真有意思。”
封如姿皺了皺眉,“小潋……”她似乎想再說點什麽,嘴唇動了動,但最後還是忍住了,只伸手輕輕地将謝潋向外一推,“去上學吧。”
送走謝潋後,封如姿看着緊閉的大門發了會兒呆,回過神後走到茶幾旁,端起還盛着一個三明治的盤子回到卧室。她在辦公桌旁坐下,從一旁抓來眼鏡戴好,然後打開筆記本電腦,盯着屏幕上滿是字的文檔,手指在鍵盤上懸了好半天,竟是一個字也打不出。
過了好半天,她摘下眼鏡,深深地将臉埋入掌心。
謝潋邁進教室,立刻被幾人圍住。
“潋哥,昨天的數學卷子最後一題你算多少!我們每個人答案都不太一樣,兄弟幾個就等着你救命呢!”
數學課代表在不遠處喊:“別問了,肯定是三倍根號三——謝潋,對不對!”
“放屁!”立刻有人反駁,“是他媽五分之三倍根號三!潋哥,是不是這個?說出來打他們臉!”
謝潋一陣頭疼。他在酒吧當然不會真的開包廂寫卷子,加上昨天喝了酒又打了架,從江也那兒回去後直接就睡了。整張試卷他就在兩節數學課上寫了一多半,別說最後一題了,他倒數三題都沒寫。
在衆多期待的目光下,謝潋說:“我沒寫。”
王洪波本來在後面對答案,豎着耳朵聽到這麽一句,立刻蹦跶過來,幸災樂禍道:“哥們不行啊,昨晚幾杯香槟就喝上頭了啊,回去連卷子都沒寫?”
“甭管對錯,趕緊随便抄一個吧。”數學課代表說:“第一節 自習被李老師要來了,要講卷子,誰要被他逮到沒寫完……”
經歷過因為沒寫完作業而被罰作三張競賽卷的人都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潋哥要不你看我的吧,”王洪波說:“數列我強項啊,我感覺這把挺穩的。”
“你拉倒吧,”有人出聲嗆他,“上回還說圓錐曲線是你強項呢!”
王洪波不服氣,“都是強項啊!!”
……
謝潋撥開亂糟糟的人群,走到座位上坐下。他擡頭看看教室前面挂着的時鐘,心裏把時間算算明白,然後從書包裏翻出試卷開始補起來。
六班的數學老師叫李勁松,剛四十出頭,最大的樂趣是出卷子,小調劑是抓沒寫作業的學生寫競賽卷。雖然年紀不大,但因為平日裏不茍言笑,加之發量抱歉,除了課代表叫得正經,其他人私下都叫他“老李”。
“老李快來了,”王洪波向後一躺,椅背“啪”地撞到謝潋的課桌前頭,“你還剩多少?”
謝潋低着頭,聲音有點悶,“快了。”
“你把最後一道大題寫了就行了,一般他就讓你講這個。”王洪波回頭看了眼他的卷子,“倒數二、三題他肯定找別人。”
謝潋說:“早寫晚寫不都得寫。順手罷了。”
王洪波虛虛地抱了抱拳,敬佩道:“兄弟加油。你撐住。”
謝潋笑了兩聲,說:“擔心你自個兒吧。要是我真沒寫不出來,他肯定得說,‘來,開火車,前面同學接着給大家講講,你是怎麽想的?’”
王洪波罵了一句“草”,立刻轉過身接着琢磨最後一題去了。
不過這“火車”終究是沒開成。
挑挑揀揀講到最後一題,李勁松果然點了謝姓愛徒上去板書。
謝潋在下面沒算到最後一步,雖然只能在白板上邊謄寫邊演算,但是到了最後,式子一列,再用白板空餘的地方打個草稿,答案也就這麽得出來了。
李勁松推了推眼鏡,“對了。”
早上咋咋唬唬的一堆人此時就跟向日葵成精似的,謝潋順着走道走回座位,他們就行了一路注目禮。
謝潋剛在位置上坐穩,下課鈴就适時地響了。
王洪波迫不及待地轉過頭,眉飛色舞道:“哥,牛|逼,你是真牛|逼!你那最後的結果在白板上現算的吧?”
謝潋挑了挑眉,答案不言而喻。
“但我還有個地方沒搞懂,倒數第三步化簡那兒。”王洪波轉頭抓來自己的卷子鋪在謝潋面前,眼神誠懇,“你給我講講,我中午請你吃飯。”
謝潋從筆袋裏翻出一支紅筆,低頭在王洪波的卷子上寫化簡步驟,“中午去趟萬達行嗎?”
“行啊,”王洪波“嘿嘿”笑,“我今天也不想吃食堂,咱去萬達改善下夥食。哎,你是不是想吃那家日料了?”
謝潋手上頓了頓,“沒,想去買件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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