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死亡？

郎青峰這會兒正在族地跟長老們吵架。

現任族長郎拓坐在最上首的位置打瞌睡，任下面吵成一團亂麻，兀自打着小呼嚕睡得香甜。

他已經接近己身修為的壽限，僅看外表都能感覺到暮氣沉沉，族長不過是當個擺設，早沒精力摻和細務了。

郎青峰是實實在在的掌權者，卻因為還沒有接受傳承不能做某些事情。

比如進入族地深處的某個禁地。

他從B市回來，說有頓悟需要閉關，長老們是歡天喜地的，若能再進一步，他的腿可能就可以活動自如，且妖力越強大，壽命越長。

郎青峰公正賢明有責任感，這樣的族長活得越長，對整個族群越有利。

誰知道他閉關了半個多月，忽然從閉關處出來，叫齊了馬上就要死掉的族長和幾個大長老，說要去禁地。

那地方只有族長能去，郎拓一聽他想去，從腰上解開了印信就丢過來，“早該給你了，這玩意兒沉的我走路都累得慌。”

“謝謝拓爺爺。”郎青峰接了印信，鞠個躬就想離開，卻被大長老攔住了去路。

老頭背着手擋在門前，掐着指尖飛快地算，完了得出個結論，“不行不行，那禁地再過百年你才能去。”

郎青峰皺眉，“為什麽？”

郎拓且活不過百年，就算自己等他去了再拿印信，這不需要那麽久。

老頭子數不出個所以然，“祖上傳下來的話，你是第二十一代族長，你能進去的時間早定好了。”

“那拓爺爺當初能進去的時間也是定好的嗎？”郎青峰對族規和族裏的各種事情都熟悉的很，從未聽過這一條。

大長老愣了愣，仔細回憶了一會兒，“并沒有，只講了二十一代需要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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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的族長都是只要得到印信就能進去族地的所有地方。

二長老附和他，“我也記得這一條，長老傳承時候特別講過的，非常重要，你還是遵守比較好。”

狼族是講究秩序和規則的種族，老祖宗的交代必有緣故，弄不明白緣由的情況下，還是聽話比較好。

如果是以往，郎青峰肯定會遵守，畢竟禁地裏面是歷代大妖的妖靈殘魂，可以進去問疑，他不論是對自己對宗族都沒什麽可問的，進不進去無所謂。

此刻卻非去不可。

因為從回到族地開始，不、從離開B市往族地回來的路上，越接近就越明顯，有什麽東西在呼喚自己。

閉關半個月，那聲音越來越大，喊得自己沒有一刻清靜，打坐都不能靜心凝神。

他嘗試過離族地遠一點，那聲音卻沒有因為人離得遠了變輕，反而從在耳邊呢喃變成扯得心肝脾肺都難過。

所以他非去不可，否則整個人廢掉近在眼前。

長老死守規矩，他一定要進去，不得已他說了實話。

“長老，族地裏面有東西在叫我，或許是祖先有什麽事情要告訴我，所以我必須進去。”

四個長老一起睜大眼，連郎拓也掀開眼皮，頓了頓，大長老的反應更激烈了，“那才更不能進去。”

妖靈殘魂是死後執念，并不一定都會後代好，這樣無端呼喚同族的事情前所未有，誰能保證一定是好事兒呢？

如果青峰進去有個什麽，族裏再找不到能與他比肩的人扛起重任了。

郎青峰見左右說不通，反正印信已經握在手裏，當機立斷，出手如電給大長老二長老下了禁制，趁着兩個長老動作遲緩的瞬間，從二人中間躍出直往禁地過去。

三長老和四長老日常一個管雜事兒一個管育兒，反應遲鈍為人和緩，紮着手團團轉。

等大長老二長老自己掙脫出來，郎青峰已經進去了。

大長老跌足長嘆，“怎麽能這樣怎麽能？”一指郎拓，“你好歹攔他一攔。”

郎拓指尖一彈，一股妖力斷斷續續晃悠在空氣中，感覺到的四位長老臉色都是一暗，座上這狼已經油盡燈枯，确實什麽都做不到了。

無奈四個老家夥蹲到禁地門口去守着。

郎青峰一進去就被數個光團圍住了，這些光團不能離開磁場特別的禁地，卻能保有一星半點神智，待後代特別親切。

只是因為不同代，神智也并不全，叽叽喳喳吵鬧不停，總沒什麽重點。

【你是誰？小家夥？

不對，老家夥？

族長？族長才能進來，郎拓死了嗎？

這裏沒有郎拓，他沒死。

那你來做什麽，出去、出去！

咦？你是從這裏出去的……】

郎青峰一開始還竭力分辨這些亂七八糟思緒裏的意思，很快就被光團撞的妖力潰散，整個人眩暈着倒在地上。

那些雜亂無章的聲音漸漸清晰起來，他的魂魄從軀體上飄飄蕩蕩離開，胸中煩悶欲嘔，思路卻無比清晰。

這樣的事情，發生過一次。

那一次跟胡玉生在山洞，也發生過魂魄離體的狀态。

我又沒有死，妖修的法門裏也并沒有這一手，為什麽會離開自己的身體呢？

他身不由己地在禁地裏飄來飄去，四處晃蕩的妖靈們偶爾跟他撞到一起，紛紛像彈球撞到了牆壁上一樣彈開。

這樣不對，魂魄離體過久，肉身生機會斷，他分明能感覺到倒在地面上的那個肉體逐漸灰敗下去。

郎青峰試着回到自己的身體，魂體反複沉下去接近身體，來來回回，卻怎麽都回不去。

他想過自己回如何死亡，向拓爺爺一樣壽命耗盡，亦或為了族人與其他神秘力量戰死，甚至修煉除了岔子之類種種原因。

唯獨沒想過，因為沖動進個族中禁地，就這麽沒了性命。

外面的幾個長老急得團團轉，他們進不去，總能感應到郎青峰的氣息，如今那氣息越來越弱，眼見着都不如郎拓了。

留在族地中的同族紛紛趕來，全部聚集到禁地入口處，有年輕幼狼不知輕重地試圖進去，卻無一例外被彈回來。

禁地是亡靈居所，沒有印信護身，活人根本進不去。

郎青峰不知道全族的人都要急瘋了，他飄飄蕩蕩試了無數次，怎麽都不能成功，逐漸也就釋懷了。

修煉一道本來就是與天掙命，如果不是妖修，當個普通的狼崽長大，說不得二十年也活不了。

如今整個世界靈氣日益枯竭，族人們的修為也不同往日，不說跟記載的上古時代比，就算是跟千年前比也差得多。

那麽像自己這樣忽然出了問題也不是不可能。

那響亮的呼喚，原來不是要告訴自己什麽秘密或者重要的事情，而是來自亡者的召喚。

想一想，族中暫時沒有比自己修為更高的，那是因為子岳和子杏等人年紀還小，等他們長到自己這樣年紀，大概能超越不少。

且世界靈氣枯竭，不單對狼族不利，其他各類妖修鬼修人修統統一視同仁，我們弱了，人家也沒有更強。

所以族人安危不需要擔憂，日常的事情或者會手忙腳亂一陣子，絕不會有什麽不可收拾的後果産生。

這麽琢磨完，他更坦然了。

行了，死便死了，也沒什麽可遺憾……

嗯，遺憾，想到這兩個字，心中就浮現出一張臉，宜嗔宜喜的小模樣，情/動時候嬌氣的小表情，姑且算是遺憾。

對了、我回到族地，要進入禁地，初開始，就是為了他呀……

腦子裏胡亂想着，郎青峰眼睜睜看着趴伏在地上的身體灰暗下去，禁地裏獵獵罡風之下，失去了魂魄支撐的肉身如飛沙遇風，竟然很快消散了。

這下子完全死心了，肉身都逝去，琢磨着遺憾有什麽用呢？

郎青峰一時間有些茫然，腦海中那張臉越來越鮮明，有個念頭忽然放大了。

這禁地裏的妖靈都是不完整的，越古老的越殘破，說明靈魂與肉身一般會日漸銷毀，那麽，自己這樣神志清醒的樣子能保持多久呢？

聽聽周圍那些轉來轉去的念頭，有的已經如初有神智的幼兒一般渾渾噩噩只會重複一段話。

一瞬間福至心靈，他好像立刻明白了，在這獵獵罡風之下，會先忘了學來的紛雜知識，再忘了繁雜小事，接着丢了親友故舊，最後只餘某個執念。

執念……

玉生，是算紛雜小事，還是親友故舊？

郎青峰的魂魄在半空中飄飄蕩蕩，驟然低了一下頭，發現自己胸口一個大洞，空落落的風從前胸灌到後背。

不對不對，他絕不是小事，也不是親友，更不是故舊，那是什麽？

他自禁地入口沒多遠就倒下，卻不知道這禁地的空間廣闊無邊一般，肉身消散之後四處飄蕩，道路曲折，方向卻始終朝着一點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