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天空一直飄着細細的雨絲，夏天的雨也婆婆媽媽起來了。

仙律搬了張藤制搖椅坐在林紀寒寝室的門口，手中拿着一本書卻不看，如煙般的墨色長發乖巧的垂在肩上，袍服雪白，不染塵埃。

“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仙律對着雨吟道。

“不知大祭司何來的愁？”身後傳來林紀寒帶着虛弱的聲音。他醒來有一會兒了，只是感覺嗓子幹啞，手腳冰涼，頭又熱的發痛，所以一直沒有說話！

仙律微笑着轉頭答道：“只是看着這雨突然間想起來罷了！”

說罷他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臉上帶着一貫的微笑。林紀寒不想看他的臉，轉頭看着窗外的雨問道：“我昏睡了多久？”

“還不到三天。”

說話間，一個侍女端着藥走到了門口，仙律放下書接了過來，打發她離開了。端着藥汁，仙律走到林紀寒的床榻前。林紀寒艱難的坐起來，接過藥後看着濃濃的黑色藥汁皺着眉頭一口喝了下去，又把碗還給仙律。

仙律拿着碗并不着急放下，徐徐說道：“殿下上次受傷沒有好生調養，如今又添了新的，怕是要養上一陣子了。”

林紀寒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韓姬在您身上下了蠱！”仙律把碗放到桌子上，又從搖椅上拿過書交給林紀寒。

林紀寒拿到書一下子就翻到了仙律折角的那一頁，他看到那頁上畫着一只惡心的蟲子，瞥了撇嘴，把書扔到了一遍。

仙律似乎早就料到他會是這個反映，說道：“這只蟲子會在你體內孵化，以你的血肉為生，在你精力耗盡之後破體而出。它生長所需的溫度要比人的體溫高，所以殿下一直在發熱。太醫院的人已經想了很多辦法，都不能使殿下的體溫恢複正常。”

體溫不能夠恢複正常也就是說不能夠遏制蟲子的生長，林真月這些天也翻遍了醫書，都沒有發現可行的方法。

“五公主呢？”林紀寒好像沒在聽得樣子，勉強撐起身子從被子裏爬出來。身體發熱反而會感到冷，林紀寒找了件厚點的衣服穿在身上，大夏天的穿成這樣讓人奇怪。

“把繡錦城的駐軍撤了回來，又派人去找七殿下。然後就在房間裏不出來了。”

Advertisement

“她那天說魂不是王族之人。”林紀寒思考着這件事，僅僅是為了保護他，還是這就是事實，林紀寒不敢确定。

“五公主說的是正确的，七殿下是在蘭姬入宮前就有的孩子。”仙律說道。

“你如何知道的？”

“因為我是指引者。”

“那個傳說？我為什麽還要相信你，你險些把我們賣了！”林紀寒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用了我們這個詞。

“我只是忠于自己的主人而已。”仙律微笑着答道，說的理所當然。

“大祭司按照自己的心思随意的更換主人，要是哪天被換掉了都不知道，豈不是危險至極？”

“殿下這樣沒自信？”仙律反問。

聞言林紀寒狠狠地瞪着向他。咬牙切齒道，“我會把你攥在手裏，讓你像一只狗一樣跟着我。”

“大祭司到底能做些什麽？”

“我們可以預知未來，但只是一個大體的輪廓，無法具體到細節。只不過，因為那個人太過任性，毀掉了時間界。所以，這個能力便暫時不能夠使用了。”

“時間界，暫時，你們？”林紀寒捕捉到三個關鍵詞。

“時間界是連接過往、現在、未來的通道，它會出現在某一地方，臣的妹妹找到了它，将它炸毀了。不過它會附着在其它的東西上，逐漸恢複。”

“那她就是另一個指引者了！不過毀了那玩意兒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我以前似乎是問過大祭司，是否算過自己的命運，你告訴我無法預知。”

“不是不可以……”是太過痛苦，驚喜提前知道了就不算是驚喜，死亡提前知道了那麽剩下的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林紀寒見他不在繼續說下去，他也一貫不喜歡追問別人的私事。看仙律的樣子恐怕是想起了什麽傷心事，讓林紀寒有恻隐之心是不大可能了，他的心裏現在唯有幸災樂禍，難得看見仙律不高興。不過他就是他，翻臉比翻書還快，前一瞬還烏雲密布，下一瞬便有心情接別人的傷疤。

“五公主刺的那一刀，除了流血多一點痛一點外，就沒什麽特別的了。如果說六殿下是因為沒有經驗，那五公主呢？”

林紀寒瞥向仙律，那人意識一臉人畜無害的笑。他才意識到，他能醒來，并且跟仙律說話，是林真月手下留情。

“她只是不想我死了，所有的事情都她一人做罷了！”林紀寒答道。

仙律沒說話，走到窗前關上了窗子，風中夾雜着雨滴，實在是太涼了。

林真月躺在床榻上，周圍圍着一圈書，有從太醫院裏搬來的醫書，還有從琅嬛搬來的巫蠱方面的書籍。

她胡亂的翻看着，三天前她已經将葛墨筱給的符咒燒掉，現在除了等葛墨筱，林真月能做的也就只有看書了。

房間的桌子上擺着一個藥方，是寫在牛皮卷上的，看樣子很是古老。

千葉瓊鸠。

林真月發現的時候特意看了一下，她從未見過如此古怪的方子。

她自幼開始學習醫術，尤其是辨別藥材的能力無人能比，不用眼睛單靠鼻子就可以将藥材認出。太醫院的老師傅曾誇她，可以用鼻子辨別顏色。

配制時藥的先後順序、用量也要因人而異，很多的藥都這樣。所以這點并不奇怪，但奇怪的是将劇毒之物與靈芝仙草混在一起，稍有不慎救人的藥就變成毒藥了。總而言之，配制這副藥難度太大，林真月恐怕是難以做到。

此藥是挽救性命危淺之人所用，說的是可以活死人，肉白骨。但就目前看來，對林紀寒的病情是沒有什麽用，林真月也就将它暫時擱置在一邊了。

林真月将手中的書放下，閉上眼睛像是睡了，不一會兒又從床上爬起來。叫來侍女，梳洗了一番。

“五公主吉祥！”仙律見林真月來了，欠身說道。

林真月直接忽視掉了仙律，走到林紀寒床前。

“你應該已經醒了吧！哥哥大人！”林真月故意大聲說道。

林紀寒迷迷糊糊似是剛要睡着的光景，聽到林真月叫他，便再也睡不着了。這個時候就是死也要從床上爬起來，然後在站起來，絕對不能讓對方看低了。

“五公主就這樣狠心，傷了人還不讓休息。”仙律在一旁笑着插話。

“事關國運當然要跟哥哥大人一同商量，至于身體是他自己沒有照顧好，幹我何事？”林真月背過身去說道。

“大祭司是指引者對吧？”林真月反問。仙律點點頭。

“我不知道大祭司到底是敵是友，但我們将要做的事，就算大祭司不支持也絕不能出手阻攔。否則……我絕對不會饒、你。”仙律點頭。

“還有，就是你那個刺客團，我希望要麽交歸國有，要麽解散！”

林真月連說了這麽多仙律只是點頭，這次他連頭都懶得點了。

“大……”

“妹妹有何事要與我商量？”

談話間林紀寒已将衣服穿好，林真月轉過身來說道：“水令國無主已過期年，是時候該立新主了！”

五月二十五日，秋水鎮。

邊城小鎮，雖不如大城市熱鬧，但卻更加別有一番風味。

衆人住的地方就在海岸上，是一座有些年歲的古宅院，現如今當做酒樓來使用，主樓是一座船型建築。來之前，留守在這裏的人就已經打點好了一切。

他們在此隐居的身份跟原先差不多，皇甫神希為少爺，蘇婳依舊是表小姐，燕蕭還是管家，林安宇、黎辭同為老師，其他的人則分別扮作家丁、護院、丫環、廚娘之類的。至于貍貓，衆人本來想她是林安宇的夫人不需要做什麽變動，但林安宇卻拼命解釋她不是，問她的時候她自己也搖頭，便将她安排為了燕蕭的女兒。其實，貍貓對自己到底是什麽身份一點都無所謂，只不過這到弄得星宿中的人一頭霧水，明明看他們兩個住在一起的。不過別人在怎樣也跟自己沒關系，衆人也懶得多想些什麽，反正兩個人都說不是了。

海風中夾帶着幾分腥鹹，初到此地衆人難免有些不習慣，覺得太過潮濕連衣服都未曾幹過。

林安宇一直難以入眠，一大早便起來到院子裏溜達。按理說海岸上都是沙子，而這個院子裏的卻是泥土，還栽着四季海棠、牡丹等花，一看就知道當時建造的人花了不少的心思。更是給這個地方取了個十分雅致的名字“葉上初陽”。還未走幾步，林安宇便遇到了一個扮作家丁的人，告訴他要去鄰鎮接盜羽，林安宇早就發現他不在隊伍中，本以為林阖彩不在了他也就走了，未曾想過他還會回來。此時正值用人之際，多一個總是好的，于是藍大公子搖着貍貓給的那把白扇走了。

最近他心情只能說是好壞參半，高興的是什麽事只管動動嘴皮子就會有人立馬做好，悲傷的是林阖彩與林若影的離世，還有貍貓各種難伺候，各種發瘋。

那惡毒的女人，會半夜把人踹醒，然後跟你說她餓了，在逼着你去給她找吃的。到了這兒明明有那麽多的房間，結果還是非要和林安宇住一個。本來就夠潮濕的結果還必須要睡更潮濕的地上，想到這兒林安宇皺氣了眉頭在心裏狠狠地罵了那人一頓。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