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崇德二十六年， 周将軍經過了大半年的征戰後，派先鋒軍偷襲西蠻軍營，火燒了西蠻人的糧草。一時之間， 西蠻人士氣大減， 且戰且退， 眼看着就要被逼得從大齊的國土上撤離， 然而這時，西蠻人派出的幾名刺客趁着大齊軍隊放松之際， 以生命為代價，重創了周将軍。

周将軍雖在千鈞一發之際避過了要害，但重傷跌下了馬，人事不省。

鎮西軍群龍無首，西蠻人趁此機會， 劫掠了鎮西軍的部分糧草，準備與大齊再戰一場。

崇德帝在收到邊關八百裏加急後， 命副将石将軍暫代周将軍之職，擔任此戰的最高統帥。

石将軍臨危受命，饒是大戰在即，他面上也不由露出些許喜慶之色， 他已經做了十餘年的副将了， 如今好不容易等到這個機會，他絕對不會放過！這次，他定要立下大功，好向皇上證明自己的能力不比周将軍差！

在周将軍昏迷之前， 大齊軍隊已占了上風， 石将軍并不怎麽把西蠻人放在眼裏。

西蠻人中不乏人精，他們發現并利用了這一點， 在與石将軍率領的鎮西軍交手的時候，且戰且退，營造出了一種他們完全不敵石将軍的錯覺。并且，他們還派細作放出傳言，說是他們怕了石将軍，已經準備找機會逃跑了。

石将軍聞言，心中越發得意，竟在沒有經過詳細查探的情況下，派先鋒軍追着西蠻人窮追猛打，意圖活捉西蠻軍的首領。

對于石将軍的指示，楚琛并不看好。盡管他與石将軍素來不睦，但還是找了個機會去勸石将軍：“這些西蠻人向來難纏，他們突然向咱們服了軟，這裏面保不齊有詐，将軍不可不防啊！”

石将軍覺得勝利已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心裏頭正得意着呢，冷不丁被楚琛潑了冷水，頓時不高興起來：“本将軍現在才是前線的最高統帥，楚萬夫長，你莫非要違抗軍令？還是說，你不敢跟西蠻人硬拼，未戰先怯了？”

楚琛聽了這話，臉色頗為難看。周将軍手底下的一些人聞言，也皺起了眉，覺得石将軍一朝得志，過于狂妄。與周将軍的謹慎持重不同，石将軍勇武有餘，智謀不足，周将軍手底下的那些人對他來領軍之事存有疑慮。

然而，正如石将軍所言，他替代周将軍成為前線總指揮官，是聖上的意思。他們這些底下的人縱使心中有些想法，也不敢不從石将軍的指令。

最終，楚琛還是遵從石将軍的意思，在發現西蠻人有逃跑之意時，派人追了上去，然而，他這一去，就遲遲未歸……

石将軍的好心情，一直持續到他中了西蠻主将埋伏的時候。

彼時，西蠻人卻借着這次的偷襲，在極短的時間內讓石将軍損失了三分之一的人手。

直到此刻，石将軍才明白過來，他究竟把鎮西軍置于怎樣一種危險的境地之中！

“撤！趕緊撤！”

這個時候才發現，到底有些晚了。

石将軍想要帶人撤回城中，重振旗鼓再與西蠻人相抗争，然而，西蠻人又豈會如他們所願？西蠻人簡直就像一頭狼一樣，緊緊地咬着到嘴的獵物，不肯松口！

在鎮西軍休息的時候，西蠻人也跟着養精蓄銳，然而，一旦鎮西軍有任何動靜，西蠻軍便立刻撲上來阻撓石将軍，擾得他們不得安寧。

幾日下來，鎮西軍與西蠻人完全掉了個個兒。

幾日前，西蠻軍糧草被燒，軍心渙散，然而現在，狼狽不堪、士氣低落的，變成了鎮西軍。

所有人都清楚，再這樣下去，鎮西軍恐怕撐不了多久。石将軍心中真是後悔的不行，他想要戰功不假，可他更愛惜自己的小命，早知道他就不故意跟楚琛唱反戲了！

遠在京城的崇德帝在收到邊關戰報的時候，險些快被石将軍給氣死了。

“姓石的到底有沒有腦子，居然會中這種圈套！原以為他在邊關呆了這麽些年，應該會比較穩重，誰知一沒了周愛卿的約束，他就犯蠢！”

到手的勝利飛了，結果大好的局面被石将軍給作沒了，如今陷入危機的反倒變成了大齊，崇德帝自然不可能冷靜的下來。

西蠻人的兇殘，崇德帝比誰都清楚。

前朝末年，西蠻人趁着皇朝內亂犯邊，在攻占了邊境的城池之後，燒-殺-劫-掠，無惡不作。其中有一座城池因為抵抗得太激烈，西蠻人廢了好大的代價才将之拿下。那西蠻王一怒之下，竟下達了屠-城的命令。

這一次，西蠻人在與鎮西軍交手的前半段，一直被壓着打，如今好不容易拿回了主動權，他們又怎會對鎮西軍手下留情？倘若邊關的城池再度被他們侵-占，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事不宜遲，崇德帝立馬召開朝臣們商議了增援之事。

一聽說崇德帝要增派援軍，戶部尚書立馬站出來喊窮：“回禀皇上，咱們與西蠻人大了大半年，所耗軍饷本就不少，前兒個黃河決堤，赈災、重修堤壩，又是一筆開銷，再加上您免了受災地區今年的賦稅……國庫裏，已經沒有錢了！”

原本要是鎮西軍能夠盡快打敗西蠻人，從西蠻人那兒撈一筆回來，還好說。現在眼看着鎮西軍就要吃敗仗，崇德帝又準備調派大軍過去增援，這一調派，少說也要派個幾萬大軍過去吧啊？一時半會兒的，他上哪兒去湊那麽多軍饷啊！

有那主和派趁此機會出來道：“打仗乃是勞民傷財之事，且與西蠻那等彈丸小國計較，不符合我大齊泱泱大國的風範。皇上不妨試着與西蠻化幹戈為玉帛，如此一來，眼下的困境便可解了。”

“化幹戈為玉帛？廖大人說得倒輕巧，若是西蠻人讓我大齊割地求和，廖大人莫非也準備提議讓皇上送幾座城池給西蠻人屠着玩兒？廖大人可負的起這樣的責任！”

“行了，議和之事不必再說了，要議和也得等咱們把西蠻人給打趴下之後！我大齊決不能窩窩囊囊地委曲求全！”崇德帝臉色鐵青地拍了桌子。

由于他在這件事情上的态度異常堅決，其他人也不敢再明着跟他唱反調。

然而，糧草的問題，終究還是一件大事兒。若是沒有足夠的預算，再增派援軍過去，也只是給對方送人頭。

之後，有人向崇德帝提議增收賦稅，以解決軍需。

崇德帝想了想，駁回了這個提議。

今年天災不斷，百姓們的日子本來就已經不怎麽好過了，他若是再增加賦稅，只怕有好些人就要活不下去了。不到萬不得已，他是不會增加賦稅的。

崇德帝已下定決心，寧可自個兒最近日子緊巴些，也不能再去逼迫老百姓了。

下朝之後，崇德帝身邊的路公公道：“皇後娘娘說是有要事找皇上商量。”

前朝的事兒，動靜鬧得這麽大，丁皇後自然不會不知道。她向來以崇德帝為重，自然要想法子為崇德帝分憂。

在底下的宮女為崇德帝送上了熱茶之後，丁皇後揮退了在場所有的下人，對崇德帝正色道：“皇上因糧草和軍需發愁之事，臣妾已經知道了。”

“臣妾一個婦道人家，雖然不懂得朝中大事，卻也想為皇上分憂。”

崇德帝喝了口他最喜愛的雨前龍井後，放下了茶杯：“那，皇後可是想到了什麽好主意？”

怨不得他偏寵丁皇後。

在後宮諸位妃嫔只知道明争暗鬥，為自家争取利益的時候，只有丁皇後一心以崇德帝為重。急崇德帝之所急，憂崇德帝之所憂。兩相比較之下，崇德帝自然對丁皇後越來越喜愛與信重。

連朝臣們都拿不出什麽好方法來，崇德帝其實不怎麽相信丁皇後能夠解決這件事，但丁皇後能有着這份心，這對于崇德帝來說，已經很好了。

“其實，這主意不是臣妾想到的，是沁兒先想到的。”丁皇後淺淺一笑，語氣中滿是自豪：“皇上也知道，沁兒這丫頭在錢銀方面總是比旁人更有法子一些。”

“臣妾聽說，沁兒先前捐出了部分錢財之後，生怕受災百姓太多，那筆錢財不夠用，便拿出了皇上當初賞她的一些東西拍賣，來籌集錢銀——皇上也知道，禦賜之物，對于許多人來說，有着極大的新引力。沁兒靠着拍賣，已經籌集到了百萬兩銀子，恰好可以解皇上的燃眉之急。”

說着，丁皇後小心地觀察了一下崇德帝的神色：“拍賣禦賜之物實屬不該，不過，念在沁兒也是想要為皇上分憂的份上，還請皇上不要怪罪她。”

“皇後放心，朕從來不是那等迂腐之人。如今國難當頭，自是以國事為重。只要能夠為朕籌來糧草和軍需，不拘她是用什麽法子籌來的，她都是我大齊的功臣！”崇德帝紅光滿面，顯然很是開心。

丁皇後見狀，這才徹底放下了心來：“皇上當真是一心為國啊，有皇上這樣的明君，是百姓們的福氣。”

崇德帝握住了丁皇後的手，眼中滿是柔光：“朕倒是覺得，有皇後這個賢內助，是朕的福氣。”

“皇上快別這麽說了，夫妻一體，皇上遇到了難事，就是臣妾遇到了難事，臣妾自然要想法子解決它。”

“皇後很好。小七和沁兒，也被你教得很好。沁兒是個好孩子，朕實在喜歡得緊。皇後說，朕收她做幹女兒如何？”

“這是沁兒的榮幸。”丁皇後面上笑意加深：“對了皇上，之前赈災時，有兩位商賈每人捐了二十萬兩銀子來安置災民。沁兒來信請求皇上賞他們個義商的頭銜，既是獎勵他們的意思，也可鼓勵更多的商賈在此時為我大齊出力。”

“沒問題，朕親自為他們題字。”

崇德帝從來不是迂腐之人。

若是兩副字，和幾句褒獎之語，就能換來大量的錢財來化解眼前的困境，何樂而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