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殷公子可有轉醒的跡象？”一日葛墨筱問林紀寒。

林紀寒放下手中的文書，搖搖頭說道：“他的脈象一直不穩，命可謂是懸于一線，恐怕是藥石難醫了。”

葛墨筱的眸子暗淡下去，他若是真的死了必會成為林真月一輩子的痛。

“你不陪傅寧兒？”林紀寒道。

“他身體一直沒好，喝完藥剛睡下。”葛墨筱答道。

林紀寒不在說話，這個女人名義上是自己的妻子，心裏裝着的确是另外一個男人。林紀寒雖然說是嫉妒，但卻不打算做些什麽來該變這個現狀。他很感激葛墨筱能夠留下來幫忙，并且照顧承景，別的在想要就是奢求了。

林紀寒正準備繼續看文書，一個小侍女進來報木士回來了，問林紀寒要不要見。林紀寒點頭，葛墨筱在此不方便，退了下去。

“寒！”木士進來後，直接坐到了椅子上灌下一杯茶水。

“怎麽這麽急？”

“當然是有好消息告訴你！”木士放下茶杯，側頭笑着說。

“銘湛已經攻下企玉國，而踏風國也一并投降。離計劃成功的日子已經不遠了。”

林紀寒聽到，臉上露出了笑意，如此算來已不需要五年。木士看來很高興，沒一會兒林紀寒收了笑，輕嘆了一口氣。

“怎麽了嗎？”木士問道。

林紀寒搖頭說沒有，他不知道計劃一旦完成後他該何去何從，是留在這深宮中老死，還是結束自己的命，又或者他可以讓林安宇宣告天下他死了，以此來換一個自由身。但同時他又立刻了解到，他與林安宇之間的賬還沒有算完，他怎麽可能會幫他。

兩人正聊着，又有人沖進來跪在地上，慌裏慌張的叫到：“陛下，不好了，長公主她快不行了。”

林紀寒聽聞此言，心下一驚臉色立馬變了。想到木士還在身邊，又不得不按捺下想要馬上去見林真月的心情，安安分分的坐在椅子上。

“什麽事？慢慢說。”林紀寒盡力讓自己說話的聲音保持平穩。

來人将自己知道的全都說了一遍，原來是林真月為了救殷洛翻出了那張偶然得來的藥方千葉瓊鸠，進行配制。配制這副藥的難度極高，稍不留神便會變成毒藥。林真月為了試探藥性，便親自試藥，結果失敗了。

“陛下，長公主中毒了！怕是撐不過今日。”來人顫抖着說出這句話，恐怕林紀寒生氣他的命就沒了。

林紀寒聽到他的解釋卻松了口氣，原來是中毒，她自己用內力就應該能夠逼出來，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既然可以用內力逼出來，怎麽會等到下人來告訴他。

“木士我們去看看！”林紀寒站起來，回頭正好對上木士詫異的眼神。

“她不能死。”林紀寒知道在木士面前表現出對林真月一絲一毫的關心，都會招來他的不滿。畢竟在他的心中，林真月始終都是害死木夏的人。

“我知道！”木士撇嘴，不悅全部寫在了臉上。

林真月的狀況要比林紀寒想象的糟糕的多，毒已經侵入五髒六腑，脈象亂作一團，人也已經不清醒，在晚來一會兒很可能就丢了性命。

林紀寒立刻讓木士将她體內的毒逼出來，她脈象立刻就平穩了大半，人也昏昏睡去。林紀寒暗自長舒了一口氣，還好他趕來了。但心裏卻同時憤恨，林真月如此恃才放曠，一不留神竟差點斷送了自己的性命，他心疼卻又不能直接告訴她，

“這樣子休息一下就好了，不過十有九成會落下病根。”木士很不客氣的将林真月丢在床上，拍拍手對林紀寒說道。

“木士。”林紀寒似是在猶豫什麽，停頓了一會兒繼續說道：“把她武功廢了。”

“啊！？”木士一時間搞不懂林紀寒說了什麽，懷疑自己的耳朵出現了問題。

“把她武功廢了！”林紀寒在此重複道。這次木士卻定自己聽清楚了，若她現在沒有武功就等同一個廢人，而高傲自負如她又怎麽願意接受這個事實。木士只覺得一種報複的快感，從心底油然而生。他認為林紀寒這樣子做，只是為了使林真月喪失同他争奪的實力。他看不到事情的本質，林紀寒這樣子做無非是想讓林真月老老實實的，不再什麽事都沖在最前面，不再上戰場。

“五公主大概發現自己武功被廢了，已經兩天沒有出門了！”木士幸災樂禍道，他手中拿着個蘋果，看他那高興的樣子就好像拿着一大塊兒金子一樣，嘴都要咧到耳朵根底下了。

“她大概明天就會出來了，別笑了。”林紀寒奪過他手中的蘋果繼續說：“你做好接替她的準備了嗎？”

木士點點頭，若林真月不能夠在帶兵，那麽兵權便順利成章的移交到了木士手中。

但在林紀寒意料之外，林真月整整過了五天才出來。而就在林真月出事後的第二天，傅寧兒清醒了。那天葛墨筱像往常一樣給傅寧兒喂藥，喝完藥後他一直張不開眼睛，便沉沉睡去。一覺醒來他的心智卻回到了十年前，葛墨筱問太醫是怎麽回事。太醫聞了聞成湯藥的碗告訴她說這碗藥是林真月為就殷洛配出來的那碗。原本已經失敗了，沒想到卻正好對應傅寧兒的病症。葛墨筱這是才明白，侍女端錯了藥。

清醒後的傅寧兒看到自己變了副模樣起先害怕的要死，一直到後來才勉強接受，更加不想留在無央宮中，想一個人離開游歷四方，卻并不想帶葛墨筱一起。

葛墨筱等他六年，陪他四年。一個女子最美好的時光就這樣子過去了，而最後當她拉着他的袖子，懇求他不要走的時候。他卻依舊像一個孩子，什麽都不懂的皺起眉頭，不耐煩的說：“筱筱幹什麽這個樣子，我不喜歡這樣，不要一直拉着我。”

那一刻，葛墨筱突然明白，十年的時間對于傅寧兒來說只不過是一場夢，他始終都是那個愛玩的孩子，而她始終都留不下他。

傅寧兒清醒的事不出意外的傳到了林紀寒的耳朵裏，他要走誰也攔不住，林紀寒也不打算攔他，他巴不得他快些離開。但在那之前最好能讓葛墨筱死心。

“五妹可好？”林紀寒不知道這樣的搭讪有什麽意義，但他找不出其它的。

林真月原本靜靜的坐在茶桌之前，聞言扭過頭。林紀寒看到她如潭水般寧靜深沉的雙眸，沒有憤懑，沒有悲傷，沒有感情。

“你的武功是我讓木士廢掉的。”林紀寒道。

林真月低下頭沉默了半天，不知為何，林紀寒覺得現在就是吵一架也是好的，最起碼不要像現在一樣平靜。

“我心疼、失望、絕不會随了你的意。”林真月講到，那聲音就像是一片樹葉落到平靜的湖面上，有着淡淡的讓人難以察覺的情緒。

心疼什麽？失望什麽？林紀寒暫時想不到，但不會随了他的意，這條就太明顯了。

“你現在這個樣子還打算做什麽？”

“能做很多事。”林真月倒了一杯茶，端着走到林紀寒面前，腳步沉穩。

“哥哥大人請用茶。”林紀寒遲疑着接過，他總覺得林真月有些不對勁，卻又不知道哪裏不對勁。

“我這次來是有事想請你幫忙。”

“哥哥大人請講。”

“你知道傅寧兒清醒的事了吧！”

林真月點頭，林紀寒繼續說：“我想要葛墨筱聽清楚傅寧兒真實的想法，要她死心。”

“是要我找傅寧兒談話？”林真月問道。林紀寒點點頭，沒有做聲。

“不是嗎？”林真月沒有聽到林紀寒說話問道。林紀寒聽聞此言，手中的茶杯一抖，發出清脆的碰撞之聲。他一直覺得有什麽不對勁，現在他終于想到了。他緩慢的将手擡到到林真月眼前，晃動了幾下，沒有反應。

“你的眼睛？”

林真月聽到他問就知道瞞不住了，索性便大大方方的承認。

“看不見了！”

林紀寒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他若是知道她眼睛看不見了，就不會廢除她的武功。林紀寒臉上依舊是無所謂的表情，但轉念一想她都已經看不見了，還裝給誰看啊！轉瞬便蹙起了眉頭，雙手捏着被子指尖早已發白。

“沒有關系的，我很快便習慣了。”林真月答道，她為林紀寒倒水便是為了證明她即便是失明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他們都一樣早就習慣在黑暗中奔跑了，看不見後林真月學着利用其它的感官，很快便适應了。但是她依舊會害怕，畢竟自己依賴了二十年的眼睛就這樣不能用了。

“哥哥大人不是要我幫忙嗎？”

林真月看不見林紀寒一直在盯着她看，但她能感覺的到。

林紀寒聞言收回目光問道：“你自己能走嗎？”

林真月點點頭，林紀寒在心中嘆了口氣，走在前面。一路上林真月跟在他後面，走的無比平穩，但在上臺階的時候卻沒有邁開步子，險些被絆倒。知道前面有臺階後，她在此邁開步子，動作流暢就像一個健全的人。

一直到她坐在屋子中，面對傅寧兒，除了林紀寒再也沒有任何一個人看出她看不見了。

“寧兒是要走了嗎？”林真月問道。此時林紀寒帶着葛墨筱藏在巨大的屏風後，葛墨筱比人和人都想知道她在傅寧兒心中到底占什麽地位。雖然到最後可能會很受傷，但也比執迷不悟的好。

“是啊！我早就想離開這裏了。”傅寧兒答道。他坐的極不老實，腿搭在扶手上。此時正側着頭好奇林真月這次為何沒有說他。

“那你喜歡不喜歡葛墨筱，要不要帶她一起走？”

“什麽？我才不要帶着她，太麻煩了。你不知道她最近總是哭，我都快煩死了。”傅寧兒從椅子上跳下來，急的直跺腳。

“這麽說，你是不喜歡她了？”林真月徐徐善誘。

“我只是覺得她很可憐，總是有人欺負她。”

林真月笑笑，葛墨筱對他是一片真心，而他只是覺得她可憐。

“現在還會不會有人欺負她？”傅寧兒問道。

“不會，現在沒有人敢。”

“哦！那就好，那我就更加不會留下來了。”傅寧兒做回到椅子上，頭枕着雙臂說道。

“那若是有呢？”

林真月本以為他會說那麽他就不走了，可她低估了他的玩心，高估了他的真心。

“不要，這裏真的很無聊。她為什麽不會自己保護自己呢？好麻煩。”

“這樣啊！”

“你都問完了？你何時也這樣啰嗦了？”傅寧兒又不耐煩了，越發的做不住。最後直接跟林真月說再見，獨自一人跑了出去。時隔這麽多年他依舊沒變，沒心沒肺，無心無情。

葛墨筱躲在屏風後，早就想要沖出來。卻被林紀寒制住，傅寧兒一走她的腿便軟了，滑坐在了地上。她算什麽，她對他來說到底是什麽？累贅嗎？四年來她從未當他是累贅，一直悉心照料他，可如今他清醒了，就要離她而去。

憑什麽，憑什麽付出吃虧的總是她！她全心全意的愛他，但對他來說她竟然只是經常被人欺負，在空閑的時候幫一下忙的弱者而已。葛墨筱在林紀寒的懷中一直不停的哭，聲嘶力竭，哭到再也流不出一滴淚。林紀寒摟着她就像是抱着一朵花，不敢用力生怕弄壞。

後來葛墨筱哭到睡着，林紀寒将她抱到床上，蓋好被子。他希望她一覺睡醒，感覺會好一點。

安頓好葛墨筱已經是夜晚，林紀寒從寝室中出來。林真月就站在大廳門口，皓月當空，月光灑在她身上顯得寂寥。她聽到背後有腳步聲，便說道：“傅寧兒未必是不愛她的，只是他不了解。”林真月得出這個結論是因為在他還未清醒的時候，只要葛墨筱受到威脅，就會出來保護她。

“已經晚了，來不及等他了解了。”林紀寒答道。

“是這個樣子沒錯！”林真月繼續說道：“我想走一趟栖碧城。”

“去那裏做什麽？”林紀寒問道。

“帶殷洛去尋訪一位名醫。”

“可以！”林紀寒答道。只要林真月不在做些危險的事，林紀寒認為什麽都行。

“剛剛你怎麽知道是我？”林紀寒說出剛才的疑問，他仿佛一出現在林真月身後就被認了出來，就好像她看見了一樣。

“眼睛看不見後，嗅覺敏感了很多。”

“這樣啊！”

作者有話要說：