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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長的時間地板也不會被捂暖，寒冷會從地下慢慢的滲上來，一直侵入骨髓，在蔓延到四肢百骸，一點一點吞噬靈魂的熱度。

房內很暗，門和窗戶都緊閉着。桌子上地上堆積着大大小小的酒壇，不少酒壇被打翻了，流出的酒在地上形成一個個的小水窪。林紀寒的臉貼在地上，頭發散落浸在酒中。他看着前方，目光渙散。若不是有這雙眼睛睜着，定會有人認為這是哪家的公子被殺了，棄屍在此。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刺眼的陽光照射進來。林紀寒不适應的閉上眼睛，将手拿到額前。

“把酒放到門口，然後出去！”

來人走進房間，又走到窗戶旁将窗戶打開，房間的酒氣頓時感覺減小了不少。

“我說……”

“殿下！”

“大祭司？”林紀寒從地上爬起來，濕發貼在臉上，衣服上裹着泥巴。整個人就像是剛從垃圾堆裏爬出來，酒氣沖天。

他晃晃悠悠走到桌子前坐下，拿起茶壺到了半天沒流出一滴，他眉頭一皺，把茶壺擲在地上摔了個粉碎。又拿起一壇酒，便要灌下去，卻被仙律按住。

“五公主遇到麻煩了！”

聽到這兒，林紀寒的手微微一顫，緊接着他一把奪過酒壇。

“關我什麽事！”

林紀寒仰起頭灌酒，酒順着下颚、脖子一直流進衣襟中。

“先王要五公主來殺你，她不肯所以被抓了起來，他現在要找你。”仙律看着他說。林紀寒仍舊在不停的灌酒，直到酒壇見底。

“一掌果真不能要了他的性命。”林紀寒譏诮道。

“林真月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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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宮。”

仙律将事情的大概跟林紀寒說了一遍，林紀寒面無表情，時不時的灌上幾口酒。眸子從剛剛的暗淡無光漸漸變回以前的樣子，或許還添了一點點的柔情。他想起當時林熙的表現時臉上又挂起一個嘲諷的笑，他當時從容赴死的樣子裝的可真像，連林紀寒都上當了。

“其實大殿下那一掌足以要了先王的命，只是他有韓姬幫忙！”仙律最後一句如此說道。

“如何做到的？”

“将巫族特有的藥物塗抹于銀針之上插入腦頂，以韓姬作為媒介，彙集高手的內力注入王的體內就可以了。”

“高手？要多少人？”

“逐影騎中十人便足夠了。”仙律答道。

“逐影騎”

“是花了十幾年的時間秘密組織的騎兵，共八十九人，都是百裏挑一的好手。”仙律解釋道。

“在林熙的領導之下嗎？”林紀寒直呼林熙的名諱，或許如林真月一樣在他的心中已經失去了對林熙的那份尊重，或許還要比林真月早的多。

“是王的。”

“你剛剛稱他為先王！”

這兩個字實在是沒有什麽可推敲的，先王無非是對過去的王的稱呼。但從這一點看，仙律已經不把那個人當王了。從整體來想，逐影騎也不會将林熙看做是王。想到這裏，林紀寒想起仙律說的一句話，從你殺掉王的那一刻開始你就是王了。那麽也就是說，相率到現在為止還都只是個外人。不對應該說他對林熙也只是個外人，他話中已經表明他已經不對林熙盡職了。可是……可是在這以前呢？林紀寒想到這兒頭皮發麻，竟然讓這樣一個人在自己身邊呆了這麽久。仙律看着半天不說話的林紀寒，嘴角翹起一個優雅的弧度。林紀寒讨厭這樣的笑，總感覺裏面摻雜了過多的漠不關心、譏诮、嘲諷、事不關己。

“這次我一定會殺了他的。”

林紀寒起身走到衣櫃旁邊，翻出一件藏青色的袍子，他體內似乎還殘留着過多的酒精，走路有些不穩，但頭腦卻異常的清醒。林真月說的沒錯，是該反思了。

洗去一身的酒氣，從新束好頭發，林紀寒再次站在陽光之下，只是臉上有些蒼白，大概是因為身上的傷還未好徹底，由過量飲酒導致的。他并沒有感覺到如獲新生，但到了明媚的地方，心情還是會好一點。他将琉璃盞自殺的匕首挂在腰間，沒有任何特殊的意義，只是想這麽做。

“他是誰？”皇甫家，馬棚。林紀寒看着司棋問道。

“逐影騎第三十七騎，司棋。”

林熙現在并不能支配逐影騎，林紀寒也因為沒有成為真正的王，同樣不能對其進行調動。所以他在出發前調動自己的部下，以備不測。

有些事情是注定無法改變的，但有些事情是看起來無法改變。因為從一開始就認定無法改變，所以我們從來沒有想過辦法。直到有一天，我們開始反思過往，我們為什麽要那麽做，我們這麽做得到了什麽。

林紀寒想或許正是不顧一切的殺戮，才使得水令國的霸業始終沒有完成，他決定按着不同的道路走一遭。反正最壞的結局不都只是一死嗎？

林真月被綁在一個高一丈左右的木臺上，前些天她一直被關在一間房子裏，因為一直被迫服藥身子一直軟綿綿的。今天，韓姬突然給她換上了一身紅底白花的衣服，她認出這是韓姬繡的那塊兒布料做的，她便知道林紀寒就要來了。

天一直陰沉沉的，到免掉了林真月被曬之苦。只是手腕、腳腕以及腰都被繩子綁着，時間長了就覺得太過煎熬了。

午時，韓姬親自過來給林真月喂藥，告訴她林紀寒馬上就要到了，到時死的人就是她。林真月不答！她不想要殺林紀寒只是她一廂情願，并不代表林紀寒不想要殺她。

又過了一刻鐘左右，林紀寒果真到了。

院子中的紅紗早就已經摘掉了，進來的第一眼林紀寒就看到了林真月。四目對視仿佛穿越了千年的風景，林真月依舊看不出對方在想些什麽，但卻确信自己的選擇是正确的。

“吾兒都知道了吧！只要你殺了她，就可以與吾并肩！共幹一番大事！”林熙出現在院子中。跟着他的還有韓姬以及十來個與司棋相同服飾的男女。

“厚顏無恥！”林紀寒咬着牙罵道。

“什麽？”

“我不會殺她的，你去死吧！你的願望我會替你完成的，不過是用我的方式！你可以安心走了！”林紀寒把要求別人去死說的就像要求小孩不要吃糖一樣平靜。

“你……你們！”林熙大概怎麽也沒想過會是這樣一種結果，登時便怒了。

“人老了就是沒用，這樣就生氣了！”林紀寒譏诮道。

“如果，你們都不能幫我的話，要你們有什麽用。對，我還有林魂，我可以在等十年。我可以培養他。至于你們，都去死吧！”林熙瘋了似的說道。林真月聽到這兒，微微擡了一下頭。

“哥哥大人，殺了他！”林真月的聲音沙啞。

“他瘋了，他被自己的理想沖昏了頭腦！”

林紀寒點頭，拔出佩劍。他們的世界亂了，父親要殺孩子，孩子要殺父親，有悖常理。

“不孝子要對自己的父親出手嗎？”林熙諷刺道。

“是！”林紀寒不在多說話，一劍刺過去。林熙堪堪躲開，韓姬忙把劍扔給他。

劍鋒相對，寒氣直上九霄。

拿到劍後，兩人很快便糾纏在一起，招招幹淨利落，置人于死地。林真月眯着眼睛朝下看着，她看的出來，林紀寒的身法明顯慢了不少。受傷後未能養好自己的身體，他大概堅持不了多久，此戰只能速決。

劍氣波及到木臺，憑感覺林真月知道這木臺快要塌了。

十幾招過後，林紀寒終于占到上風，見沖着林熙的眉心刺去，林熙連忙閃躲，林紀寒飛起一腳将他踹出去一丈多遠。林熙倒地一口鮮血就從嘴裏噴了出來。

林紀寒将用來支撐木臺的木樁劈斷，整個臺子立馬傾塌，他順勢便把林真月救了下來。林真月渾身沒半點力氣，無法支撐自己，靠着林紀寒滑坐在地上！林紀寒将她扶到散落的木頭旁，讓她坐下。按劍走到林熙身邊，林熙頭發淩亂青絲中夾雜着些許的白發，這樣近的看着他可以明顯的發現他的臉上被歲月刻下了一道有一道的皺紋，他的确是老了。韓姬在他身邊扶着他，看到林紀寒來立馬擋在他前面，被林紀寒毫不留情的踹開！

“哈哈哈！”林熙狂笑道：“你以為你打贏我就沒有事了嗎？司棋殺了他！”

司棋沒有動。

“司風、司竹、司琴……”林熙連叫了好幾個人名都無人回應，他以不可思議的眼神看向仙律。

“大祭司你！”

仙律本來靠着牆，低着頭像是在閉目養神，聞言擡起頭來看着林熙緩緩說道：“我認為你的想法很自私，按照自己的意願修改歷史，只是在寫自己的故事罷了！只是你想成為英雄而已！”天刮起風來，看樣子馬上就要下雨了。

“可是……大祭司不是同意了嗎？”

“我改變主意了！”

那一刻，林熙瀕臨崩潰。心中的憤怒猶如決堤，以摧古拉朽之勢澎湃而來，似是要席卷一切。只是他大勢已去，再也做不了什麽了。

“我要告訴你一件事，今天你就算打贏了哥哥大人，一樣沒用！因為林魂根本就不是你的兒子！”林真月落井下石道。

“你……胡說！”這是壓死林熙的最後一根稻草。爾後他狂笑不止，林紀寒覺得聒噪，劍又近了一分。韓姬連忙爬過來握住劍，濃稠的鮮血就順着劍鋒滴到了地上，林紀寒突然覺得手有些刺痛，一時竟拿不住劍。哐啷一聲，劍已落地！

“你已經中了血蠱，放了王！不然的話，大家兩敗俱傷！”韓姬威脅到。但林紀寒如沒有聽到，俯身撿起劍。

“你！”韓姬瞪大了眼睛，看着林紀寒！

“反正我一時半會兒死不了，而你們必須現在死！”

“一會兒就有人殺了你！”林熙奸笑着，嘴邊的血已經幹掉了，配上他現在慘白的臉就像是剛從棺材裏爬出來一樣！

“真月你母親是被他逼死的，你還要跟他站在一邊嗎？你不要殺了他嗎？”林熙對着林真月喊道。林紀寒背對着林真月看不到她的表情，他想她臉上會是憤怒嗎？但是她只要仔細想想，就應該知道麗姬是怎樣死的，對她應該早就知道了。是一直沒有機會才拖到現在都沒有報仇嗎？

“多謝告知，要是該說的話都說完了。您可以上路了！”林真月答得很平靜。林熙還未來得及的再說什麽，就被林紀寒結果了性命！

“啊！不要！”韓姬的一聲尖叫劃過天空，天似乎也再也承受不住，雨滴被無情的抛了下來！

“我詛咒你，萬蠱噬心，不得好死！”韓姬說完便咬舌自盡了。

雨越下越大，被風吹起，天空中像是起了一層水霧。血與雨水混成涓涓細流流，流過林紀寒的腳下，浸沒林真月的裙擺。紅裙上潔白的梨花，也蒙上了一層微微的粉。

“哥哥大人。”

林紀寒正望着劍鋒出神，聞言回過頭去。雨太大，他看不清對方的臉，更不知道對方是怎樣的表情。

“哥哥大人為何一定要殺了他？”

“為了馥瑾，還有……你剛剛不是也說了殺了他的話嗎？”

“……”林真月無話可說，看着林紀寒慢慢走近。她就是想要林熙死，沒有什麽特別的理由。

“我們是不是該找別的辦法解決問題？”林紀寒輕聲說道，然後蹲下身子與林真月平視，他看不懂林真月的眼神。愛很簡單，恨很簡單，愛恨交織便是徹徹底底的複雜，它如同一把利劍刺入皮膚，因為深所以痛！

林真月從木樁上滑落，林紀寒看着她的臉又近了一分。林真月的嘴角挂着笑，這個笑讓他感到危險。但他沒有選擇躲開，任憑林真月拔出他身上帶的匕首，以極其緩慢的速度刺進他的胸膛，然後又慢慢的抽離他的身體，他看到刀尖上殷紅的血，便又想起琉璃盞自殺時的情景。驀地感覺心一陣絞痛，新傷加舊傷一病發作，頭疼的快要炸開。只聽到林真月模糊的聲音，緊接着便不省人事了。

“我說過，我會報複！但……僅這一次。”

然後，雷鳴把所有的一切都淹沒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